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們一擁而上,不由分說便將蘇錦雙臂反剪身後,有人拿來繩子便要捆綁;蘇錦本想反抗,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這時候的反抗毫無意義,還不如省些力氣動動腦子想想脫身之計爲好。
幾個人將蘇錦綁的結結實實,架起來便往外走,蘇錦來不及多想,高聲叫道:“夏大人,本人與你有何冤仇,又犯了何罪?便是要殺了我,也要讓本人明白爲何而死,做個明白鬼。”
夏竦尚未答話,柳賓華搶先罵道:“你這小賊還裝糊塗,夜闖私宅,意圖不軌的採花淫賊,死有餘辜!”
蘇錦掙扎道:“在下怎是私闖?明明是受約前來,如何成了私闖的採花淫賊了?”
柳賓華冷笑道:“還待狡辯,你和表妹來往已久,我早就注意你們很久了;邱管家把什麼都告訴我了,我之所以一直沒動手,便是因爲舅父大人遠在西北,若擅自做主,恐舅父大人責怪;你這小賊色膽包天,居然還敢前來;你污了我表妹,壞了舅父一世英名,死有餘辜。”
蘇錦頭皮發麻,原來自己和夏思菱之事早已被這柳賓華給盯上了,但自己和夏思菱私下約定的一些事情,那邱管家又怎會知曉?
見蘇錦沉默不語,柳賓華得意的道:“怎樣?沒話說了吧?私闖女子閨房,污人清白的淫賊打死勿論,舅父仁慈活埋你,給你個全屍已經是法外開恩了,要是我的話,凌遲你三天三夜也不解我心頭之恨。”
蘇錦扭頭不理他,只看着面色陰霾的夏竦道:“夏副使,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說別的,但我和夏小姐之間清清白白,並沒有苟合之舉,也並沒有給你夏大人臉上抹黑;令千金和我本在應天府之時便結識,來到京城之後我們並未多加接觸,若不是我無意間租了你家鋪面,我根本就和夏小姐見不到面。今日確實是受夏小姐之約來此,說有要事相商,否則又怎會半夜三更闖入貴宅?我有夏小姐的信箋爲證。”
夏竦冷冷的看着蘇錦,忽然揮手命衆人退出屋外關上屋門,柳賓華想留在屋裡,也被夏竦毫不留情的趕了出去。
屋內只剩夏竦和蘇錦兩人,夏竦踱步到蘇錦面前,盯着蘇錦的眼睛道:“老夫久聞你蘇錦大名,最近你可是名聲大噪,外邊都把你傳成神了,原來也不過爾爾,你到現在還看不出這是個局麼?”
蘇錦道:“局?什麼局?”
夏竦呵呵冷笑道:“你膽大包天竟敢勾引我夏竦的女兒,莫以爲我身在西北便什麼都不知道,你求皇上解了晏龐兩家的婚約,是要趨炎附勢娶晏殊的親侄女藉此平步青雲;原本這些也是人之常情,尋常士子靠裙帶之力往上爬也沒什麼,朝中數位重臣也曾都有這番經歷;但是你不該腳踩兩隻船,既要娶晏家女,又來招惹我夏家女子,你當我夏家女子是你的玩物不成?你怕是還不知道老夫的手段,憑你這個只會耍小聰明的猴崽子,老夫要殺你不過像是捏死一隻臭蟲一般的簡單。”
蘇錦辯無可辯,嘆了口氣道:“不管你如何想,我和令千金之間是清白的,而且令千金派人送信箋給我,邀我今夜前來之事我宅中衆人也盡皆知曉,最多是個行爲不當之罪,而非什麼私闖民宅採花淫賊之類的大罪;你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殺了我,怕也沒那麼容易脫得了干係。夏大人,在下大小也是朝廷官員,我只要一死,家中人必然拿報官,有證據在此,你想一手遮天怕是也做不到。”
夏竦哈哈大笑道:“笑話,老夫殺個人還能惹上麻煩?老夫都說了,你並非外界傳言的那麼神乎其神,也不過是個蠢人罷了,你以爲接到的信箋當真便是爲你開脫的證據麼?這可笑死人了。”
蘇錦怒道:“難道不是麼?”
夏竦笑聲未歇,念道:“蘇公子臺鑒,今晚二更,駿義橋宅中相見,有要事相商,奴家掃榻以待!”
蘇錦愕然道:“你怎麼知道內容?”
夏竦冷笑道:“信便是老夫命人寫好的,老夫如何不知?只可惜你沒看出來。”
蘇錦仔細回想這封信的內容,猛然間醒悟過來,暗罵自己愚蠢;這封信的稱呼便有問題,夏思菱一般都稱呼自己爲蘇兄,這個稱呼從應天府同窗共讀之日便沿用至今,那信上卻稱呼爲‘蘇公子臺鑒’,既不符合常規,也顯得不倫不類;稱呼如此敬而遠之,後面的內容卻親暱的寫成‘掃榻以待’,明顯是個矛盾;現在想來定是夏竦恐吸引力不夠,故而加了這句話,引誘他前來。難怪自己在接到信的時候便感覺有些不對勁,不過自己對夏思菱實在是太信任,所以並沒作他想。
想明白這這一節,蘇錦瞬間心頭一片冰涼,後院外槐樹上掛絲巾之法只有夏思菱知道,就算是夏竦設陷阱誘惑他前來,這些細節他又是從何得知?後院槐樹上若無絲巾,自己是決計不會進來的;難道是……難道是夏思菱參與其中,協助設陷阱陷害自己麼?
本以爲夏思菱對自己一片真心,自己也打算要想辦法能跟她雙宿雙飛,卻沒料到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女子;自己的行爲確實不端,但和夏思菱之間也不過是親嘴摸.乳之類的接觸,並未壞她身子,此番被當成淫賊活埋,可真真是虧到家了。
蘇錦心頭激憤,這夏思菱負義寡情,明明是她先招惹自己,又做了諸般安排讓自己爲她的一片癡情所動,未曾想一轉臉便來幫着父親陷害自己,果然應了那句‘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之言。可憐自己歷經數番劫難都逢凶化吉,卻壞在一個女子手中,真是不值。
蘇錦越想越遠,他甚至都懷疑打一開始便是夏思菱父女設局陷害自己,所有的一切交往都顯得那麼可疑;應天府的女扮男裝、主動低價租給自己鋪面以便跟自己接觸等等,都像是一個設計好的圈套一般,可憐自己還傻乎乎的把這些當成是巧合和魅力,自我感覺良好。
蘇錦咬牙切齒,臉上肌肉扭曲,喃喃咒罵。
夏竦無視蘇錦的感受,兀自侃侃而道:“那封信並無落款,字跡也非小女字跡,你想拿那封信當做證據爲自己開脫,那是休想;老夫會反咬一口,說你們捏造證據誣陷老夫,到時候你死了倒也罷了,你宅中之人一個也跑不了,待老夫慢慢的去炮製他們。”
蘇錦眼珠子通紅,怒罵道:“你無恥!”
夏竦揮手給蘇錦一個耳光,怒罵道:“呸,小賊,你倒還有理了,你勾引我夏家女子,做出卑鄙勾當,讓老夫聲名掃地,老夫炮製你難道是冤枉你麼?怪只怪你惹了老夫,本來老夫和你也無甚冤仇,上回你將我賓華侄兒燙傷,老夫也沒去尋你麻煩;你幫晏殊謀求相位,老夫也無權指責,可是你連我唯一的掌上明珠也敢玩弄,將老夫視若無物,老夫豈能容你?”
蘇錦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了,今天是凶多吉少,自己蠢的送上門來尋死,還有什麼好說的;但他不甘心的只有一件事,這件事必須要弄明白才能死的瞑目。
“夏大人,既然你處心積慮要殺了我,我也不想多說了。”蘇錦儘量用平靜的口氣道:“臨死之前,在下只有一個請求。”
夏竦冷哼道:“莫要想耍花頭,這種事老夫見的多了,今天你死定了。”
蘇錦搖頭道:“夏大人,我已五花大綁,外邊還有你的幾十個手下,我能耍出什麼花樣來?人固有一死,我蘇錦雖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英雄大豪傑,但也從未將生死之事看的多麼的可怕。”
夏竦不動聲色,倒也並未出言反駁蘇錦的話,蘇錦辦理糧務之時的諸般細節,在廬州緝拿朱世庸之時的險惡處境夏竦均有所耳聞,此人倒也並非是個怕死之人。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死不可怕,怕的是帶着遺憾死去;我承認跟貴千金之間有些情感瓜葛,但我可以對天發誓和夏小姐之間清清白白,而且對夏小姐也是一片真情實意,並未有玩弄褻瀆之心。”
夏竦曬道:“說這些有何用?便是老夫相信你,世人能信麼?”
蘇錦搖頭道:“我不是求饒,我意是說死則死耳,只是帶着遺憾去死,心中不甘;令千金對我也貌似有真情意,所以我臨死之前只想見見令愛,問她一句話,對我是否從一開始便是虛情假意,如今參與設局來陷害與我,我到底跟她有何冤仇。”
夏竦訝異道:“你認爲是菱兒跟老夫合謀設計你?”
蘇錦點頭道:“我只想知道真相。”
夏竦呵呵大笑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誰有閒心管你的死活,我夏某人有多少大事要做,會平白無故的去拿自己的女兒作誘餌來設計你這一介匹夫?”
蘇錦道:“若非夏小姐參與,你們又怎知我和她之間約定的見面暗號,沒這暗號,我又怎麼會進這宅中來?”
夏竦怒道:“住口,你害了菱兒,現在又污衊她,就憑這一點,老夫便不能讓你死的那麼痛快。”
蘇錦大聲道:“令愛在何處,何不叫她來與我對質?”
夏竦斥道:“你想也別想,她根本就不在這個宅子裡,早已被我安排到襪子巷正宅中去了。”
蘇錦道:“既不敢對質,便是令愛與你合謀,這女子蛇蠍之心,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夏竦橫眉怒喝道:“住口,別逼得老夫讓你死前受罪,菱兒根本就不知情,這一切均是她身邊的那個婢女交代的。”
蘇錦一愣道:“小扣兒?”
夏竦冷哼道:“你倒是熟識,老夫讓你看一個人。”
說罷伸手拉着蘇錦的胳膊往西首房門口一推,伸手掀開門簾喝道:“你自己看!”
蘇錦探頭一看,驚得目瞪口呆,西首房內一燈如豆,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懸掛在房樑之上晃晃蕩蕩,巨大的影子在牆壁上盪來盪去,再看那人的面目,不是小扣兒還有何人?那張本已俏麗的面孔現在卻一片烏紫,雙目翻白舌頭吐出,顯然是死了多時了。
“你們……你們竟然殺了她。”蘇錦顫聲道:“她既然都已經告訴了你們這些細節,何苦還要害她性命。”
蘇錦根本都不需要問,這小扣兒定是受盡折磨熬不過這才交代了自己和夏思菱之間的事情,但最終還是沒能逃脫死亡的命運。
“這便是知情不言的下場,身爲奴婢,不能規勸主人正身改錯,反而在你們之間穿針引線推波助瀾,真是死有餘辜!”
夏竦冷冷的聲音像是從地獄之中傳來,冷的蘇錦渾身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