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頭晌兒,河山縣正街派出所所長恭爲媳婦兒白波在正街往東一側開的那個小鋪子開板兒才一會兒,就從正街上走進一個人來。搭眼一看,那人就是個有錢人!身穿狐狸皮袍兒,頭戴貂皮帽子,腳蹬棉皮鞋。
白波開的這個鋪子賣的主要都是尋常百姓家居家過日子常用的一些個東西。任啥東西也抗不住人的消耗,鋪子生意還是說得過去的。鋪子地處正街東邊一側,佔着地利,時不時地會有一些個人在逛街的同時,稍帶腳下兒走進鋪子瞧一瞧看一看。平時有人進了鋪子,白波都是熱情地看着進來的人,稍挺一挺就徵詢地問道,看看想買點兒啥?今兒個看到這個進來的人,白波不再熱情的看着人家,而是非常平靜,眼神兒炯炯地瞅了瞅那個進來的人。過了一會兒,白波站在櫃檯裡邊兒問道,先生,想用點兒啥?
進來的那個人瞅了一眼站在櫃檯後面的白波,迅速地把眼神兒移開去,扭轉身子,把身前身後一左一右掃了一圈兒,然後把眼光停留在貨架上,左看右看,也不瞅白波,說道,你這鋪子賣藥嗎?咱這今兒個也不咋,半拉腦袋疼得厲害。喲!先生,那你可是走錯地兒啦!噝!不過,俺自個兒家倒是有點兒頭疼藥,俺也時常有偏頭疼的毛病,要不,俺拿給你先吃一片兒頂頂!這個頭疼的病俺知道,那要是疼起來,那真真兒就是啥也幹不了了!進來的那個人瞅了瞅白波,眼睛亮起來,說道,那就太謝謝啦!那,你這有開水嗎?有哇!那請先生跟俺到裡屋,俺給你拿藥!妥!
白波掀開櫃檯上的一塊蓋板兒,從過道兒走出櫃檯,到了鋪子門裡,掀開棉門簾兒,推開房門,朝街上看了看,回身悄悄地把門從裡面閂好。說道,先生請跟俺來吧!說着,白波就又從過道兒走進櫃檯,推開貨架後面的裡屋房門,引着那個頭疼的人走進了裡屋。進到了裡屋,白波把裡面一個屋子的屋門兒推開,朝裡面點了點頭,然後回過身來,對跟在身後的那個人說道,先生,請進吧!自個兒返身回到了鋪子的櫃檯前。
那個人進了屋,屋子裡早有一個人等在了那裡。恭所長?屋子裡的人點頭。孫二奎?那人點頭!兩雙手緊緊地握到了一處。
恭爲和孫二奎都是中共地下黨員。恭爲的黨齡也有幾年了,孫二奎是在東北軍部隊上秘密加入的中國共產黨。
恭爲成爲中共地下黨員純屬偶然。
國民黨諜報組織藍衣社設在關東州錦陽市的那個已經被日本人端掉的秘密情報站的負責人董仲清是恭爲的上線,也是恭爲加入中共的介紹人。董仲清具有雙重身份,他是藍衣社的成員,這是秘密的。董仲清領導的那個國民黨藍衣社情報站以咖啡館爲幌子,秘密活動於日本在中國的租借地關東州。董仲清還有一個身份,也是秘密的,就是中共地下黨員。董仲清介紹恭爲加入中共,成爲中共的一名地下黨員,是由一次偶然的陌生人之間的邂逅開始的,這當然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兒了。
那一回,河山縣正街派出所逮住了一個在正街上偷偷販賣大煙的小子。經審問,那小子供出,這大煙的貨源在關東州的錦陽市。那小子說,聽他窩裡的弟兄叨咕,他手裡的這些個大煙都是從水路進來的,轉了幾轉纔到得他的手中。按說,那關東州可是日本人的租借地,那可是個不得了的地兒,日本關東軍一個個的如狼似虎,成天在那關東州地面兒上橫晃,那日本人都整不了,或者說不整這些個大煙販子,你一個河山縣,你一個河山縣警察局下面的派出所,你扯那個幹啥!可也不知咋,是正街派出所向他們的上峰,也就是縣警察局啦!是報告了還是咋的,反正,派出所就派當時還不是所長的恭爲帶着一個小警察,倆人兒喬裝就進了關東州了。按照那個大煙販子的供述,恭爲和那個小警察先踅摸好了那夥子大煙販子的窩兒,把行動的時間選在了吃晚飯以後。時值夏日,天兒黑得晚,都七點多鐘了,天還沒黑哪!天不黑不行!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恭爲和那個小警察就摸進了那夥子大煙販子的窩兒了。天兒熱,幾個小子四門大敞,光着膀子,只穿着褲頭兒,嘴上叼着紙菸,手裡搖着蒲扇,就是那樣,那也一個個地滿臉汗。說來也是怪事兒,這幾個小子是覺得在日本人這租借地挺安全是咋的,反正一點兒防備也沒有。本是個小院兒,就兩間房,大門從裡面鎖着,又是僻靜地兒,想來也是夠安全的!恭爲倆人兒是從院牆跳進院子裡的,都站在了門口了,那幾個小子也沒發現。待恭爲倆人兒站到了房門口,把手裡的槍對着他們,喊了一嗓子的時候,那幾個小子也還象沒聽着似的!一個小子後來說,恭爲喊的那啥,都別動!舉起手來!他是聽到有啥人喊了一嗓子的,但心思都在麻將上,那也沒朝那上想啊!嘴上還在嚷着,你會不會打麻將?哪有打出去的牌朝回拿--這功夫看到他們那夥子人中有兩個站了起來,他這才隨着別人的目光朝門口兒望過去,立馬就頓住了!一看門口處,裡面站着了一個,堵着門口還站着一個,倆人手裡都握着鋥亮的手槍!四個小子站起來仨,正在喊叫的那個小子頓在那兒,想站起來,又覺得不太合適,不是說不讓動嘛!就坐在那兒沒敢動。這幾個小子自個兒幹了啥事兒,那心裡是清楚楚兒的,他們知道,他們幹着的這個事兒,就是日本人逮着他們,那也是不能放過他們的!那大煙就是錢!且他們手裡的大煙那並不就是正正當當運進來的。丟了大煙就是丟了錢,丟了錢就是丟了命!其中有個個子大,身子肥的小子,是個主事兒的,一看,哎呀!大意了!眼珠兒一轉,知道大事不妙!他們並不知道站在門口的這兩個人是個啥人!初,還以爲是黑吃黑, 是道兒上的哪路人馬想吞了他們的貨!這些個人的心裡,那也是知道的,警察是咋回事兒,那些個想吞他們貨的人是咋回事兒!兩下相權,他們更看重警察!心裡在這一瞬間並沒有把恭爲倆人兒當警察,沒拿他們倆人兒當警察,心裡就有些個動作,心裡有了動作,那身體可就付諸行動了!那小子一哈腰,順手就操起了坐着的平板凳子,一揚胳膊就朝門口甩了過去!想來,那小子也是個有點兒武把操兒的人,那動作之敏捷,那凳子來勢之凌厲真真兒就是出乎恭爲意料!
恭爲倆人兒前來,實則只爲把這個窩兒給端了,把能弄到手的大煙弄到手就算完活兒!之所以這麼打算,是因爲那幾個小子幹着的是個害人的營生。所謂營生也就是賴以生存。只要把他們的貨抄沒,在這行當上面,他們也就沒了活路了,只能改行做別的營生了。這是往好了說。要是往壞了說,他們的貨被人家劫走了,他們就斷了財路了,以後再想幹這個營生,那不知得費出多大的勁!那還得說是在點子好得不能再好的情況下!恭爲心裡早有打算,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開槍,不願意傷着那幾個小子是一回事兒,更爲主要的,這可是在日本人的租借地,那些個關東軍的大兵說不定個啥時就會出現,弄不好就要招惹麻煩!
恭爲閃身躲過。俗話說得好,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那幾個小子一看領頭兒的動手了,隨之也就都操起了傢伙!那幾個小子屬於那種大幹的茬兒!此話咋說?那幾個小子都有槍!都是亡命徒!那槍這時都在自個兒身邊放着的那凳子上哪!有的槍上面壓着衣服,有的槍就放到了脫下來的衣服上面!有些個時候發生的事兒那可真真兒不好解釋!那個個頭兒大身子肥的小子掄凳子的時候,那幾個小子唯獨他,槍是插在短褲褲腰上的!這跟他穿着的短褲樣式有關。別人穿的短褲都是鬆緊帶繫着的,屬於內褲系列,他穿着的短褲卻是皮帶繫着的!隸屬於外褲,應該還是洋服!可在這麼個千鈞一髮之際,那個小子竟然沒有去腰上拔槍!大概是覺得凳子就在身邊兒,順手兒!
眨眼間,恭爲哪有功夫細想!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了!如果再不開槍,那可就不一定是咋個結果了!其實,即便這樣,那也是晚了一些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