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耶律餘睹軍營。
“報——都統!不好了!”
一直沒能入睡的耶律餘睹猛地跳起來,問有何事。
“中京出大事了!晉王……晉王被賜死了。”
“什麼!”耶律餘睹肩上的袍子掉了下來,定住心神道:“你再說一次!”
“晉王被皇上賜死了!”
耶律餘睹連晃了兩晃,顫聲問道:“什麼罪名?”
“謀反。”
“什麼!謀反?!”他大叫聲中,帳外腳步聲響起,卻是韓福奴、蕭慶、高佛留等心腹將領到了。“晉王怎麼會謀反……怎麼會……那文妃娘娘……”
“也被賜死了。”
帳外諸將聽了無不譁然,耶律餘睹已經連站也站不穩了,半晌作聲不得,帳外蕭慶問道:“此事是誰主持辦理?受牽連的都還有什麼人?”
“是蕭相爺主持,蕭駙馬、達哈里將軍都已經被抄家問斬了。”
耶律餘睹大叫一聲,昏了過去,衆將大驚,韓福奴等連忙救護,蕭慶傳令全軍警戒,同時發派偵騎,以防萬一。
耶律餘睹方纔是急怒攻心,韓福奴等將他救醒,勸道:“都統,以眼下形勢看來,這分明是蕭奉先有心陷害!既然連文妃娘娘和晉王他們都已遇害,則下一步就輪到我們了!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自保!”
高佛留也道:“正是!論親,皇上和文妃娘娘有夫妻之情,和晉王殿下有父子之義,但如今都被害了。看來皇上已經昏頭了!我們就是回到中京九成九也是沒用了!不如就反了吧!”
韓福奴道:“反?如今晉王已死,我們拿什麼旗號造反?咱們現在就這點兵馬,沒有晉王這個旗號來號召軍民,如何成事?”
高佛留道:“既然如此,不如先回臨潢府,部署定了再作打算!”
“來不及了!”帳幕一掀,蕭慶衝進來道:“西南、正西、西北都有行軍痕跡,甚至北邊也不安靜!看來人家部署早定,已經派兵馬繞到我們後面去,想對我們來個圍抄!”
韓福奴等無不失色,耶律餘睹坐了起來,慘笑道:“這……算是十面埋伏麼?”
蕭慶跪下勸道:“都統!你要振作!大家的身家性命,都靠你撐着啊!眼下雖然危險,但我們還沒全輸!”耶律餘睹這次抗擊女真救援上京是大發親族入伍捐資,兵將子弟親人多在軍中,因此這支隊伍不但是一支軍隊,更是一個部族!
耶律餘睹嘆道:“我們還能到哪裡去?往南往西都不行了;他們要防我奪回臨潢府兵權,北線也一定佈置了重兵!就算衝得過去,等我們到了臨潢府,說不定那邊的兵權也已被別人接掌。”
蕭慶道:“那就向東!”
“東?”耶律餘睹一震道:“東邊有折彥衝在啊!這……這怎麼可以!”
蕭慶道:“都統還記得阿骨打招降的那封信麼?”
衆將互相對視一眼,都知道蕭慶這話意味着什麼!
“都統!”韓福奴道:“向東吧!耶律延禧這樣的主子,不值得我們盡忠!”他叫出耶律延禧的名字,那是不以臣子自居了。
“可是……”
“都統!”蕭慶道:“不如便投了女真罷!一來親族子弟得以活命,二來也可借女真兵力,給文妃娘娘、晉王殿下和蕭駙馬他們報仇!”
“可是……”
高佛留道:“若都統實在不願降金,便請下令向南!我們兵力不足打不過,便死在中京城下,至少要讓大遼的百姓知道我們是冤枉的!”
耶律餘睹還在猶豫,衆將都跪了下來:“都統!請速決斷!”
“天啊!”耶律餘睹仰天哭道:“難道真是天滅我大遼麼?”
耶律餘睹眼前不斷晃過各種不同的結局:跪在阿骨打面前的結局,或是自己的頭被裝在匣子裡的結局——不!不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在這裡?
“契丹在阿適那裡已經完了……可是,我不能陪他殉葬!不能!不能!”
可是投降阿骨打契丹人就有出路麼?
耶律餘睹不知道!可是如果他要看到那麼一天,他就得活下去,無論真正的理由是爲了眼前這些親人、部將,還是僅僅爲了他自己!
終於,耶律餘睹在諸路軍隊合圍前拔營夜遁,一路向東,直逃出百餘里,眼見後面追兵一時趕不到,衆將都暗中鬆了一口氣,忽然一彪軍馬朝橫地裡殺出,統帥卻是一名奚族大將!蕭慶等人看清了是奚族大將蕭錫默的旗號無不倒吸一口冷氣,耶律餘睹臨危不亂,下令掉頭向東北逃走!
錫默軍從後掩殺而來,本來耶律餘睹軍已經頗爲疲憊,但奇怪的是錫默軍竟然走得比他們還慢,沒多久距離漸漸拉開,最後竟成功將之拋離。韓福奴等無不奇怪,耶律餘睹回顧道:“錫默素來不服蕭奉先,這次怕是有意放水!”
蕭慶道:“不如讓我馳入彼軍,勸錫默將軍一勸。”
耶律餘睹搖頭道:“錫默甚忠勇,這次能放我們一馬已經很難得了,要他跟着我們反戈叛國,怕是妄想!他若有此意,早追上來和我們會師了!罷了!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已是無奈,何必拖累別人下水?”
他的軍隊向東開來,終於抵達遼金邊境,卻見眼前一個寨子上空旗幟飄揚,大書“耶律”二字,耶律餘睹道:“這寨子設在金國地界,怎地卻飄着‘耶律’旗號?整理卻不知是哪個將領把守?是遼將?還是金將?”派人去探,沒多久探子回來道:“寨子裡一個人也沒有,竟是一座空寨!但糧草食水燃料一應俱全!”
韓福奴道:“這個寨子好蹊蹺!待我去看看!”過了半個多時辰纔回來道:“我仔細探查過了,寨中沒有伏兵!食物也沒下毒!”
蕭慶等都道:“這更奇了!”
耶律餘睹忽然問道:“有沒有見到書信之類的東西?”
“書信?沒有。”
耶律餘睹親自領人來到寨前,看着那領繡着“耶律”的大旗發呆,部將們順着他的眼光看去,韓福奴忽然叫道:“旗杆上似乎綁着什麼東西!”
耶律餘睹點了點頭,派人爬上去摘下,卻是一封用羊皮爲信封的書信,封泥是一隻麒麟,信封上有“大都統耶律餘睹親啓”字樣。
韓福奴道:“待我試試有沒有毒!”
耶律餘睹哼了一聲道:“毒?若真是他,哪裡會用這等下作手段!”搶了過來,拆開信封,只見信上寫道:“聞將軍不容於國,特備邊境小寨,以供稍息。”落款仍是一隻麒麟。
耶律餘睹無名火起,就要撕信,手舉起了又放下,喃喃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是我們本有罅隙,外人焉能下手?”長嘆一聲,對部將們道:“進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