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就不覺苦笑,不過再轉念一想,傅蘇和自己不一樣啊,人家魔宮宮主夜千度是典型的不愛時冷若冰霜,愛上時熱情如火,體貼照顧無微不至的那種類型啊,所以還是挑個什麼時間,促成了這一對纔好,不然就傅蘇這漸漸暴露出的天下無敵的笨,他或許可以盡心盡力的爲百姓做事,讓這南嵐縣城繼續繁榮平安,但若一旦出了什麼案子,只怕他就得立刻現形,能不能製造出冤獄都不一定呢。
“留白,你在那裡探着顆腦袋發什麼呆呢?”傅蘇起身推開身上的粉緞子繡着蓮花荷葉鴛鴦戲水的錦被,穿上襪子下牀:“怎麼你今天也起來的這麼早啊?千度也是,我還沒睡夠,他就把我弄醒了,恩,好奇怪,總覺得他似乎有些什麼不一樣,弄得……弄得我也挺不自在的。”他撓了撓頭,莫名其妙的就紅了臉。
燕留白心裡叫了一聲“哎喲”,暗道傅蘇你還有不自在的時候啊,這些日子在風雅山莊裡白吃白喝,也沒覺得你有什麼不自在的啊。恩,如今看起來,總算是還有救,夜千度的出頭之日看起來不遠了,哎呀哎呀,實在太值得慶幸了。
“是不是應該吃早飯了?夜千度都餓得開始啃我的臉了。”傅蘇穿上衣服,一邊積極的問。聽得燕留白轉眼間就翻起了白眼,哼了一聲心道:算了,收回剛纔的話,你還是那個笨的要命的傅蘇,夜千度你這個可憐見兒的,肯定是上輩子做的壞事太多,老天爺這輩子派了這麼個笨蛋下來克你的。”他瞄了一眼屋裡另外一張華麗的大牀,那是夜千度因爲生怕自己和傅蘇同牀共枕而引發禽獸本性所以另外又置進來的一張牀。他有時候真不知道那魔宮宮主的想法,既然害怕忍不住,就分開住好了,看得到吃不到不是更難受嗎?
聳聳肩,算了,不用去想這些,反正自己也不是夜千度,會了解他纔怪。一個小丫頭端進洗臉水,將手巾胰子放下後轉身出去。因爲傅蘇不習慣人家伺候,夜千度也不用她們伺候,所以都是隻負責準備東西。其實這些風雅山莊的下人們也很奇怪,縣太爺和師爺既然是一起來的,怎麼縣太爺凡事都親力親爲,師爺倒是沒對周到的服侍表現出什麼不滿呢?說起來,這師爺的架子竟比縣太爺還大呢。
傅蘇梳洗完畢,和燕留白並肩走出房間,來到迴廊上,只見天氣陰沉沉灰濛濛的,空中已經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傅蘇嘆氣道:“這又下起雪來了,住在貧民房子中的那些百姓,還不知會如何的難熬。”他看了燕留白一眼:“留白,反正案子暫時也沒有什麼線索可查,不如咱們好好想想該如何替他們籌集些錢,好好度過這個冬天吧。那天我的確想讓千度出錢,不過看起來他也不願意,也是,這可是一大筆銀子呢,因此我想也不能這樣的搜刮他,不如集中全縣的富戶,讓他們出些銀錢,只是這帶頭的人,倒是找誰爲好呢?我們初來乍到,實在是和大家不熟,千度他……會不會願意做這個帶頭人呢?”
燕留白呵呵笑道:“這個不難,只是你得犧牲一下自己那貪得無厭的胃口。”又斜睨了他一眼:“你只要做出無心吃飯的樣子,每一餐少吃一半東西,我敢保證,不用三頓飯,夜千度就得發毛,到時侯他對你肯定是有求必應,你再開口,沒有不成的。”他說完,傅蘇疑惑的看了燕留白一眼,喃喃道:“你又騙我,從昨天那件事兒,我都想明白了,我是有些太依賴他,他和咱們無親無故的,讓咱們在這裡白吃白喝已經是十分的照顧了,又憑什麼對我有求必應,就算我捱餓了,餓也是餓我的肚子,與他無干啊。”
燕留白一聽這話上套兒,於是連忙趁熱打鐵的笑道:“你這話說在了點子上,既知道他和咱們無親無故,爲何不想想他讓咱們在這裡白吃白喝的原因?還放下手頭上的事去幫你辦案子……”一語未完,猛然想起上次的慘痛教訓,連忙叫道:“我可事先聲明啊,你別又往那利用你來滅國造反的方向上去尋思,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就你笨成這樣,人家要利用也是來利用我還靠點兒譜……”他滔滔不絕,越來越暴露出自己有些自戀的本質。
傅蘇的眉頭都擰在了一塊兒,心想要不是利用我,還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心裡猛然掠過一個可能性,失聲叫道:“啊,天啊,留白,莫非……莫非千度他……他其實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弟弟?啊,沒錯,一定是這樣,難怪他都讓我叫他千度,這隻有兄弟之間才能直呼其名的啊……”
燕留白一跟頭險些栽倒,臉上佈滿了黑線:“我說傅蘇,你看傳奇也未免太多了吧?這樣匪夷所思的理由也能想得出來?也不看看自己那副樣子,和人家夜千度能往一塊兒比嗎?你們兩個就好像那明亮的太陽和地上的螢火蟲,還兄弟呢,你就是瞎編也得編個靠點邊兒的理由啊。”
傅蘇想了想,這也是啊,千度出色的就像天上明月一般,自己哪能和人家比呢,何況雙方父母也都是清清楚楚的。不等想完,忽聽燕留白又在那裡無奈道:“你想想,他在無法無天面前是怎麼保護你的,那副着緊的樣子。還有還有,你剛剛說他啃你的臉,你再仔細想想,如果他不是餓了,也不是啃你,那應該叫做什麼?如果不是啃在你的臉上,而是啃在你的嘴脣上,又叫做什麼?”
“叫做什麼?”傅蘇呆呆的問,然後他驀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啊”的驚叫一聲,旋即又捂住嘴巴,臉色騰的紅了起來:“難道……難道……”他支支吾吾的說着,卻怎麼也說不出下文來。
燕留白欣慰的看着他,暗道總算還沒笨到家,值得慶幸,剛想到這兒,就聽傅蘇終於把下文說了出來:“留白,難道……難道千度他把我當成了女孩子,以爲我是女扮男裝嗎?”
燕留白徹底摔倒,嗚嗚嗚,他錯了,他怎麼還會對傅蘇抱有希望,認爲他還沒有笨到家,他……他何止是笨到家了啊,他簡直就是笨到他姥姥家去了。他看見傅蘇還在那裡低聲的摸着臉叫:“不對啊,千度的眼光不是很毒嗎?他怎麼會有這種誤會?我是男人啊,我敢在他面前脫衣服的,我有喉結啊,我長的也不漂亮嫵媚……”
燕留白嘆了口氣,面無表情的從傅蘇身邊走過,身後是呼嘯的北風相送:夜千度啊,我實在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就只能看你的了,對這個笨蛋我實在是無能爲力,當然,如果你能再給我五萬兩銀子,我拼着吐血也會再試上一把的。想到銀子,燕留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
當傅蘇回過神來的時候,燕留白已經走的不見了影子。他在原地呆愣了一會兒,鼻子裡似乎傳來了早飯的香氣,於是連忙振作精神,向着心目中的天堂——飯廳疾奔而去。不過在走到半路上的時候他就停了下來,因爲院子裡,在雪花紛飛中,有一個熟悉的挺拔身影正在舞劍。
毫無疑問,那是夜千度,一襲白色輕裘配着澄澈如秋泓般的長劍,半空中的雪花紛落而下,他整個人似乎也化作一片飄飛的大雪花,與整個天地融爲一體,是劍隨人動還是人隨劍動,已經不必要再分得那麼清楚,或許應該說,已經根本就分不清楚,人就是劍,劍就是人,周圍的一切在那翩若驚鴻的優美動作下,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傅蘇癡癡的看着,他一直都知道,夜千度很出色,或許可以說,他是自己見過的最出色的男人,即使當初金殿面君,那坐在高高在上的龍座上的九五之尊,也沒有夜千度這份霸氣與尊貴完美融合的氣質,無論是外表還是才智,如今再加上武功,他都是站在一個無法企及的巔峰。傅蘇嘆了口氣,他心想老天生這樣的男人在世上,根本就是爲了給自己這些普通的男人自殺時找一個藉口的。
雪越來越大,原本細碎的雪花已經如同棉絮鵝毛一般,洋洋灑灑自天空飄落,那個男人的動作卻越來越快,快的只是跟上他的影子,就讓傅蘇的眼睛累得要命。在這種全身心關注着那個雪中舞劍的人的時候,傅蘇忘記了他看的比命還重要的飯菜香氣,他只是默默的,癡癡的看着,一邊無意識的擡起手摸自己的臉,略帶粗糙的感覺將他從失神中驚醒,他的心裡沒來由的涌上一陣失落,在他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他的嘴巴已經不經大腦同意的自言自語道:“唉,如果真的是女人,似乎也很不錯呢。”
“蘇蘇你在說什麼?什麼真的是女人也不錯的?”不知什麼時候,夜千度已經收了劍勢,鬼魅般來到傅蘇身前,說來也巧,傅蘇的自語正好就落入他的耳中,讓他訝異的挑高了眉毛,同時心裡在迅速的轉過了幾個猜想後,怒氣也漸漸的滋生:恩,莫非蘇蘇早已經對和他同甘共苦了六年的燕留白有意,只是礙於兩人都是男子,他深受儒家思想的束縛,所以一直不敢明言,纔會發出這樣的感嘆嗎?
心裡已經打翻了醋罈子,不過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開玩笑,如果評選天下最能裝最擅裝的男人,他和漠無涯絕對是高票當選的唯二人選。夜千度對自己控制喜怒哀樂的自制力非常自信,然後不出他的意料,傅蘇果然驚慌起來。
“啊,我……我說出來了嗎?我……我沒有想說的,我就是……想在心裡想想……”傅蘇結結巴巴的叫,然後用力嗅了嗅鼻子,一拍腦袋失聲叫道:“啊,看的太入神,險些把大事都給忘了。”
他說完回身就跑,卻被夜千度一把拉住:“笨笨,你想起什麼大事來了?不妨說給我聽聽。”一邊問一邊拿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哼哼,燕留白那個死人在哪兒躲着呢,讓蘇蘇看的這樣入神,虧他還有臉以幫我的忙爲名來敲詐我的銀子,原來不知不覺之中,他早就把笨笨的心勾了去,果然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啊。
“吃飯啊,還能有什麼大事。”傅蘇拉着夜千度:“我剛纔就聞到飯菜的香味兒了,我們趕緊去吧,否則留白那個傢伙一定會把飯菜都吃光光的,他的飯量其實也是很驚人的了,只不過到了這裡,不如我能放得開罷了。”他拉着夜千度,見他不動,於是撓了撓頭道:“千度,你是不是還有事情,那好,我自己先去吃了啊。”
“我……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有事?”夜千度莫名其妙的看着傅蘇奔跑着的背影,一邊在心裡冷笑:呸,一個才進風雅山莊不到十天就勒索了自己好幾萬兩銀子的人,傅蘇竟然還說他放不開,果然燕留白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美好到這種地步了嗎?讓他根本看不見他可恥的一面。不行,一定要想個辦法破壞他們之間的關係,恩,或許想個辦法將燕留白趕出風雅山莊是個好主意,不然就乾脆做的徹底一點,殺人滅口讓他人間蒸發就完了。
遠在飯廳裡的燕留白忽然打了個寒顫,覺得怎麼忽然間就全身發冷呢,他當然想不到自己已經讓夜千度那個冷酷傢伙動了殺機,還在心裡默默思索,暗道這都快過年了,那個傢伙是一定會在宮裡過完年,打春之後才往這裡來的,自己的神經不會已經發達到這個地步了吧,從現在就開始有了幾個月後的不祥預感。
倚着柱子默默坐了下去,夜千度的眼中冰寒一片,忽聽由遠而近的一陣腳步聲響,他擡頭一看,傅蘇又回來了,一張臉因爲跑步的關係,染上了一抹比天邊晚霞還要動人的暈紅,他看着夜千度,眼睛似乎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語言,那是一點淡淡的憂傷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