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回到荊家溝已經晚上八九點鐘了!怕整出啥動靜兒,白果一進荊家溝西溝就施展起他那閃輾騰挪的功夫,從西家躥到東家,從這一家的院牆躥到那一家的院牆。待閃到荊志義家的院牆西南角兒,停了一停,並沒有就到那大門前拍門,而是閃到了前院兒與後院相接的茅房西牆的南面,翻進了院子。進了院兒,就朝那正房閃了過去!
正房竈間一左一右兩間屋子都點着燈。白果閃到西屋兒荊志義和華子住着的那間屋子的窗下,蹲着向上伸出手去,敲了敲窗框。裡面靜了一忽兒,接着就傳出了華子的聲音:
“誰?”
白果有些個奇怪!按說,應該是荊志義說話呀!咋?少東家沒在家?
荊志義在家,只是沒有在他和華子的屋子裡。此時,荊志義正坐在東屋兒哪!華子問的一聲,荊志義聽到了,早把放在八仙桌兒上的駁殼槍拎在了手上,貼着屋門,挑開棉門簾兒,有些個低沉地問道:
“誰在外邊兒?”
白果悄聲說道:
“少東家!是咱!白果!”
荊志義說道:
“啊!白大哥回來啦!”
白果進得門來,回身把房門關上閂好,這才和荊志義一道兒進了東屋兒。
“少東家還沒睡哪!”
“沒哪!咋?你是從西溝兒那邊兒過來的吧?沒遇上小武兒他們?”
“沒有啊!咋?他們在那邊兒哪?”
“可不!這會兒是不是轉到東溝那邊兒去啦!”
“嘖!這麼個巡邏法兒還是不行,這要真真兒就是日本人來了,咱不照樣兒還是不知道麼!白大哥,咋樣,打聽到點兒啥沒?”
白果點頭。遂把這一天的收穫全數細細地向荊志義說了一遍。荊志義聽罷,皺着眉頭半天沒言語。忽地想起了啥,問道:
“哎呀!白大哥!還沒吃飯呢吧?”
“沒哪!”
“那咱給你整點兒啥!”
“不用不用!有大餅子啥的,咱對付一口得了!要不一燒火一冒煙,說不定日本人就貓在哪兒,別再整出點兒啥事兒來!”
聽得白果這麼一說,荊志義也只好作罷。
還好,暖瓶裡還有開水。白果一邊兒吃着大餅子就着鹹菜條兒,一邊兒說道:
“少東家!咱琢磨,這一半天兒,咱還得進趟城!得把那日本人放軍火的地兒整得清楚楚兒的!現在只知道有那麼個地兒,那可是啥也幹不了!”
荊志義瞅了一眼白果,低頭沉吟了一回。荊志義知道,就憑白大哥的身手,這個事兒交給他,那是任啥說的也沒有。可就他一個人,擔心可別出了啥閃失。遂說道:
“白大哥說得是!可你一個人去,咱也不放心。那麼的,等個一半天兒,咱哥倆兒一塊兒進城!”
“少東家,咱一塊兒去倒是好!只是人一多,堆兒就大,扎眼!咱想,還是咱一個人去得了!待到真真兒就把那院子整明白了,需要幹啥的時候,少東家再領着咱這些個人一塊兒幹!”
荊志義輕輕地搖頭。說道:
“也行!這個事兒是個着急的事兒,但也不能太着急嘍!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歇上一天,再琢磨琢磨!這回再進城,就得咱自個兒想法子了!”
“那是!”
到得這時,那白果早已經就把日本人當成了豬狗不如的東西,恨不能生吃其肉,生喝其血!白果知道,明白白兒的,少東家打了日本人的主意了!東家是有大錢的人家兒,這就不用說了,你要說少東家打日本人的主意是爲了整點兒錢,那可就錯啦!一個是人家有錢,再一個是人家也不是那類人!就是整錢那也決不會是爲了自個兒家!可不爲錢那是爲啥哪?白果覺得,這個事兒那也不用啥人來回答了,那不是清楚楚兒的嘛!日本人三番五次地在人家這兒折騰,就差扒人家房子啦!把人家老爹都殺了!那可是殺父之仇啊!但凡有點兒血性的人,豈能就這麼拉倒了哪!
難道,少東家是要炸了那日本人的軍火庫嗎?白果琢磨,可能性也不大。爲啥?白果覺得荊志義不象是能幹出這麼一種事兒的人!接觸荊志義一家這麼幾個月來,白果覺得,荊志義這家人家兒那可真真兒就是好人!覃莊西關那日本人軍火庫的一前一後一左一右都是密集的民房,那要是把那軍火庫一炸,那可就得跟着死多少的平民百姓了!少東家決不會幹出這樣的事兒來!
不是炸那日本人的軍火庫,那少東家想要幹啥哪?
白果琢磨來琢磨去,琢磨得腦袋疼的時候,一忽兒,腦袋裡可就透了亮兒了!他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個事兒,很有可能跟荊志國有關!可腦袋裡透了亮兒也就是那麼一閃就過去了!一時間,白果可就又有些個糊塗了!那荊志國是奉天省警察廳特務科科長,那要想知道點兒這類事兒,那還算個事兒嗎?他手下那幫子特務,不說個個兒都是能人那也差不多,何故還得咱這些個鄉野村夫伸手?白果想,這個事兒如果真真兒就是荊志國的主意,那荊志國可真真兒就是咱們這一夥兒的了!
這一回,白果的腦袋裡是真真兒透出了亮兒了!
隔了一天的凌晨,雞叫二遍的時候,白果又出了荊家溝了,起這麼大的早,爲的是能躲過日本人。這可就不單單是日本關東軍巡邏隊啦!還有那些個也不知都貓在了啥地兒的日本人!到得這時,那荊志義也好,荊家溝保安隊的那些個人也罷,早已經就把日本關東軍巡邏隊同三番五次襲擾荊家溝的那些個人區分開來了!知道他們雖然也一起出現在荊家溝,但他們並不就是一回事兒,是各有所屬的!
白果進了覃莊城,到得碩發貨棧時,佟剛剛要吃早飯。一碗苞米麪糊,一碟鹹菜,兩個大餅子。看到白果到來,佟剛笑了笑說道:
“老五!你來得可正是時候!你要是早來那麼一會兒,咱就一塊兒多熥幾個大餅子了!偏偏咱這剛吃上,你就進了門了!得,這兩個大餅子你先吃,咱再熥兩個,等熥好了,咱再吃!”
“二哥,不着急!待你熥好了,咱一塊兒吃!咱哥倆兒先嘮嘮嗑兒!”
“那行!你先坐一會兒!咱去燒火!”
倆人兒吃上了飯,白果問道:
“鄭三鄭四那哥倆兒還沒來哪?”
“沒哪!得等一會兒才能來。老五,前兒個你說的那個事兒,咱問了一下子那哥倆兒,他們也沒說出啥更多的事兒來,大致也就那樣兒了!”佟剛說着就頓了一下子,瞅了瞅白果說道,“老五,你咋?是想琢磨琢磨那塊兒地兒嗎?”
白果擡起眼來,看着佟剛說道:
“二哥!現在咱還說不好!二哥!要說呢,咱哥倆兒現在也算活了命了,也算吃有吃,住有住!但前兩天咱哥倆兒就嘮過,咱那些個死去的弟兄總在咱的眼目前兒轉!這是那些個弟兄不讓咱就這麼糊里糊塗地活着啊!嘖!這一天天的!總覺着心裡有事兒似的!咱想,咱得把上次咱哥倆兒說過的那個日本人的軍火倉庫給他整明白了!踩踩盤兒!等到啥時得了空兒,咱整他個犢子!”
佟剛聽得真真兒的!那還說啥了!
佟剛眼睛亮了一下子,瞅了瞅白果,半天沒出聲了,末了,問道:
“那你打算啥時踩盤兒?”
“今兒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