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槍聲一響,荊家溝人家養着的狗可就一齊叫了起來,遠的近的,好不熱鬧!
聽上去,槍聲離荊志義家並不遠。幾個人也不用誰說啥,一撲棱就都從炕上爬起來,來到了院子裡,再聽,卻是啥聲音也沒有。
衆人聽不到北山再有聲音,也就站在院子裡你看我我看你,然後再朝北邊的天上看過去。一時拿不準得咋整。這時,上房的門開了,荊志義和華子走出門來,緊跟着,荊繼富也來到了院子裡。小武兒轉身就朝上房的東大山那兒走過去。倒是荊志義低聲地問了一句:
“小武兒!幹啥去!”
“拿槍!”
“你回來!”
這個時候,究竟是哪兒響槍尚且不知,接下來會發生個啥也是不知,拿啥槍拿槍!正猶疑間,就聽北山方向傳來有人跑動的聲音,徑直就朝荊志義家的院子這邊兒過來了!可是聽着聽着,那聲音卻又沒了!幾個人都想動,荊志義也有了想到煙囪後去取槍的意思,可剛挪了兩步,就被荊繼富攔住了!荊繼富說道:
“誰也別動!”
一幫子人,就那樣在院子裡杵着。
齊永和說道:
“聽剛纔北山那邊跑下來的聲音,好象就在後園子牆外!”
衆人點頭。
正說着,就聽得荊志義家那後園子裡有了聲音,撲騰撲騰的,那可絕不是一個人的聲音,是一幫子人!荊繼富一聽,趕緊說道:
“快!都回屋!”
幾個人急步朝各自住着的屋子走過去,還沒等到得屋門前,那後園子的聲音又沒了。衆人慾停下腳步,卻看到已經到了上房門前的荊繼富朝他們這邊擺手,讓他們進屋!衆人進了屋子,悄悄地關上門,摸黑兒在屋地兒站了一會兒,聽不着啥動靜,就坐在了炕沿兒上。這時,卻又聽到了一幫子人撲撲騰騰走道兒的聲音,很重,但卻不是在荊志義家那後園子裡,而是在荊志義家的前街。緊跟着,就聽到有人在敲荊志義家的院門。
荊志義害怕下屋的那幾個人出來,急匆匆地從上屋走了出來,清了清嗓子,離老遠就問:
“找誰?啥事兒?”
“開門!搜查!”
荊志義一聽是中國人,心裡稍微緩了緩。
“搜查?搜啥查?”
“快開門!別磨嘰!有人跑到你家這院子裡來了!”
“那你們是誰呀?”
“皇軍!”
一聽門外的人說出了皇軍兩個字兒,荊志義剛放下的心立時又提了起來。不開門也不行啊!那就開吧!只是還有些個奇怪,說是皇軍,那咋還說中國話哪?
門一打開,門外的人一下子就擁了進來,足有五六個,先頭兒的是個穿着關東軍軍服的軍官,個子不高,手裡拎着一把槍!身邊兒確實有箇中國人,穿着便裝!就是在這黑古隆咚的院子裡也能分得清!就是在這當口中,荊志義心裡也還是一閃,這纔是漢奸哪!跟在後邊兒的還有三四個端着長槍的日本關東軍大兵!
門外的那些個人一下子擁進來,容不得荊志義不退後兩步。
“皇--”
“看沒看到有個人跑到你們家院子裡來了?”
“沒有啊!剛纔聽到了北山響了槍,這黑燈瞎火的,誰敢出屋!有人跑到咱家這院子裡來啦!?就剛纔?”
“少廢話!搜!”一直說着中國話的那個中國人發出了命令,同時還把手裡拎着的槍揮了一下子。後進門的那幾個關東軍大兵,立馬就分散開來,上房去了兩個,東西廂房各去一個,他們也知道,這些個屋子,主要該搜哪些個!
“站住!”
打頭的那個日本軍官說話了,說的竟然也是中國話!讓荊志義大爲驚異的是,聽那人說話的聲音,應該是個女人!誒?這人也是中國人?這咋還是個女的?那她咋穿着關東軍的軍服哪?
荊志義有些個擔心起來,這要是真搜起來,咱這一家子人那沒啥說的,只是那東廂房可窩着一幫子人哪!不過也沒啥,那可都是荊家溝保安隊的人,說到根子上,咱那可是幫着你們日本人幹事哪!保安保安,保一方平安,你們日本人不需要平安嗎?
那打頭的女人把戴着白手套的手擡到胸前擺了擺,又習慣性地摸了一下下巴,對荊志義說道:
“你是這裡的主人?”
荊志義點頭。
“咱爹睡覺哪!”
“把你們家所有的人都請到院子裡來!”
誒?這傢伙說的是咱家的所有人,東廂房的那幾個人那也不是咱家的人哪,那他們是不是就不用到這院子裡來啦?
那女軍官好象看到了荊志義心裡正在想着的事兒,瞅着荊志義補充了一句:
“所有人!”
黑燈瞎火的,荊志義朝那女軍官的臉上看了看,看不太清楚,但還是看出了,這個日本女人臉兒很白,長樣兒很漂亮。說話聲音很平靜,或者說很冷靜,沒有一點兒火氣。
“咱爹還--”
荊志義還想說,咱爹還在睡覺,沒等他把一句話說囫圇,那個穿便裝的中國人喊了一嗓子。
“痛快兒的!”
一會兒的功夫,上房的,廂房的,所有的人都被喊到了院子裡。屋子裡的燈也點起來了,把個黑古隆咚的院子照得多少有點兒亮了。荊志義看清了,那個軍官確實是個女人,確實也很漂亮!細眉細眼兒的!但那眼神兒,就是在這黑乎乎的院子裡也能看出象要剜人似的!
那個女人看到荊繼富從上屋裡走出來,竟迎了上去。
“老先生,這深更半夜地打擾您,真是有點兒對不住,還請多多包涵!”
荊繼富從上屋的門走出來,並沒有正眼看這些個眼前的人,聽這個關東軍的軍官說出這麼一些個話來,多少有些個驚奇!誒?這是個女子哪!是日本人嗎?他對這女軍官能說出這麼好聽的中國話來大感意外!你還真就別說,這小日本子還真就有能人哪!
荊繼富瞅了瞅眼前這個女人,把自個兒披着的棉襖往肩上拽了拽,說道:
“不用客氣!到寒舍來,不知有何貴幹?”
荊繼富雖說書念得不多,但唸的可都是國學的那些個典籍,平素說話就那麼的了,可要是到了一些個場合,說話那得講究點兒,不能認人家小瞧了咱!
“老先生,您是--?”
“咱爹是咱這荊家溝的保長!”荊志義在一旁說道。
“噢!老先生,真是打擾了!”那女軍官說這話時竟然還象箇中國人似地雙手一抱拳!
“唉呀!我聽說,我們奉天省警察廳特務科荊科長的老家就是這荊家溝,荊科長的大爺是荊家溝的保長,那一定就是您老人家啦!”
“國子是咱叔伯弟弟!”
荊志義的語氣裡有些個自豪。
“真是多有不敬!我們關東軍剛纔發現了一個可疑分子,跟蹤到了您這院子的後邊,卻不見了。沒想到這就是您老先生的家。老先生是我們大日本關東軍的朋友,我們絕對放心!那,我們就不再呆了,到別處再看一看!”說着,那女軍官就揚起了戴着白手套的手,想要揮一下子,想表達一下撤的意思,可手揚起來了,卻沒有揮出去,而是慢慢地放下了。
“誒?你,老先生的公子,你,老先生的兒媳,那,你們幾位都是--?”
荊志義一看,不好!想上前說話,卻被他爹攔住了。荊繼富笑着說道:
щщщ● тt kan● c○
“這幾個是咱荊家溝保安隊的人!爲了保證縣上修路施工的順利進行,我們荊家溝成立了保安隊,幾個人都在這兒哪!爲了咱這地面兒上的安全,這一段兒時間可把這幾個小子累壞了!唉,都爲了咱這地面兒上的安寧啊!”
就是在這黑乎乎的院子裡,荊繼富也看見了面前的這女軍官的那雙亮亮的眼珠兒在眼眶裡轉了一圈兒!
“噢?保安隊,保安--有槍嗎?”
這女軍官一問,站在她身邊兒的那個中國人立馬就揮了下手,那幾個關東軍的大兵一下子就朝齊永庫齊永和小武兒他們三個圍了上去!
“大膽!退下!”
那女軍官一聲斷喝!聲音着實突然,也着實洪亮!連荊繼富都不自覺地渾身抖了一下子!剛纔還是那麼一個溫文而雅的女子這會兒竟然能發生這麼震人的聲音,簡直判若兩人!
“荊老先生是我們大日本關東軍的朋友,不必了。”那女軍官一下子就恢復了平靜的語調。
那女軍官恢復了說話的平靜語調,可荊繼富和荊志義爺倆兒嚇出的一身冷汗還沒消哪!他們爺倆兒的一身冷汗倒不是因爲那女軍官剛纔那一嗓子,而是因爲那些個關東軍大兵要搜齊永庫他們這些個人!
“荊老先生,什麼時候荊科長回鄉來,請代我向他問好!”
“一定!”
那女軍官說過了這話,就轉過身來,朝大門口走了過去。可還沒等到得大門口,卻又來了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