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凌霜在書房裡冥思苦想了一夜。
若在以往，自己或許還能將此事稟告父皇，讓他早做提防。只是如今他的心已不在自己身上，貿然說出去，只恐消息泄露。母后那裡若是聽聞此事，又不知爲了保住她的太子之位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暗衛們隱在暗處，淺笑也被她打發下去睡了，書房裡只有軒轅凌霜一個人和兩邊跳躍着的燭火。
這是她第一次——也或許不是，只是以前未曾覺得——感到深深的孤獨。皇宮裡一到深夜就靜得可怕，連風吹過都沒有聲音。
軒轅凌霜心底忽然跳出一個人來，眉眼清晰，笑容明朗，於是嘴角忍不住浮現笑意。
“這麼開心，是在想我嗎？”窗戶被推開一個縫隙，心底裡的那張臉便湊在縫隙上。
軒轅凌霜察覺到四周的暗衛迸發出殺氣，她擡手輕輕一揮，殺氣便乍然消失了。
慕容殘紅怎麼可能察覺不到，但他只是像絲毫沒有發現似的，推開窗戶翻身進來，笑道：“我還惦記着你的酒呢。”
“你也真是……藝高人膽大。”軒轅凌霜微微嘆了口氣，起身去把窗戶關上，道，“這裡畢竟是東宮，你也太隨意了，想來就來，若我不在，那些暗衛可不會留情。”
慕容殘紅大喇喇往屋子裡一站，仰頭四處望了望道：“所以我纔要常來，等混熟了臉，你不在我也不怕了。再說我本來就是來找你的，自然是要挑你在的時候來。”
慕容殘紅這麼一鬧，軒轅凌霜心裡的那些孤寂便全都消散在他的笑容裡。
這個人，似乎總能發現自己的心事，也總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軒轅凌霜便又開始有些害怕起來，害怕有一天這個人和父皇母后一樣和自己開始漸行漸遠，那個時候，自己就當真是孑然一身了。
慕容殘紅見她皺着眉頭凝神思索什麼，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說好的酒呢？”
軒轅凌霜一笑，去門口開了門吩咐值夜的小太監拿酒來。
等酒送上來了，軒轅凌霜才道：“這麼晚了，泰興酒樓的百里雪喝不到，姑且用東宮的酒解解饞吧。”
慕容殘紅先替她倒了一杯，隨後才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似乎很滿意似的閉着眼愜意地晃着腦袋道：“還不錯，只是少了點什麼？”
“少了什麼？”軒轅凌霜一邊問着，一邊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自覺也差了些東西。
慕容殘紅卻不答話，兩人眼神交匯，都明白了對方心裡所想。
少的，大概是朝堂之外江湖之中的那點灑脫自由，是遠離宮牆的人心的溫度。
“怎麼，有心事？”慕容殘紅玩笑過後，直接道出自己的來意。
軒轅凌霜凝望着燭臺上的燭火，沉默着沒有說話。
她在猶豫要不要把這些事情告訴慕容殘紅，他是朋友，是自己不自覺地全心信任的人，或許還是……
只是這些朝堂之事，到底應不應該讓他知道太多，這對他，對自己或許都不是什麼好事。
然而慕容殘紅卻笑了一聲道：“你不方便說也沒關係的，只是你不要老是皺着眉頭，年紀輕輕的生了皺紋可不好看。”
軒轅凌霜扭頭看他，燭火映在他的眼裡，那麼幹淨、澄澈，似乎把世上一切的骯髒醜陋都燒了個乾淨，便終於忍不住道：“還記得我們在韃靼軍營裡，有人想在水源下毒的事嗎？”
慕容殘紅一聽，神色也跟着嚴肅起來，點了點頭。
“那天我跟蹤的人，就是唆使赫卓下毒的人。”軒轅凌霜便乾脆把來龍去脈都細細跟慕容殘紅說了個明白。
慕容殘紅聽完，嘆了口氣，又喝下一杯酒才道：“唉，朝堂上的事果然複雜。”
軒轅凌霜也苦笑道：“是啊，還總是出其不意地給你驚喜。”
慕容殘紅一手撐着下巴，略有些醉意道：“所以你是在煩惱，怎麼處理這件事？”
“嗯，”軒轅凌霜點了點頭，手裡把玩着空酒杯道：“原本是覺得這個段梟不能留了，但如今想着，恐怕他還是對付安嘯烈的關鍵。”
慕容殘紅驀地露出一絲奸笑道：“你是想，將計就計？”
軒轅凌霜見他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
於是他立刻坐直了身子，摩拳擦掌道：“聽起來還蠻有意思的，這樣的人也該好好整整。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出出主意？”
軒轅凌霜眉毛一挑道：“好啊。”
於是兩個人又湊在一處嘰嘰咕咕大半夜，如同當初在韃靼軍營一般。
書房的蠟燭燃了一夜，到了清晨，兩個人抵不住睏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直到淺笑要進來伺候軒轅凌霜洗漱，慕容殘紅才驚醒過來，道：“我先出去尋個地方睡一覺，要安排的你的暗衛大概都能安排好了，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再來的，啊……”
慕容殘紅打着呵欠又從窗戶翻了出去。軒轅凌霜忍不住笑，好好的一個人，怎麼養成了翻牆越戶的習慣。
等伺候的人退了下去，軒轅凌霜一招手，幾個暗衛立刻站在下首，等待主子吩咐。
“盯緊段梟，我要知道他們來往書信的內容，把他手底下的人底細都摸清楚了，時機一到，連根拔起！”
軒轅凌霜滿眼堅定，昨晚的一夜計劃讓她將那些愁悶全都拋在腦後，因爲慕容殘紅讓她想起了一個人，那個讓她找到過未來的方向的人。
“還有，讓兩個人守在貴妃那邊，必須保證他們的安全，不許有任何差池。”
貴妃懷孕的事暗衛們都已知曉，因此，這個“他們”，衆人都明白指的是誰。
“是！”暗衛們退了下去。
軒轅凌霜一整衣冠，朝朝堂去了。
上朝時，大約還因爲之前貴妃的事，皇帝看見軒轅凌霜時微微有些尷尬之色，軒轅凌霜面對皇帝的臉色也並不好，少了些以前的恭敬，顯得有些冷淡淡的。
這些細微的東西，自然都落在時刻關注着太子的人的眼裡。
待各部官員上奏完各自的事後，軒轅凌霜站了出來，朗聲道：“啓稟父皇，如今韃靼戰事稍定，不久就是中秋，是否該舉行宮宴，以安朝廷和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