皇城大開,胡長仁揹着木箱,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在齊整的青石路上,背後是一隊錦衣甲士。
不過區區百八十步,胡長仁已經累的氣喘吁吁,感覺老腰都要斷了一般,手臂痠痛無比。可是他不敢停下來,因爲還有人在後面盯着,一旦他停下了,這些人就會立刻將他直接扭送法場,皇帝外甥可是真乾的出來的!
胡長仁將木箱再往肩上送了送,讓木箱可以背得更穩一些,事關人頭,可不得小心翼翼嗎?
他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朝大街上走去。路邊早有披掛整齊的兵士在路邊隊列成兩排,將長街圍得如鐵桶一般,似乎滿鄴城的百姓都來看熱鬧了。
“看,那不是國舅爺嗎?還揹着個大箱子,哎呀,這是演哪一齣啊?”
“你還不知道呢?國舅爺貪污受賄,被陛下罰揹着金銀珠寶繞鄴城一圈……”
“揹着繞鄴城一圈,哈哈,這可真夠損的……陛下怎麼想出來的?”
“話說回來陛下這叫皇恩浩蕩,就胡國舅乾的這些子事,沒有砍腦袋已經是便宜他了。聽說若不是太后娘娘求情,那麼……哼,呵呵……”
“噓,小聲一點,別讓他聽見……”
“怕什麼?我又不是鄴城本地人!”那人滿不在乎的說道。
不是本地人,纔不怕被胡國舅看到,更不怕報復,到時候我往鄴城外一躲,他知道上哪兒找我?
“…………”另一人鄙視的望着他。合着您膽子這麼肥,嗶嗶這麼久,都是有恃無恐來着?
在兩刻鐘之前,就有太尉府的官員攜帶聖旨前往北大營調集兵馬,聖旨的內容很快傳開了,轟動鄴城!
不可一世的胡國舅終於被皇帝懲戒了,讓他揹着一個大木箱子滿城逛,有嫌棄罰的太輕的,胡國舅乾的那些事就應該跟和士開那樣滿門抄斬纔是。也有拍手稱快的,皇帝抽冷子來這麼一手,胡長仁的臉面怕是自此丟盡啦!殺人要誅心哪!
胡長仁低垂着頭顱,慢慢的在長街上挪動着,一雙小碎步四平八穩,百步不到的街巷居然挪了半天才走完。
人羣中滿是嘈雜,他不敢擡起頭,彷彿一擡起頭就會看到所有人對他現在狼狽的樣子指指點點,而他估計的也沒有錯,所有人的確是在對他指指點點,言語間滿是嘲弄不屑,如果不是有官兵在大街上站着,他們早就拿起臭雞蛋、爛菜葉往他身上扔了!
“奸賊!”
“狗賊!”
這些嘈雜的聲音自然也進入了胡長仁是耳朵裡,他滿心都是屈辱憤怒,這些卑賤的草民!他們怎麼敢?怎麼敢?!我是國舅,一人之下的國舅!你們這些賤民,老子遲早要弄死你們!
也許是木箱太過沉重,胡長仁的面色漲血,像一頭賣力的公牛。他滿心憤怒,可是毫無辦法,如果他要整治這些嘲笑他的小民,那也簡單,可是恐怕還沒有等到他報復他們,皇帝就會把他的雙手雙腿都打斷,就像當初的和士開那樣。
和士開當初多牛啊?可是呢,還是落得腰斬棄市、誅滅三族的下場。而他胡長仁,恐怕在陛下心中得地位還不如和士開,一旦激怒了皇帝外甥,那絕對會比和士開死的更慘!
這幾日在殿前儀鸞司衙門裡,他徹底明白了一個道理,龍就是龍,是龍就是要吃人的,哪怕他是你外甥,他只要想弄死你,那你絕對活不了!
多麼痛的領悟!
他爲什麼到現在才明白?
事實證明有一個皇帝外甥並不意味着有了金飯碗,還是太后妹妹靠得住!如果和士開還在……哪怕他再看胡長仁不爽,看在太后妹妹的面子上總是要幫他說一兩句話的,陸令宣……指望不上!
不知道爲什麼,他現在還有些想念死對頭和士開……
道路上的積雪被兵士很體貼的清掃到了道路兩旁,但是青石路上還是有薄薄的冰,踩上去很容易滑倒。剛纔胡國舅差點就一個不穩,險些摔倒,不過好歹是穩住了,胡長仁心有餘悸的站穩,掂了掂背上沉重的木箱,壓的手痠。好歹這個催命符沒有落下,於是他繼續開始揹着箱子上路,步伐比之前更慢了,一片柳絮般的白雪從屋檐被吹落,悠悠然的落在箱子蓋上,使得胡國舅的背影顯得有些淒涼,像一隻苦苦掙扎的龜。
在胡長仁還在揹着沉重的木箱,緬懷自己風光的過往的時候,高緯則玩的十分開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身體變小了,心理年紀也會隨之便小的緣故,他最近愛上了堆雪人、打雪仗。
也許是因爲他前世是南方人,很少見到雪,所以看見這宮中滿地的白雪總有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
於是這幾日朝政不是那麼繁忙,稍有空閒他就會跑到某個不知名的宮裡鬧上一鬧,地點不固定。
他一個人玩,當然,還跟着一個咋咋呼呼的小太監。
“哎呦,陛下,您別再玩了,再玩下去被皇后娘娘和太后知道了又該責罰奴婢了。”小路子苦着臉。
話沒有說完,一個雪球就砸到了小路子的臉上,小路子被厚厚的雪糊了一臉,砸蒙圈了,許久才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雪沫子。
高緯不滿的拍拍手:“叫你陪朕玩你就玩,那這麼多廢話?皇后太后都不在,誰敢說你什麼?不是還有朕給你撐腰嗎?楞什麼?跟個呆子一樣……快點,不要讓着朕,朕最討厭別人跟朕玩虛的了,一點也不實誠……”
小路子的雙腿直打抖,看着手上被塞過來的雪球,差點給高緯跪下了,“奴婢不敢哪……”
“你怎麼就這麼孬呢?”高緯擰着眉。
小路子委屈道:“奴婢一直都這麼孬的呀,您讓我拿這個砸您,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啊……”
高緯嘆了一口氣,把雪球掏走,恨恨的指點着小路子:“你呀,真沒膽子……”末了還覺得不解氣,又罵了一句:“孬!”
小路子還敢說什麼?只得低低的垂下頭。
高緯是君,他是奴婢,奴婢怎麼可以用雪球砸君上呢?這不是犯上作亂嗎?
況且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陛下肚子裡的水壞的很。現在在玩的興頭上,當然承諾保他了,可是一旦皇后娘娘問起來,陛下肯定第一個找他背鍋,這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一個月以來,小路子已經練就了一條一看見皇后娘娘就會下意識趴到在地的反射弧。
高緯也是無奈,怎麼找一個可以跟他玩的人就這麼難呢?
一開始他倒是也拉過斛律婉兒一起,斛律婉兒不僅會玩,而且是此道高手,扔雪球百發百中,高緯每每被雪糊一臉。可是等到第二次高緯再去拉婉兒玩的時候,小丫頭居然不願意去了,理由是:
“臣妾身爲後宮之主,天下女子的表率,不能這麼隨心所欲,昨日是臣妾忘形了……”
還有就是:“陛下乃天下之主,身系大齊氣運,如此天寒地凍的,怎麼好在雪地裡玩,就是染上了風寒那也是塌天大禍,陛下還是去後宮逛一逛,看看歌舞也是極好的……”
估計是玩的太瘋,小丫頭忽然想起來自己是皇后,開始端起了皇后的架子,不僅檢討自己,還說教高緯,整整一個晚上!
總之高緯暈暈乎乎的出了門,再也沒有提過要帶婉兒一起玩的事情。
“真無聊。”高緯撇撇嘴,掌中的雪球拋飛。一個可以認真和他玩的人都沒有,一昧的欺負小路子也實在太沒有挑戰性了。
他眼睛隨意的掃過不遠處堆着的大大小小的雪人,忽然愣住了。他做的雪人都很粗糙,勉強能看出胳膊腿已經是屬於做的不錯的那一批了,更別說對面部進行什麼精加工了,所以高緯的雪人看上去就像兩個大大的雪球堆在一起就了事了。
可是這個……明顯不太一樣了,鼻子那裡用小石子鑲嵌了進去,整個雪人看着靈氣了不少。
高緯越看越滿意,叫來小路子,“欸,小路子乾的不錯,這個雪人堆的挺好看。”
小路子一臉茫然,“這個不是奴婢弄的。”
高緯一愣,不是小路子?那這裡還有誰在?
高緯的目光掃視了一圈,終於在迴廊的一角發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小人兒似乎還有些膽怯,探出白淨可愛的肉嘟嘟的小臉往這邊張望,一看見高緯望過來立馬縮回到了柱子後面。
高緯的眼睛轉了轉,然後一對狹長的鳳目微微眯起,和善的朝那邊招手:“小妹妹過來,要不要一起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