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愁雲慘淡。
魏玄兵敗,田弘安州兵敗退守隨州,襄陽宇文直所部周軍一片哀鴻,整個軍營就彷彿坐在火藥桶上,只要一個火星子,就會“砰”地一聲炸開來。
儘管朝廷頻頻修書表示會來支援,遷州刺史的派遣的兵馬也已經繞過豐州,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宇文直知道,在他的前方和背後,齊軍各路兵馬會源源不斷趕來,高長恭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沔水旁的連營,只要解決掉這一處,襄陽險塞,不過是汪洋大海中的一葉孤舟,隨時可以傾覆。
高長恭從南陽出來,由於大部兵馬先前被抽調去救援尉相願,大軍行軍的速度比起先前就慢了許多。
齊軍還帶來了許多攻城器械,並且把用以守城的一些牀子弩等重型武器也都帶了來。
陸通步之在沔水大營的守軍只有八千,可是地勢險要,仰攻艱難,開始的時候高長恭陷入苦戰。
高長恭率精銳部隊直撲沔水周軍大營,將後方一股腦都扔給了副手尉相願。
高長恭長於山地和平原做戰,以擅長長途奔襲和攻堅硬仗而聞名,而尉相願則不然,放眼整個河東軍將,除了獨孤永業,論起防禦無人比他更在行。在汾州鏖戰之時,尉相願就曾將周軍拖在宜陽數月之久,給段韶、斛律光贏得了許多時間,他的主力從浙州撤回,呈防禦態勢,是最合適不過的安排。
在抽調兵馬全面防範魏玄之時,高長恭同樣沒有忘記試探襄陽,對於襄陽的城池防禦自然也心中有數。
沔水雖是襄陽一道重要關隘,但是守將陸通鎮守關隘的手段說來說去也就是那麼幾樣,不過勝在經驗豐富,直覺敏銳,高長恭便把先鋒軍隊的指揮權交給了楊素,由他全權負責攻克沔水周軍大營。
楊素出手完全沒有新晉將領的生疏,相反,十分狠辣,定策也十分歹毒,攻敵必救。在和陸通進行了幾次不必要的損耗戰之後,他終於發現了陸通防禦佈置的弱點所在。在沔水連營的,有一出地勢並不險要的山嶺,無人駐守,楊素親率精銳五百,繞過此處,渡過沔水,再回身反撲陸通的中軍大營。
齊軍裡外夾攻,倉促之下,周軍編制全亂,一敗塗地。陸通於亂戰之中被射中一箭,隨即被親兵拼命護衛着逃回襄陽,至此,襄陽的最後一道屏障可謂是被連根拔除了。
而幸賴宇文直還未完全昏頭,急忙調遣兵馬來援。
使得楊素窮追猛打,大量殺傷周軍的計劃失敗。
雖燃損失了很多的糧草箭矢各色輜重,兵力卻得到了最大的保全。
宇文直率軍衝殺在前,雖然身邊有諸多防衛,可受傷到底難免,創處腫的老高,每日只能趴在馬上。
這一日他正在城頭督戰之時,有快馬來報。
那周軍哨騎一路馬不停蹄,到了襄陽之後還未來得及說上半句話便倒地昏厥不起,宇文直心頭頓時便猶如重錘擊中,匆匆一覽內容,不由大叫一聲,又驚又怒又駭又怕地軟倒在地。
一衆將領和親兵又是潑水又是掐人中請郎中的,總算讓他醒轉過來,醒來之後手裡還死死地攥住那一紙軍報,當着衆將嚎啕大哭:
“今我軍敗矣,某必死無疑!
“魏玄奇襲失利,田弘田將軍兵敗身死,王琳賊寇血洗隨州,順州望風而降!
“今日起,吾等皆是齊賊案上魚肉、刀下牛羊!”
如果說之前,他還心存幻想指望魏玄、田弘得手,襄陽生機尚存,那麼現在,他就是已經心灰意冷,宛若死灰。眼下這個局面,別說他翻不了天了,就是他父親宇文泰還在世,也照樣無力迴天!
兩路齊軍,北邊的高長恭已經攻到了城下,後面的王琳滅了田弘,很快也會發兵北上,對襄陽形成合圍之勢。老陸騰自顧不暇,襄陽以西各州力量孱弱,且不說他們能不能打通豐州的通路,就算繞道,也要耗費不少的時日,襄陽……已經完了!
宇文直從小養尊處優,雖然自命不凡,可大難當前,恐懼終究是戰勝了強自撐起來的鎮定。
陸通肩上纏着繃帶,上前勸道:
“大將軍不必慌張,戰局瞬息萬變,不到最後一刻不能輕言勝敗……
“齊軍雖然掃平了後方,可豐州西線,我朝各路援軍仍在集結。
“眼下高長恭攻勢如此兇猛,恰恰說明了齊軍戰事吃緊,他想速戰速決,拿下襄陽之後回防豐州,我軍只需堅定守城之心,大將軍身先士卒,鼓舞士氣,襄陽城一定可以守下去!
“大將軍保住襄陽,就是保住了我周國的半壁江山、東南門戶,此功足以封王!”
陸通到底是老謀深算,此話一出,哭唧唧的宇文直漸漸的就停了下來。宇文直眼下最想要啥?當然是封王!可宇文直軍功、威望都不行,即便他天天跟在宇文護屁股後面溜鬚拍馬、暗送秋波,人宇文護也根本不想鳥他。北周王爵不輕封,宇文直想要得到王爵,非立下潑天的大功才行。
陸通這一番話可以說正好戳在了他的心窩子上,原本都準備投降算了的宇文直瞬間精神了起來。對呀,各路兵馬都敗了,就我還賴在……啊呸,是死守襄陽不退,傳回朝廷,論起功勞來,我肯定是頭功呀!封王進爵,指日可待!於是宇文直遂死守襄陽,依託山川之險、城池之固,硬生生熬過了齊軍幾輪進攻。
豐州告急,宇文護派遣柱國將軍辛威(嚴格來說還不是柱國,不過爲了增加主帥分量,這樣寫應該也行。)、參軍郭榮爲主帥、副帥,統籌各路援軍,與齊軍戰於西線,齊軍不敵,勳縣再度失守,敵軍兵分數路,圍攻豐州、武當,西線全線告急,危在旦夕,高長恭不得已,將軍隊大舉抽調向西,只留數千人馬繼續圍困襄陽。
宇文直鬆了一大口氣,欣然道:“襄陽可保矣!”在他看來,齊軍主力就是高長恭一路而已,至於王琳,還未曾被他放在眼裡。
他心氣本就高,對於本就佔據絕對優勢,拿下安州、隨州還磨磨唧唧的王琳自然不太瞧得上。
在他看來,他只要把襄陽的幾萬人馬來出來和王琳幹上一仗,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消滅王琳,也算是出了一口被高長恭壓着打的窩囊氣!
在陸通的好說歹說之下,宇文直才選擇了稍加保守一點的做法,派遣小股軍隊前去試探,他則穩坐後方。不過很快,他就會陷入絕望。
一個絕的不能再絕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