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揚州

一路上緊趕慢趕,終於在第三天的傍晚,她們到了揚州的一座宅院外。

“這裡比邊城暖和多了。”說着翻身下馬,碧兒蹦蹦跳跳地上前敲響了院門。

隔了一會兒,門才被人慢吞吞地打開。開門的是個老頭兒,皺巴巴的臉上留着一撮山羊鬍子,好似從未睡醒的眼睛裡,透着精湛的目光。他打量了門口兩人好一會兒,什麼話都沒說,慢慢朝旁邊退了兩步,讓她們進得門來。再出去將馬的繮繩拉住,牽到後面的馬房去。

“小姐……”碧兒看着那個古怪的老頭兒,有些不安的喚了子昕一聲。

子昕也一直盯着他,衝碧兒搖搖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等老頭兒走後,便拽着她輕車熟路地朝裡面走。轉過一個迴廊,原本要往書房那邊去,卻突然聽到一陣琴聲傳來。

她拉住碧兒停下腳步,細細地停了一會兒,嘴角就浮起一抹笑來。朝碧兒眨眨眼睛,轉身順着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園中有座精心打造的石山,山上坐落着一座六角小亭。這裡視野極佳,風景也獨好,是個觀景避靜的好地方。此時,亭中正是檀香縈繞,琴聲嫋嫋。

一襲紫衣的俊俏公子,閉目淺笑,恬淡的樣子好似不食人間煙火般,纖細修長的手指正在撥動琴絃,悠揚的琴聲從他指尖流淌出來。

若不是知道在他帥氣的外表下,有着怎樣惡劣的性子,和一肚子整死人不償命的壞水,子昕肯定自己會被眼前這個妖孽,迷得神魂顛倒,就像……現在的碧兒一樣!

看了看不爭氣,神遊天外的碧兒,子昕無奈的搖搖頭,彎腰撿了枚小小的石子握在手心裡。躡手躡腳走到離那人五六步遠的地方站定,手一揚,石子便朝着他的後腦勺飛去。

琴聲驟然停止,君琰轉過身來,看着來人魅惑地淺笑着。那枚偷襲他的暗器,已被他捏在手裡。

“哎呀,又沒打中!”見他笑得頗爲得意,子昕不爽又不服地嘟起嘴巴,跺着腳懊惱地叫着。

君琰掂了掂手裡的小石頭,輕輕一揮手,它就被扔了出去,半天也沒聽到落地的聲音。

他走到子昕身邊,狠狠敲了她額頭一記。好笑又好氣地嘆着氣,溫暖的聲音裡聽不出半點嘲諷之意:“我還真的想不起來,你哪一次有打中過?”

伸腳對着他的小腿就踢了過去,卻被他輕巧的避開。子昕瞪着他說:“下次,下次一定能打到你。哼!等着瞧吧!”

“那我就等着好了。”君琰癟癟嘴,眼神裡全是輕蔑的。他回頭看着從進門,就一臉崇拜的碧兒,笑得無比柔和:“這可是碧兒?有些日子沒見,長得越發可人了。”

“君琰少爺好。”聽到他的誇讚,碧兒的臉“唰”的紅了一片,笑得也更甜了。

“停!”子昕站到兩人中間,板着臉瞪着笑容可掬的君琰,對碧兒說:“不要理他,當心把你賣了,還傻乎乎地替他數錢呢。”

不曾想在她心裡自己竟是這麼的不堪,君琰只好無奈嘆息:“沒想到啊……”

子昕伸手在他肩上戳了幾下,嚴肅道:“不要感慨了,問你個事情。”

“你說。”態度倒是很積極配合,除了那隻用力拍開她爪子的手以外。

“這裡……方便嗎?”用下巴點了點,子昕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君琰彈了彈衣襬,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袖,斜眼瞟了她一眼,淡淡道:“跟我來。”

跟在他身後七拐八拐,終於到了書房。命碧兒在外把風,子昕把君琰拽了進去。重新理好被她抓得皺巴巴的衣服,君琰不鹹不淡地說道:“還是這麼個猴脾氣,以後怎麼有人敢要哦?”

回頭白他一眼,子昕癟嘴道:“說夠了沒?我有要緊的事問你。”

拿起桌上的白瓷茶壺,發現裡面半點水都沒有,君琰略有些沮喪地把它放了回去。轉身走到貴妃榻前,懶洋洋地倚在上面,一隻手支着頭,朝她千嬌百媚地眨眨眼,道:“你說吧,我聽着呢。”

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搓了搓胳臂,子昕把自己聽到的傳聞講了出來。末了,看着依舊懶洋洋的他,問道:“他們是不是在找……”

“不是。”不待她說完,君琰就給了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子昕沒想到他回答得這麼快,心裡反而掠過一絲不舒服的感覺。坐到他身邊,盯着他的眼睛再次問道:“你確定?”

“當然。”收起之前的吊兒郎當,坐起身來拍拍子昕的頭,君琰微微笑着,讓人莫名的心安。

“你想想,這麼多年了,那些人哪天不是在找叔叔、嬸嬸?可是,又有誰真的找到他們了?況且,這麼久都沒找到,是因爲他們知道怎麼避開那些人。不是多派幾個手下出來打聽,就能找到的。”

聽着他的話,子昕緩緩地點着頭,可是,心裡還是有些不安。拉住他的手,問道:“那他們到底在打聽什麼?”

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的爪子上,君琰笑得有些無奈:“據說,有人發現了關於大公主行蹤的線索。你知道,當年教主是在一怒之下,才逼大公主立誓離開魔教,老死不相往來。”

“嗯,知道。可是,他們畢竟是父女,哪有那麼大的深仇大恨?”說着,她又往他身邊靠了靠。對於君琰,她有種強烈的依賴感,可以毫不顧忌地展現自己的情緒,她把他當成可以交心的朋友、哥哥,所以,動作上就顯得親密許多。

任她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君琰接着說:“是啊,畢竟是骨肉親情。他對你爹孃都可以……何況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教主年紀大了,越發的念舊,他也想自己的親人能陪在身邊。”

瞭解事情的緣由之後,子昕不由點頭道:“所以,他就派人打聽大姑姑的下落,想把她找回來?”

君琰笑了笑,讚許道:“想不到你也有變聰明的一天,難得、難得。”

“你去死!”剛剛還溫順地像只貓咪的子昕,立刻炸了毛,跳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說道:“卓君琰,我警告你,不要打我家碧兒的主意,你這個花心大蘿蔔!”

攤開雙手弱弱地舉在身體兩側,君琰萬般無辜地保證道:“我發誓,我絕對沒有這種打算。”

“沒有最好!不然,我就……哼!”威脅完放開他,還把他用力地往後推了一下。站到旁邊得意地拍拍手,用眼睛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就大咧咧地走過去把門打開。“碧兒,卓公子說他請客,請咱們到揚州城最好的酒樓去下館子!”

歪着腦袋目光越過自家小姐,碧兒看着君琰笑得見牙不見眼:“真的?那謝謝公子了!”

“不客氣,你們大老遠地來一趟,我這個當主人,請一頓飯還是應該的。”君琰笑得淡然,心裡卻在盤算,今個兒該帶多少銀子出門纔好?

子昕將胳膊搭在碧兒肩上,回頭笑得很燦爛:“聽到沒,千萬不要跟卓公子客氣。咱們走!”

跟在歡天喜地的兩個丫頭身後,君琰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這丫頭,今天就是來找自己下黑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