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菱敏銳,挑眸,疑惑:“皇嗣?”
樑初默了一刻,他年過二十,自不必憂心子嗣,只是,宮中至今未有活下來的孩子,也着實令人難過。
“是,慧嬪屍檢,確有一月多的身子了——怕是慧嬪自己也不知。”
穆菱吶吶無語,半晌,道:“縱她自己不知,入宮請平安脈的御醫豈有不知?”
宮中子嗣艱難,太后下了懿旨,御醫每十天入後宮,替各位嬪妃診平安脈,這樣一來,若有孕,也定及早知道。
可慧嬪這裡,竟沒御醫報上來?
她既問了,樑初也不過一聲冷笑,“御醫?死了。”
穆菱倒吸一口涼氣:“誰幹的?”
樑初卻已經在笑:“這個?不該你知道了。”
穆菱氣了。
她早猜着暮雲貴人是皇后一夥兒的,暮雲自己又沒孩子,誰生了孩子也左右不到她吧?跟着皇后,又比旁的更光鮮些,怎麼會想不開出手要人性命?!
也只有皇后,才怕旁人宮妃生了皇子,危及她鳳位!
這樑初,肯定知道,所以穆菱才生氣——剛剛還信誓旦旦,說兇手不可饒恕,結果卻只抓暮雲貴人一個!
皇商自然比不得丞相,暮雲貴人怎麼與蘇皇后比!
哼,說的冠冕堂皇,還不是一丘之貉。
樑初說要罰暮雲貴人,卻不說如何罰,穆菱深覺無趣煩擾,吸口氣,去了鋪子裡招待女眷的茶室歇腳。
吃着冷茶,穆菱一個激靈。
樑初所查結果,分明指向暮雲貴人是兇手,可只有穆菱自己知道——那點心,是她的點心,慧嬪搶去吃的呀。
是樑初查錯,還是故意把禍水引到暮雲身上的?
穆菱越想,越是心驚。
那毒點心,慧嬪吃了,結果她被懷疑是投毒的兇手,一個嫉妒之罪把她屈打成招,扔進冷宮等死;
可若那時慧嬪沒有搶去吃,而是她自己吃了呢?一定也會中毒身亡,然後不知有孕的慧嬪被抓,嚴刑拷打……慧嬪的孩子,依然保不住,說不得也一起沒了。
不管那點心誰吃,慧嬪和她都討不到好,慧嬪的孩子一樣不保……這可真是一箭雙鵰的毒計!
樑初也不知穆菱在想什麼,過來邀她一同去穆家,可穆菱卻不願前去,只說近鄉情怯,遙遙一望,已解了思念之情,不必再回了。
那副惶然焦慮的模樣,落在樑初眼中,只以爲是之前的冷宮之行,令穆菱覺得連累的家人,給家族抹黑丟臉了,這纔不願歸家的吧?
縱梁初再好的想象力,怕也不知穆菱這芯子裡已換了人,他真正虧欠了的,想要去彌補的女子,早已魂歸黃泉了。
回程時,二人興致都不算高,穆菱落寞寡歡,樑初逗了幾句,也不見她展顏。
才進了宮門,就遇見了建德公主,慕青。
她今日進宮找穆菱,誰知去了木樨園,卻遍尋不見,輞煙那丫頭也不知跑去了哪裡,以爲主僕二個是去哪兒逛園子了,敗興而歸,誰想竟遇上了。
“呀,可真是巧。”
樑初輕輕一挑簾,就叫慕青瞧見了車廂內女扮男裝的穆菱,“穆貴人,我遍尋不不到,原來是和皇兄出去玩了?”
穆菱下了車,身後自有內侍抱着樑初買給她的東西。
慕青俏皮得眨眨眼,倒也知曉,後宮女子得皇兄寵愛者,日子纔不會難過,她也是希望穆貴人多點倚仗,被別人欺負了去。
穆菱行了禮,問:“公主尋嬪妾,可是有事?”
慕青少有拿公主架子壓人的時候,對誰都極客氣有禮,對穆菱卻多了幾分親近,眼見皇兄還在看着,撅嘴推他,“皇兄快走,我們女孩子說悄悄話,你可不許偷聽!”
樑初失笑:“小丫頭片子!”
苦笑無奈,正好,他也要回後宮去,與皇后商議一下太后壽宴的儀程。於是讓內侍將東西送去木樨園,又囑咐慕青晚上與他和母后一起用膳。
慕青大咧咧揮揮手:“知道啦,快走快走。”
慕青明顯有很多話與穆菱說,拉了她的手,陪她回了木樨園。
一路上,言語歡快,問穆菱出宮後都去了哪裡玩。
進了木樨園,穆菱好茶好點心的伺候,不敢怠慢,還把樑初買給她的好吃的好玩的分她。
“哪裡都逛,什麼脂粉鋪子呀,布莊啊,都去了。那些東西我平時也沒多喜愛,我甚少擦粉,”穆菱實話說道,她皮膚塞雪,如何曬都曬不黑的白底子,曬多了只會頰生紅暈,照樣白嫩,那些脂粉含鉛量大,擦多了並不好,“但我一見那琳琅滿目,簡直如饕餮上身,恨不能全都買下來。”
慕青“撲哧”一樂,“這是什麼形容。”
穆菱就細細與她說:“喏,這盒胭脂好貴,一兩金子指甲尖兒這麼一點。卻極好用,還是玫瑰香味。”
又把響翅銀步搖拿來,“不過用了一兩銀,卻栩栩如生,頑皮可愛。”
還有宮中沒有的點心,繡娘巧奪天工的繡品,莫說穆菱,就是慕青見了實物,聽了形容,也想大買特買。
身爲太后與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妹妹,慕青自小到大什麼都不缺,但也覺得買買買這種活動很有樂子。
慕青猜着皇兄是爲什麼帶穆貴人出宮的,她自己也有禮物送穆菱,算是賠罪。
那是一件火狐裘的斗篷,很美的火紅色,通體沒有一絲雜色與不均,乃是今年獵場上貢。
火狐狸極其難尋,集腋成裘,一百隻火狐狸才得這麼一件,連皇后都沒有這樣一件,卻被慕青送了穆菱。
穆菱自知貴重,如何肯收,“無功不受祿,嬪妾不能收。”
慕青着急:“怎麼不能收,不過一件禮物——之前是我不好,把你弄丟了,”
只是她的話,更令穆菱愧疚了,她低垂着頭,“分明是我自己亂跑,再這樣說,我真是無地自容了”
慕青把狐裘往她手上塞,“我本不知送什麼好,可是覺得兩個人交好,送對方自己心愛之物,那纔算心意。火狐狸是難得,狐裘也更甚,卻並非天下絕無僅有之物,與知己好友相比,哪個難得?”
音落,慕青笑嘻嘻得拔了穆菱頭上一枚樸素的玉簪,說道:“我聽聞,民間的女孩子交好,都會互換禮物,然後她們就是手帕交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