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洞在接到譚延闓的問詢電報後,正愁着到哪裡去搜羅訓練自強軍的合格軍事教官,而譚延闓這次送給他的是八名曾經全程參與新建陸軍籌備訓練的軍官,這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過譚延闓的軍官也不是這麼好要的,譚延闓要求這八名軍官不能再像一年前遣送到湖北的北洋武備學堂軍官那樣只能夠給德國人擔任副職。
這八名軍官都是曾經留學德國回來的軍事留學生,可以說是譚延闓佈置在湖北自強軍中的棋子。他只知道辛亥革命和新軍的叛變有着很深的聯繫,由革命黨來策動武裝起義,總比他這個老上司來直接下達命令要強得多。
現在譚延闓已經無法按照原有的近代史軌跡來操作自己的人生了,尤其是在獲得了洛克菲勒公司的油田股份之後,他的膽子更大了。促使譚延闓鋌而走險的並不是他有多少革命精神,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在體制內慢慢的繼續力量來徹底掀翻清王朝。
可惜現在譚延闓已經陷的很深了——在直隸一省他有着太多的產業,並且因爲旅順和威海衛基地的緣故,天津機器局已經在充足的資金和技術支持下,以飛速的發展成中國軍事重工業中心。就是這樣的速度估計還要持續幾年,有譚延闓在護着北洋下面的軍事重工業,再加上充足的經費支持,天津機器局更是近水樓臺便於擴充管理,想不發展都很難。
不過這同時也給譚延闓出了一個大難題——天津可不像張之洞的武昌、漢陽,這可是沿海,一旦中外爆發戰爭,以二流都算不上的北洋海軍想要禦敵於渤海灣之外似乎難度太高,尤其是碰上了英法俄德這樣的真正列強國家的遠東艦隊。自己在天津的投資也不少,這仗要是真的打起來,那豈不是給他來個蛋打雞飛?!
別的不說,庚子事變所造成的嚴重後果譚延闓還是非常清楚的,北京、天津整個城市都被燒燬很多,不要說天津機器局,就連紫禁城的皇位也讓八國聯軍給拍了照。爲了徹底打消中國的戰爭潛力,天津機器局被毀於一旦不說,還背上了幾億兩白銀的賠款,譚延闓不明白爲什麼清王朝還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挺過了十一年之久才被徹底送進歷史的垃圾箱,但是他不認爲自己的本事比清朝統治者更高,如果背上了這麼多債務,他就是跳海也還不清。
譚延闓不想接收一份殘破不堪的遺產,尤其是重工業不是一年兩年便可以發展起來的,連帶配套人才和設備,每個一二十年根本起不來。在他還沒有辦法將重工業基地轉移到更深遠的內陸地區時候,剩下來唯一的道路便是想辦法避免庚子年那場滔天巨禍。
“歷史上袁世凱是帶着他的新軍躲到山東去了,可是老子的家業還在這裡,想躲也躲不過去啊!”譚延闓面臨這種局面,說的輕鬆,要想做起來就實在是太困難了。
相比減輕中國在甲午戰爭中的損失而言,要想在庚子事變中保全直隸簡直就是一項逆天的任務。想要避免庚子事變,那除非是老太婆在這幾年中突然暴斃才行,不然以慈禧太后對外國列強的態度,就算庚子年混過去了,也只是推遲幾年而已,更何況義和團事件其中複雜難明,要想讓歷史在這裡拐彎難度可想而知。
不過對於譚延闓而言,眼下比甲午戰爭時期更爲有利的便是他至少掌握着相當大的權力,而且手中也有相當雄厚的資本——北洋海陸兩軍在現在看來若是不出意外平安的發展幾年,實力絕對要超過李鴻章時代。憑藉手中的這份實力造反武力統一全中國似乎太過薄弱,但是對付近在眼前的朝廷,將滿清高層統治者一網打盡卻是輕而易舉,不過那樣做似乎同樣後果會很嚴重……
對於譚延闓的要求,張之洞表示將會看看湖北自強軍的訓練情況而定,不過使用德國軍官充任自強軍正職也是一時之舉,待到自強軍訓練完畢成軍之時,自然要提拔中國軍官充任正職。譚延闓很理解張之洞爲什麼沒有做出肯定的回答,可能是他先前派到湖北的幾名北洋武備學堂學生纔是二三年級的學生,他們的能力還非常有限,沒能夠給張之洞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過這一次譚延闓是打定主意要侵吞湖北自強軍,派出去的軍官自然是最好的。對於這些軍官,譚延闓也面授機宜,他當然不會將自己心中對自強軍的想法透露給這些軍官,但是他卻以德國軍官佔據自強軍正職會引起中外禍端爲由,希望這些就要走馬上任的軍官能夠在自強軍內部團結底層士兵,安頓好自強軍——說白了就是讓他們儘可能的掌握自強軍的實際控制權。
現在新建陸軍內部高級軍官中都知道一個秘密,譚延闓似乎對於德國相當的不友好,在軍事訓練中處處以德國陸軍爲假想敵來進行鍼對性的訓練。起初所有的新建陸軍軍官對此都感到非常費解,因爲他們不是自己留學德國,便是畢業於北洋武備學堂,而武備學堂也是李鴻章完全複製德國軍事教育所建立起來的軍校,裡面的教官中德國人也非常的多。
後來通過晚間的學習和教官訓話才讓北洋新建陸軍高級軍官們明白過來,譚延闓是極爲推崇德國陸軍的,認爲他們是最好的陸軍,但是同樣因爲德國人在山東的行動引起了譚延闓的反感和警惕,所以才處處針對德國陸軍進行攻防訓練。在小站兵營內部只要是訓練日晚上都會有各種各樣的學習和訓話,幾乎每次涉及到政治訓話的時候,譚延闓都會談論德國和山東問題,並且還讓山東籍官兵上臺控訴德國傳教士和其中國教民在山東飛揚跋扈,侵佔田產的惡劣行爲。
直隸總督的權勢很大,不僅在於直隸總督的位子是京畿要地,更在於他的管轄範圍——直隸、河南、山東軍政事務都歸直隸總督所節制。譚延闓能夠對德國在山東的行爲及時監控,也是在於他借用了老頭子的權勢,暗中在山東秘密調查德國的勢力拓展情況。令譚延闓非常吃驚的是,德國傳教士引起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而跟着德國傳教士的中國教民也不是省油的燈,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比他們的德國主子乾的還過分。
想到原本歷史上的義和團運動,其發源地就是在山東,應該說德國傳教士和他們的狗腿子有着很大的關係。義和團就像是在燒開水,早晚都有水開的時候,不過這麼激烈的爆發出來和各地的外國傳教士的作爲有着很深的聯繫,也難怪義和團會去攻打外國租界,殺害在華外國人。作爲義和團的發源地,德國人和他們的走狗們在激化義和團中更是起到了排頭兵的作用,同時也是因爲歷史上德國強佔膠州灣開啓了列強瓜分中國的狂潮。
德國強佔山東膠州灣的具體內幕情況譚延闓並不清楚,但是按照後世記憶中正統的教科書的意思是在山東鉅野教案引發的這場災難。德國人對山東膠州灣惦記的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問題,有沒有教案不過是一個藉口問題,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德國人總能夠在適當的時機找到藉口來吞併膠州灣,時間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現在譚延闓已經派人專門觀察德國遠東艦隊的動向,上海的德國遠東艦隊在華軍艦數量不多,主力戰艦隻有五艘,但非常精幹,戰鬥力非常強悍。從譚延闓所獲得的情報中,這支德國遠東艦隊如果真的和北洋海軍發生衝突,十有八九對北洋水師來說無異於末日來臨。
4300噸的“威廉親王”、5200噸的“鸕鶿”號、7650噸的旗艦“德皇”號、4300噸的“伊倫娜”、2370噸的“阿克納”號,除了這幾艘主力艦之外還有數艘炮艇、魚雷艇和補給船。如果論噸位,這也不會嚇倒譚延闓,但是德國的軍事力量在中國是非常有市場的——中國的淮軍仿德軍操練,而現在的新建陸軍的重要軍官又幾乎全都是留學德國歸來的軍官,訓練方法更是仿效德軍;至於海軍德國的影響力雖然不能和陸軍相比,但是北洋海軍的定鎮兩鉅艦都是德國造。
可以說現在的中國對德國的軍事是非常迷信的,而譚延闓也對歷史上的德軍有些迷信,而德國在干涉日本的行動中,可以說是進一步鞏固了德國在中國人心目中的好感,一直以來中德兩國是“友好國家”。只有譚延闓纔對這種論調嗤之以鼻——歷史上日本能夠竊取山東權益,完全都是因爲德國強佔膠州灣所引起的禍端。在中國,山東的地理位置極爲顯要,山東半島和遼東半島更是環衛渤海拱衛京畿重地,譚延闓更相信德國人的眼光,這膠州灣乃是承上啓下之地,德國人爲了它可是策劃了幾十年,別的地方都沒有看重,偏偏就盯住了膠州灣不放,可見這裡地理條件和位置的優越性。
膠州灣曾經也是作爲北洋海軍基地的選址之一,不過當時李鴻章選擇了旅順和威海衛作爲北洋海軍的主基地,但由於膠州灣的地理位置優勢,膠州灣的防務也沒有落下,只是因爲經費問題時建時停,規模也沒有上去。膠州灣留給譚延闓印象最爲深刻的便是那座棧橋了,這也是後世青島的一個著名旅遊景點,前生他雖然沒有去過,但照片總是見過的。
現在的膠州灣防務主要有五座炮臺和三個營的兵力來把守,炮臺是五門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的火炮,三個守備營兵力一千五百多人,還有十來門輕型野炮。這樣的防衛力量可以說是比較強了,但是這個時代中國軍隊什麼樣的水平,譚延闓心中還是非常清楚的,這樣的兵力就算只有一百個德國兵也可以將他們繳械。不過值得稱道的是守衛膠州灣的清軍將領是六十八歲的章高元。
當時駐守膠州灣的清軍總兵是章高元,平心而論,此人並非飯桶。?章高元早年入淮軍,隸劉銘傳部,曾參加過鎮壓太平軍和捻軍起義,累遷至副將擢總兵,因爲英勇善戰,被朝廷賜號“奇車巴圖魯”。後隨劉銘傳戍守臺灣,“平日認真操練,臨敵尤能奮不顧身”。?一八八四年,法軍入侵臺灣,章高元奉劉銘傳之命,往援滬尾(今淡水)。在基隆戰役中奮勇作戰,榮立戰功,更勇號“年昌阿巴圖魯”,擢登萊青鎮總兵,駐守山東半島。他與王孝祺、聶士成一時並稱淮軍後起三名將。
想想章高元能夠和聶士成相提並論,可見這傢伙絕對不是衛汝貴之流的草包軟骨頭。劉銘傳現在還在鴨綠江邊上整頓軍務,傳聞朝廷有意設立東三省總督,而這總督的頭號人選便是在甲午戰爭中力挽狂瀾的劉銘傳。
不過劉銘傳的年齡已經很大了,最重要的還是他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譚氏父子因爲在甲午戰爭期間力主劉銘傳復出,儘管他們沒有和劉銘傳見過面,但也破天荒的收到了一封劉銘傳的感謝性質的信件。劉銘傳可以說是桀驁不馴,爲了自己的面子連老上司李鴻章都可以架在火堆上烤,讓他開口說感謝,這難度可想而知。
章高元六個月前才從劉銘傳的防線中抽撤回到膠州灣,他率領的嵩武軍和廣武軍奉命入朝作戰,結果剛到鴨綠江就碰到了不敵日軍的聶士成。劉銘傳及時趕到後,在數次作戰之中章高元非常勇猛,渡江偷襲就是他親率嵩武軍乾的,就連日本第二軍第一旅團長乃木希典少將也被章高元的突襲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將校級軍官被擊斃十餘人。
按照後世歷史書上的記載,就是這麼一個血性將領居然對於近在眼前的危機毫無察覺,放德軍上岸,使得兩倍於德軍的膠州灣守備軍毫無作爲的被人繳械,這不能不讓譚延闓瞠目結舌。這個時代真是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面對這樣一個局面,譚延闓除了相信自己一手訓練起來的新式陸軍之外還能夠相信誰?!
擴張新軍勢力便是擴張自己的勢力,譚延闓還打算在半年後向在四川當總督的老丈人輸送幾個軍事人才,由四川組建一支新式軍隊。四川也是一個不錯的據點,湖北九省通衢的影響力大,但是在地理上掌握了四川就等於是西南各個省份打開了大門,譚延闓在北方可以用新軍以很快的速度控制北中國,但是對於南方還是鞭長莫及。在四川佈下一顆棋子,那長江對於譚延闓來說就不再是天塹,只要實力足夠北方對南方永遠是佔有絕對優勢的。
再者說來四川總督方汝翼是譚延闓的岳父,兩者行事溝通起來遠比與張之洞和劉坤一打交道要方便的多。現在四川兵工廠已經在譚延闓的幫助下建立起來,雖然規模並不大,但是已經形成了一套從生產火藥到步槍的生產能力,還可以通過天津機器局供貨在四川組裝馬可沁機槍的能力。像這樣的合作在未來幾年肯定還要繼續下去,如果方汝翼在四川坐的穩當,那自然還要擴大合作規模,將四川建立成譚延闓的另外一個基地。
八月中旬,在譚延闓剛剛經歷彈劾事件晉升爲按察使之後,譚延闓便指揮一萬新建陸軍分海陸兩路前往山東威海衛海軍基地,在那裡將會舉行第二次海陸聯合演習。這一次演習也是一個藉口——譚延闓通過傅彩雲得知,德國方面已經越來越加緊對山東的各種探查,德國駐華公使海靖似乎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明面上頻頻向朝廷提出爲德國遠東艦隊爭取一個固定軍港,暗地裡卻爲此事而變得脾氣暴躁。
海靖的反常舉動已經引起了海靖夫人的憂慮,在這異國他鄉,能夠碰上一個熟練使用德語的傅彩雲,海靖夫人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兩個女人走動的就格外親近起來。傅彩雲輕而易舉的便從海靖夫人的嘴中套出了海靖最近脾氣起伏不定的原因,是因爲德國皇帝威廉二世對中國的野心已經到了不可遏止的地步,對於海靖的壓力自然是日趨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