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帝王之術

待得我再次醒來,日頭已然偏西。

赤翎伺候在牀榻邊,見得我醒來,忙忙的就要去喚宋老,我止住赤翎,示意赤翎伺候我更衣梳妝。

更衣時,赤翎從屏風後衣架子上垂掛的各式宮裝中挑出一件襟口繡了大紅色牡丹花的素色寬袍水袖錦袍來,我看了眼,對赤翎道:“去挑一件純素色的來。”

赤翎有些猶疑,進言道:“主子是忘了麼?今晚,聖上在水榭庭設宴,宮裡的娘娘都會前往,還有朝中重臣,主子理當穿得喜慶些纔是。”赤翎又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錦袍,再擡頭見我面色溫和,倒也長了膽子,繼續道,“何況,主子這裡的宮裝,都是有了年頭的舊款式,主子何等身份,若是穿得寒磣了,豈不讓宮裡的各家娘娘暗自笑話了去?”

自打我那籬落宮被我的皇帝侄子給夷爲平地,京郊庵堂又被我一把火給燒光後,我身上的穿的戴的確實都是早先留在伏波宮的衣服首飾。式樣是老舊了些,不過,每一件每一樣,穿在身上,摸在手裡,依稀的,還能嗅到舊時的味道,有落櫻的清香,也有沉香的暗香,還有我那皇帝侄子少時的奶香。這些的味道,無不讓我心生幾許貪戀。於我而言,人自然是故舊的好,這衣衫袍子的亦如是。

我呸她道:“你家主子就是穿得再寒磣,還是這宮裡的帝姑,誰要暗自笑話,讓她笑話了去。你家主子管東管西,難不成還要管哪個宮裡的娘娘偷着笑了幾次?”

赤翎只得選了一件月白色的素色錦袍來,一邊替我着衣,一邊還兢兢業業詳詳細細的稟告於我聽,哪個宮裡的娘娘會穿哪個式樣的宮裝梳哪種時興的髮髻,哪個宮裡的娘娘又會在宴會上弄箏一曲……

我心裡自然明白,對於這類皇家晚宴,各個宮裡的嬪妃美人自然是逮着了千載難逢的機會,爭奇鬥豔,恨不能使出渾身解數來引得我那皇帝侄子一顧。這倒也是情有可原之事,畢竟後宮佳麗三萬,而我那皇帝侄子只有一人,平常還得操心國事,這後宮裡能讓我皇帝侄子喊出名字來的,除了一個貴妃娘娘,一個賢妃,只怕是再沒幾個。

我由着赤翎絮絮叨叨的說着,也跟着有一下沒一下的聽在耳裡,待赤翎要爲我梳髮,我徑自取過赤翎手中象牙梳子,將長髮梳順,取出一枚白玉簪子來簡單梳了一個公主髻。

透過銅鏡,見赤翎一副又要發表長篇大論的表情,我對赤翎道:“皇家晚宴向來是後宮妃子們爭相鬥豔的難得時機,本宮身爲帝姑,難道也要去湊這份熱鬧不成?”

赤翎默了默,旋即,又笑了起來:“其實,宮裡的娘娘們再費心梳妝打扮,也比不得主子的天生絕色。”

“你個小婢子,嘴巴抹不了蜜不成?”我笑罵赤翎一聲,看着銅鏡中有些蒼白的笑顏,沉默半響,才吩咐赤翎道,“既然你這般愛打探宮中之事,那再去替本宮探探,今晚的宴會上,都有那些朝中重臣會來,是否又攜帶了家眷來。”

赤翎領命而去,未幾,銅鏡中現出莫尋挺拔沉默的身影。

沉默半響,莫尋低聲向我稟告朝中近來所發之事,從江南知府貪贓枉費、草菅人命說起,說到江南百姓怨聲載道、告御狀者不知凡幾;再說到上官將軍府,也就是慕容相的岳丈家,十天前,書房遭遇刺客洗劫,那刺客倒也是奇怪了,不劫財也不要命,只是將書房內卷軸書冊字畫燒的燒,撕的撕;然後就說到總務府大總管,也就是慕容相的大舅子,六日前,於回府的途中離奇失蹤,至今未見得蹤跡;最後就說到上官將軍遭遇一連翻的打擊,臥病在榻,卻是拒絕宮中的御醫爲其診治。緊接着,朝中大臣於朝堂上,聯名上書帝王,懇請帝王以千秋大計爲慮,早立儲君,早封帝后。然後,慕容相於朝堂上主動請纓,懇請帝王恩准其下江南徹查江南知府。

莫尋簡短說完,我沉思半響,問莫尋:“北疆之事,朝堂可有什麼說法?”

莫尋告訴我說,帝王回京前,邊城防務戍守之權全然交於沈老將軍。帝王回京時,帶了沈老將軍的獨子回京,封沈老將軍的獨子任御前帶刀行走。

我倒是疑了一聲,問:“明鸞呢?”

明鸞原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人,其實,按輩份來算,應該算是我的遠房堂表哥,我那癡兒煌表哥的遠方堂弟。瞧這輩份扯的,怪暈頭轉向的。

我習慣喚他明鸞,我十歲來到伏波宮時,太皇太后便是將他送了來,當時,只是對我說,燁兒身邊需要有個伴讀,而我身邊,也總得有個說說體己話兒的人。我能與明鸞說什麼呢?唯一的話題,也只是宮中形勢,燁兒是否又被他的皇兄們欺負罷了。

後來,久而久之,我便是發現,明鸞忠心之人,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太皇太后。燁兒初登大寶時,封明鸞爲御前帶刀行走,我還心生擔憂,暗地裡囑託了暗風,定要多生些心眼,防備着明鸞些。倒是我那皇帝侄子,不以爲然,對我道:“姑姑不必如此謹慎,明鸞凡事知輕重。”其時,我並不明白,只當我那皇帝侄子終究年紀尚淺,心機還是單純了些。再後來,直到太皇太后薨逝,少年帝王着手收回外放於外戚手中的權力,那些昭告天下的罪狀上,哪家外戚於何年何月私吞多少官銀,哪家外戚於何年馬月強搶民女,私造府第等等,一清二楚,而這些的罪狀,一條一條,詳細具體,最早的,可追朔到十年前的事。而那些外戚家的公子少爺,無不是與明鸞走得極近的好友。我這時纔多少明瞭,明鸞對太皇太后不可謂不忠心,但是,待我的皇帝侄子卻是比待太皇太后的忠心還要忠心好幾分。至於我那皇帝侄子是如何馴服了明鸞爲己所用,我卻是始終猜不透。

莫尋眉眼不擡的,告訴我道:“調任至南疆,戍守邊疆。”

我心裡一跳,再問:“原南疆總兵薛奇呢?”那可是上官將軍的得意門生,而上官將軍又是慕容相的爺爺的高徒,追根朔源,薛奇也算得是慕容府的門生。

“薛總兵多年恪盡職守,戍守南疆,有功於社稷,適逢薛總兵老母過世,聖上特恩准薛總兵回鄉丁憂百日,丁憂期滿,赴京任職,享從二品俸祿。”

南疆總兵不過是四品官階,如今將薛奇調職,升從二品,對於薛奇,對於上官將軍,對於慕容府,自是沒什麼好計較的。只怕是,吞了苦果,還得對帝王恩賜感恩戴德。我內心裡慢慢有些明朗,再問莫尋:“那總務府那邊,暫由誰代替大總管之職?”

“慕容相。”莫尋如斯答道。

我尋思着,道:“在慕容相離京下江南的日子裡,慕容相會理所當然的將總務府一干事務交由副總管代理,是也不是?”

莫尋點頭:“按朝中慣例,確是如此。”

“而那副總管,本宮沒記錯的話,是聖上兩年前力排衆議,提拔的那布衣書生吧。”我抿脣一笑,這天底下,還有比我那皇帝侄子更適合當皇帝的人麼?想來是聊勝於無的了。

南北邊疆戍守防務,事關重大,不聲不響的,便是將自己親信之人調過去。又做得恰到好處,堵住了朝中衆臣的嘴。

我疑惑的卻是,上官將軍府書房遭遇洗劫之事。

莫尋倒是知我心事,淡淡的,提醒我一句:“公主千歲有所不知,江南知府,是上官將軍三夫人小舅子。”

我接口:“而失蹤的總務府大總管,是上官將軍的三夫人所出。”如此說來,江南一案,牽連必是甚廣,而慕容相身爲上官將軍的東牀快婿,卻是主動請纓赴江南查案,是有意庇護上官一府,還是表明對帝王的忠心?我想,如慕容相這樣的人,定是秉公執法,絕不徇私枉法。那麼,豈不是對自己妻子孃家那一邊,無法交代?當然了,如果上官將軍與此事全無干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不管怎麼看,我那皇帝侄子倒是最大的受益者,得罪人的事,倒是都挨在了慕容相身上。只怕是,以慕容凝憂國憂民的性格,也是捱得心甘情願罷。於我而言,我倒是心生幾許齷齪的希望,希望慕容相能查出上官府與江南一案有些貓膩,其時,慕容相的新婚妻子總歸是對自己這個秉公辦事的夫君有些想法,夫妻之間的感情多少也會由此受到些小影響。

忽然,我更是明白了我皇帝侄子娶慕容家的女子爲貴妃的深層用意。縱然不否認帝王對慕容家女子的好感與喜歡,只怕是,除了好感與喜歡,還有更深層的考量吧。

如今,這三宮六院,唯一誕下龍子的,只有賢妃,賢妃是誰?是慕容相的表妹,更是上官府的義女,與上官將軍的大夫人情同母女。比起慕容府來,賢妃與上官府走得更是貼近。上官府自然是希望賢妃誕下的皇長子早日被立爲儲君。我的皇帝侄子這時迎娶慕容府的女子且納爲貴妃,一則可讓慕容府感恩戴德,二則可坐收漁人之利,你們不是要讓朕封帝后,封儲君麼?那好,後宮之中,現今可封帝后者,唯慕容貴妃與賢妃,朕只覺棄誰都心生不忍,愛卿們不如告訴朕,該立誰爲後?如此一來,將難題踢給朝堂大臣,朝中大臣一看,一個是慕容相的親妹子,一個是慕容相的表妹,親妹子貴爲貴妃,按理比賢妃地位略高一籌,但是,賢妃雖是地位略遜一籌,但是誕下皇長子,又是上官將軍的義女。這當真是慕容府、上官府兩邊都不好得罪。於是,衆大臣自然襟口。最後,我那皇帝侄子自然是一臉老好人的,不動聲色間,擺脫了封后難題,又權衡了朝堂局勢。

起身去赴宴前,我對莫尋道:“聖上真是長大了。”而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也該是放手去做我該做之事了。便又吩咐了莫尋,“明日個,你去將暗風找來,就說本宮想要見見他。”

莫尋自然應聲,旋即,又問我:“公主千歲可是要隨同慕容相赴江南?”

我轉眸一笑,問莫尋:“你願意,本宮隨了慕容相,同赴江南?”

莫尋看了我一眼面上笑意,又將眸光收回,道:“奴才無權左右公主千歲的決定。”

我笑了起來,想了想,走回去,貼着莫尋的身子,用力的嗅了嗅,笑道:“莫尋,本宮原是不喜歡你的性子,連帶的,你的一切讓本宮看在眼裡,都不討喜來着。不過,自打漠北邊城走一遭,本宮倒是有些喜歡你了。外帶的,喜歡你的一切來着。”

因爲喜歡,多少都有些縱容。只覺對方的一切,在自己眼裡都是討喜又可愛的。

“告訴本宮,你願意,還是不願意?”我的手指,劃在莫尋冰冷的面具上,眸含燦笑。

“奴才……”莫尋被我逼得不能退,又不能沉默,只得噎了噎,才低低的,啓脣,“奴才……不願意……”

“那好,本宮便不隨同慕容相同下江南。”我笑着收回摸在莫尋冰冷麪具上的手,又握了握莫尋的手指頭,細長薄涼,掌心卻是有些薄汗,我不覺心生憐惜,只是問他一個問題,他何至於緊張如斯?

轉念又一想,也許,是我先前待他太過刻薄了罷。

如斯一想,我又摸了摸他的手指頭,輕聲道:“宴會你就別陪本宮了,赤翎陪本宮去就行。你也累了,好生歇息一下,待本宮宴會回來,來看你。”

我從來不知,只是這一句簡單的關愛之語,竟是讓莫尋的手指頭顫了又顫,那雙沉默無波的眸光中,在擡頭瞧我一瞬,閃過如硫璃一般的絢麗色彩,竟是,光彩如斯奪目。

我看着莫尋脣角顫抖又顫抖,許久,只是低眉垂首,道:“奴才謝公主千歲!”

我張開手臂,摟住他柔韌的腰身,將臉頰擱在他的心臟位子,聆聽着他的心跳聲,許久,笑道:“莫尋,你說得對,很多時候,本宮亦覺自己很孤單,孤單至絕望。”

“但是,本宮可以確信,不管何時何地,哪怕所有人都離本宮而去,本宮身邊,還有莫尋你。”

“莫尋,謝謝你,對本宮的不離不棄。”

鬆開手臂,拍了拍他始終略顯僵硬的手背,轉身,走向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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