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志義的爹荊繼富是財主,荊志義是財主的兒子。
財主那可是有錢人!嫁到一個有錢人家兒,不是挺好的嗎?可華子爹媽不這麼想。華子爹媽認爲這是一門不可能的婚姻,咱人窮志不短!荊志義這個犢子就是拿咱的閨女玩兒!華子的爹媽這個恨哪!恨華子不爭氣,更恨那荊志義不是個東西,坑咱家華子。華子媽先得問明白,你和那荊志義到底乾沒幹那事兒?那華子只是低着頭,死不開口,把個華子媽氣得恨不能扇她倆嘴巴。實在沒招兒,兩口子那真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把個要害機關都跟華子說到不能再說的份兒上,要華子千千萬萬要聽爹媽的話,不要再同那荊志義來往了,就是這人的唾沫星子也會要了咱一家人的命的!這回,華子開口了,就一個字,嗯!答應歸答應,頭天答應得挺痛快,第二天還是老樣子,爹媽苦口婆心同她說的那些個話一概忘在了腦後。前前後後有了那麼幾回,華子爹媽一看不行了,得想轍了,要不,再這樣下去,真要鼓搗出--想到這兒,公母倆兒那是嚇得魂飛魄散!在鄉下,要是出了這等事兒,那可真就跟要了人命差不了多少了。砢磣哪!你讓你爹媽的老臉往哪兒擱呀!華子爹狠狠心,終於下手了!一天傍晚,華子爹怕華子媽看着不忍心,想法子支走了華子媽,把門拴好。華子一看不好,就想跑。哪還跑得了!華子爹用繩子把華子五花大綁捆起來,用一塊毛巾塞住華子的嘴,怕她喊出聲來驚動四鄰,用捆到一起的荊條把個華子抽得是滿地打滾兒。抽了一會兒,拽下那毛巾,要華子答應不再和那荊志義來往。那華子可也真是,原先她爹媽跟她說這事兒時, 她是滿口答應,可到這時,她卻打死也不吐口兒。華子爹氣不過,再用毛巾把華子嘴塞上,接着抽!就這樣反覆者三。那華子被抽得是隻能嗚嗚叫着撞牆,汗水夾雜着被抽傷的地兒滲出的血水溼透了衣裳!華子爹那天還算沒有完全喪失心智,一看不行了,再這樣打下去,要出人命了,也是打累了,就扔下了荊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不能動彈。這當中,齊家二小子出來上茅房,聽到華子家裡的動靜有些個不同往常,側耳聽了聽,就趕緊回家告訴他媽和齊永庫,仨人到了兩家的牆頭,聽了聽,沒啥動靜兒,也就放心地回去了。其時,那華子爹正坐在地上喘氣。等到華子媽回到家時,就見前來開門的華子爹滿臉灰暗,鬼一樣地瞪着兩隻大眼,呼呼地喘着粗氣,兩手在不停地發抖,知道不好,喊了一句,這是咋啦?就一步搶到裡屋,只見華子五花大綁扭歪着躺在地上,嘴裡還塞着那塊毛巾。華子媽見到這般情景,搶上前去,抱住華子是一頓大哭。
還算不錯,華子爹就是那樣暴打華子,卻始終沒有抽打華子的臉。荊家溝人議論起這事兒,先期都說華子爹真是心狠,把自個兒的親閨女打成那樣!末了又說,華子爹還是心疼華子的,你看他就是那樣打華子也沒打華子的臉,畢竟是自個兒的閨女!荊志國長大後回想起這段往事,感慨頗多。一個極普通的農民,爲了自個兒所憎恨所驚懼之事,或者說爲了自個兒由於驚懼所引起的憎恨之事,就能對自個兒的親生骨肉下此狠手,這種殘忍是人性中所固有的嗎?至於華子爹打華子沒打臉這事兒,荊志國認爲,這並不能就說華子爹還是心疼華子的,華子爹最終考慮的還是自個兒,那華子真要是傷了臉,坐下了疤,嫁人受到了影響,他們兩口子不還是得養着!
華子爹打華子的事兒傳到荊志義耳朵裡是在第二天的下半晌兒。荊志義那天家裡有事兒,沒到山上去瘋,後來到位於荊家溝下溝的小賣店去看看有沒有線手套。鄉下人幹活,還戴啥線手套!這也是荊家溝人看不上荊志義的一個方面,臭講究!那小賣店就是一戶農家把自個兒家一間房子的土炕扒了,在屋裡地當間兒橫了一個長條桌,就是櫃檯了,櫃檯挨着山牆的一頭兒上放着兩個貼了大紅字的酒罐子,靠着房門的一頭兒擺着個大醬油缸,周邊散放着煙果糖茶之類物品,總之都是一些農家過日子常用的東西。靠着北山牆的地兒就是小賣店的庫房了,小賣店的一應物品大部分就堆放在那兒,中間有一條勉強能走一個人那麼寬的過道,供售貨員賣貨上貨之用。屋子的外間也都堆得滿滿的,都是一些個不能和屋裡那些個物品堆放在一起的東西,象農具農藥之類。荊志義進門時,小賣店那售貨員,也就是那農戶的戶主正和兩個荊家溝人在抽菸嘮嗑兒,見荊志義走進門來,就不嘮了,瞅着荊志義。荊志義在齊家二小子那幾個小子們當中如魚得水,可在荊家溝卻沒有啥人願意跟他近乎,原因很多,主要還是因爲他爹是財主,再有就是村裡的人大多有點兒看不慣他。你聽村裡人是咋議論荊志義的!那小子隔路,任啥事兒跟別人兒不一樣兒,你看他那長樣兒,醬塊子臉,地缸子一樣,整天擱那兒裝!就是華子那傻玩藝兒,那麼點兒,就跟這麼個玩藝兒扯上了!--志義,想整點啥?進線手套沒?沒有!那售貨員這邊回答,那邊卻有意無意地說,噝!真想不到,這華子爹平素老實巴交的,也真是心狠,能把自個兒的閨女打成那樣兒!荊志義一聽這話,心裡就是一抖。那售貨員又接着說道,能打得個皮開肉綻!荊志義聽得真真兒的,也不說話,扭頭就走。進了家門,從竈間旮旯找出一把鎬頭,倒過來把鎬頭兒從鎬把上鐓下來,拎着鎬把就去找華子爹拼命。正碰上齊永庫晌午回家吃完了飯往回走。齊永庫一看荊志義滿臉殺氣,手裡拎着個鎬把,急匆匆地誰也看不見,就知道是咋回事兒了。他一下子抱住荊志義,說,志義,你這是幹啥去?老王八犢子!咱他媽砸死他!唉呀!你這是跟誰呀?你少管閒事兒!荊志義是個重義氣的人,這抱住他的可是把兄弟中的老二,那要是按輩分,他還得管齊永庫叫爺哪!這要是換作別人,荊志義可就不一定這麼客氣了。他想使勁從齊永庫摟着他的胳膊中掙脫出去,也不知是咋的,就是掙脫不出去!鬆手!關你屁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