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快去準備戰鬥!”張賢反應極快,同時判斷着:“這一次只怕是真得正主兒來了!”
“嗯!”陳大興點着頭,飛快地跑去。
車樓子的門打開來,熊三娃睡眼朦朧地探出頭來,問着:“哥呀,土匪又來了?”
張賢卻搖了搖頭:“這一回可能不是土匪了!”
“不是土匪?”熊三娃有些奇怪。
“這一次可能是國民黨兵!”張賢道。
這一句話,馬上讓熊三娃的睡意全消了下去。
耳聽着槍聲由遠而近,從山頂之下到了半山,又從半山到了山下,已然衝到了汽車連的營地邊上。此時汽車連的營地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兩挺重機槍分別佔領這道山灣的闊口兩邊,火力直接將通道封死,而在山灣之外,就是剛纔張賢與熊三娃等人挖築的壕溝。
張賢和熊三娃這些汽車連的人都拿起了槍來,隨着護衛連的戰士一起越進了壕溝裡,而身後,背靠着一個千仞斷崖,是車隊裡最無助羸弱的婦女與文職幹部們。
喊殺之聲已經傳了過來,黑夜裡也分辯不出對手的人數與方向,雙方憑着的都是感覺,只是作爲防守一方的人來說,卻又要佔上些便宜,畢竟可以以逸待勞。
張賢一直有些不明白,不知道這一回打過來的這支部隊與剛纔放火的那羣土匪是什麼關係,如果這兩方是同夥的話,顯然他們的策略有些失算了,如果兩邊合兵一處,一定是佔有了人數與戰力的上風,然後一邊放火,一邊進攻,那麼汽車連這三百號人可能真得就交待在這裡了。只是這些敵人顯然還是烏合之衆,並沒有很好的統一到一起。也許,這兩方的兵根本就是不同的,只不過是偶然一前一後地針對了汽車連爲目標。
敵人已經衝了過來,這道壕溝挖得的確恰到好處,正好成爲敵人不可逾越的陣地。一時之間,所有火力都集中到了這裡,壕溝的內外,全然地籠罩在了熾熱的火光之中。衝過來的還沒有到達跟前,便已然倒了下去;而同時敵手的子彈也嗖嗖地飛來,壕溝裡已經有人倒了下去。
顯然是因爲衝鋒的受阻,敵人的迫擊炮火、擲彈筒榴彈、輕重機槍等重火力齊齊對準了這道防禦壕,剎那間,在壕溝的內外只見泥土時時的掀起,爆炸之聲此起彼伏,整個陣地都被飛射的子彈和彈片覆蓋着,讓人擡不起頭來。
張賢與熊三娃相鄰着伏在壕溝裡,身上已然蓋起了不少的泥土,但是張賢卻一邊抱着頭捂着自己的耳朵,一邊卻在分辨着這些迫擊炮打來的頻率,從這種還可能數出數來的頻度來看,這支敵部的迫擊炮並不多,最多不超過十門。只是能夠擁有十門小鋼炮的部隊,按國軍的編制來講,怎麼也有一個營左右;而且,這些炮火發射的精準度並不低,顯然那些炮手是受過了專業的訓練,並非普通的雜牌軍,就算敵人是一個營的兵力,那麼對於汽車連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壕溝兩邊汽車連的兩挺機槍已然啞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因不那兩個機槍陣地被摧毀了?還是那兩個機槍手已經犧牲了。陣地上機槍的停歇,讓張賢馬上意識到了壕溝陣地的岌岌可危。
果然,就在兩挺機關槍停下來的時候,對手的炮火也停了下來,緊跟着聽到了敵人的衝鋒號聲,前沿一度受阻的敵人衝鋒隊再一次衝將了下來,飛快地越過了這道壕溝,衝向壕溝之後的汽車連營地,喊殺之聲瞬時充斥了整個黑夜。
“不能讓敵人衝過來!”張賢經不住地喊了一聲,從壕溝裡伸直身體,撲去身上的泥土,再一次打響了衝鋒槍,幾個剛剛衝將過來的敵人,被這突然而起的槍聲打倒,後面黑壓壓的跟着倒下了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的人。
在張賢的帶動之下,壕溝裡的被炮火掀起的泥土蓋處身體的戰士們也都紛紛拂去身上的土,直起身來向着衝來的敵人開起槍來。
“哥呀!敵人已經衝過去了,我們也撤到後面去吧!”熊三娃一邊打着槍,一邊向張賢建議着。
“不行!”張賢果斷地喝令着:“衝過去的敵人,由後面的人負責解決,我們必須要守住這條壕溝,不然大家都要玩完兒!”
他的聲音很大,這條壕溝裡十幾個防守的戰士也都聽到了,在剛纔的那一時刻,他們中真得有人準備後撤了,這個時候聽到張賢的話,馬上明白過來,不再顧及自己的背後,奮力地頂住對面還要往這裡衝鋒的敵人。
但是,壕溝對面的敵人卻是越聚越多,而且也越來越近,前面已經有人衝上了壕溝陣地上,與守衛的戰士們展開了肉搏之戰。張賢也跟着熊三娃跳出了壕溝,背靠着背擋住那些要衝鋒過去的敵人,刺刀上了槍膛,很快就展開了拼刺之戰。馬上,陣地上一片得混亂,敵我雙方攪和在了一起,槍聲已然沒有剛纔那麼激烈,但是氣氛卻是比剛纔還要緊張。張賢與熊三娃是鐵打的拼刺好手,此時被十數人圍在當中,毫不示弱地抵擋着圍攻上來的敵人。在這個時候,大家頭腦中能夠想到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必須要贏,否則,失敗也就意味着死亡!
突然,陣地左邊的那個機槍陣地當先地又響起了機槍聲,緊隨其後,右邊的機槍陣地上,機槍也響了起來。突突聲就好象是汽車的轟鳴,立時響徹了整個山谷。
※※※
張賢與熊三娃也不知道拼下去了多少的敵人,都把生死置之於了度外,剛纔還無法喘息一口的壓力,這個時候才漸漸緩和鬆動了,眼見着對手退了下去,他們這才感覺出來渾身的不自在來,張賢身上的大衣已經不知道了去向,而熊三娃更是厲害,這個寒冬裡,身上的棉襖也脫去,只穿着一件襯衣,火光裡可以看到他滿臉的汗水,便是那件襯衣,也搭着片片的布條,不知道破了幾處,他的身上想來也少不了幾多的傷口。
兩邊的機槍還沒有停歇,而敵人卻是在漸漸地退去,張賢喘着粗氣,向左邊的那個機槍火力看去,只見指導員孫長存正親自當着機槍手,火舌噴薄而出的時候,正映着他那張滿面猙獰的面孔,大叫着也不知道在喊些什麼。張賢又看向右邊的機槍火力,那是陳大興在親自操着槍。
“呵呵,我們一個副連長,一個指導員親自守門,難怪敵人不退下去!”熊三娃還有力氣在開着玩笑。
張賢卻笑不出來,敵人的衝鋒雖然被打退了,但是汽車連的損失也不小,剛纔敵人曾有一度衝過了壕溝,營地那邊此時火光還在燃燒着,呼叫與高喝之聲雜七雜八地傳來,想來有些人是被衝散了,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損失。
槍聲還在響起,但是已然有些零星了。
張賢與熊三娃回到壕溝裡,夜晚的山風吹過,帶着些許的血腥,帶着些許的嗆味,他們這才感覺到了寒冷,張賢找到自己的大衣,順手便遞給了熊三娃。
“我不冷,哥呀,你穿吧!”熊三娃活動着臂膀,彷彿真得不怕冷一樣。
張賢不想多說什麼,還是把大衣丟給了他,然後向着陳大興那個方向走去。
此時,陳大興那邊的機槍已經轉給了別的戰士,他正忙活着審問俘虜。
可是,在這個時候,田春妮跑了過來,向他報告着,剛纔清點人數的時候,卻沒有看到王芹隊長,幹部團裡也有兩個人失蹤。
“應該不會事吧!”指導員孫長存也走過來,聽着田春妮的報告,猜測着:“或許剛纔敵人打過來的時候太亂了,王大姐和那兩個人被衝散了,等敵人撤了,他們應該會回來的!”
陳大興也點着頭,並沒有往深裡面去想。營地方面,除了王芹和那兩個失蹤的幹部團人員,還有五個陣亡的,其中有兩個被敵人炮彈炸得面目全非;然後就是一堆受傷的人員,在剛纔敵人衝進營地裡的時候,所有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拿起了武器來奮力反抗,直到將敵人打退。實際上,這點人員的損失已經不算是多了。倒是在陣地這邊,犧牲了有不少的戰士,此時如果敵人再一次衝鋒上來,能夠戰鬥的人員也不過是剛纔的一半。
見到了張賢走過來,陳大興馬上一振,對着孫長存道:“老孫呀,你跟春妮去營地那邊看一看情況,我到陣地上去轉一轉!雖然天快亮了,也不知道敵人還會不會再來!”
孫長存點了點頭,跟着田春妮走了。
張賢知道,陳大興的目的是要把孫長存支走,他肯定是有話要跟自己說。
果然,陳大興挽住了張賢的手,拉着他轉到了一邊,卻是急急地告訴着他:“賢哥呀,你知道這是哪支部隊的嗎?”
“是哪支?”張賢問着。
陳大興道:“是徐海波的部隊!”
“徐海波?”張賢不由得吃了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會呢?他怎麼會在這裡?”
陳大興卻是一聲地苦笑,聳了聳肩:“我怎麼知道!這是那些俘虜們說的。”
張賢呆了呆,徐海波在當初的十八軍裡,是當的最新編入的四十九師的師長,在雙堆集之戰的時候,四十九師並沒有被圍進去,便在一一零師沈鳳起的搞鬼之下,在雙堆集的外圍羅集附近,被解放軍擊潰了。後來,徐海波帶着殘部跑到了蚌埠,還給楊濤軍長髮過電報。至於再後面的事,徐海波爲什麼沒有回到胡從俊新組建的第十二兵團裡去任職,這個張賢便從無知道了。卻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湘西。
陳大興還在說着:“我問過了那些俘虜,他們原來都是第一兵團十四軍的,徐海波是這個軍的副軍長,湖南和平解放的時候,徐海波帶着一個師沒有隨陳明仁將軍起義,而是從常德南下,準備去廣西,卻被第四野戰軍在沅陵一帶追上,並且被擊潰。”
張賢點着頭,如果正是陳大興說的這樣,那麼,徐海波出現在這裡也是在情理當中的事,換成他的話,在四路不通的情況之下,也只能遊弋在湘西的山林山嶺之間,躲藏起來,以待時機。
驀然間,張賢明白了什麼,笑了一下,對着陳大興道:“徐海波是不是過來搶糧的?”
陳大興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連連點着頭,道:“賢哥呀,你猜得怎麼這麼準?”
張賢卻是一聲嘆息,看着他悠悠地道:“大興呀,捱餓的滋味不好受呀!”
陳大興愣了愣,馬上想起了當初的雙堆集來。
“大興,讓大家不要歇下來,抓緊時間加固工事,到天亮還有一個小時,他們肯定還會來的!”張賢十分肯定地道。
陳大興愣了愣,沒有再問什麼,轉身準備去下命令。
“等等!”張賢又喊住了他。
陳大興轉過了身,詫異地望着張賢。
“大興,還記得當初在我們被困雙堆集的時候,解放軍是怎麼對付我們的嗎?”張賢問着他。
“當然記得!”陳大興點着頭。
張賢笑了笑,道:“如今我們已經是解放軍了,所以對付徐海波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不要等他們再攻上來,我們先給他們一個政治攻勢!”
“政治攻勢?”陳大興有些莫名其妙。
張賢知道他不明白,還是說了出來:“敵人就在這片山嶺之間,並沒有遠離。如今肯定也是在統計傷亡情況,準備再做衝鋒。以徐海波的性格,他不啃掉我們這個汽車連是不會罷休的。呵呵,我們最多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你快去把政工隊的大喇叭接起來,這夜靜更深的,聲音也傳得遠,反正大家也睡不着了,大聲地喊一喊也可以壯壯膽!我們人少,先打一下心理戰,對於我們來說也很不錯的!”
聽到張賢說完,陳大興這才明白過來,連連點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