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沙耀焰

西望

軍械錢糧他都可以捨棄,他最看重的是人。這也使得凡心與文傑埋下了最初的嫌隙,而文傑卻認爲這是凡心對自己才能的妒忌。

那父城的勝利使落棲的自信達到了頂點,剛剛弒父自立,連續的勝利也向那些對他保持懷疑的首領們證明了自己。

這是一場浴血廝殺後換來的勝利,北然上下絲毫不懷疑它的成色。這也得北然的將士們無比自信地認爲,荒原已用盡渾身解數,他們已做出了垂死掙扎,他們的血即將流盡,即將到來的將是一觸即潰……

然而實際上,對於北然人來說,戰鬥纔剛剛開始。

建元七年溽暑初十,不到三個月,北然的各路大軍以勝利者的姿態到達了西望城,完成了會師,來到了諸懷爲他們安排的戰場。

一路上仍然是阻擊不斷,但都被北然擊潰,這使得北然軍更加相信荒人已經不堪一擊。他們驕傲地向西望城派出了勸降的使者,結果剛一抵近,就被守軍射死在荒野裡。

諸懷的目的已經達到,他不需要再繼續後退了,西望城就是最好的墳場!

一個優秀的指揮員,他的高明之處,就是不管多少兵力,他都能夠結合地形,進行合理的配置。

西望城位於兩山之間的谷地,城前一片開闊之地,北然此刻近十萬大軍就列陣於此。落棲早就意識到了問題,但節節取勝的形勢使他不相信對手還有什麼戰力。

幽森的城上是那父城和西望城的守軍,姑媱帶着將士整齊地站在那裡,城下是諸懷嚴陣以待的天虞軍團。青色鎧甲,系緋色圍巾,帽子上插天鵝翎毛,腰上圍着獸皮,彆着馬刀,大纛上斗大的“天虞”二字迎風招展。

方祭又從眼前這些敵人的臉上,看到了熬岸城首戰時的表情,不過這一次,這些敵人更加憤怒。

既然人都齊了,開打吧。

這一次諸懷只留下兩萬後軍,率近三萬人直接發起了衝擊,北然士兵都瞪大了眼睛,納悶着:“你們還先衝過來了?這是垂死掙扎嗎?”“不是剛戰敗嗎,哪來的勇氣?”

而事實上眼前的敵人不但有勇氣,還很不客氣,迅猛的衝鋒後雙方山呼海嘯般撞到一起。

落棲剛要指揮中軍靠前,打算迅速建立優勢,左邊上坡上祜休的太華軍團就排山倒海般衝殺而下,雷霆萬鈞,落棲趕緊分兵御之。

北然士兵注意到了敵人陣營的變化,但他們並未在意,而是繼續拼殺。

此時在後面的宥謙也看到這一幕,但他和手下的那些人不同,他是見過世面的,敵人的這種突然變化讓他汗毛直豎,血液幾乎凝固,他聲嘶力竭地喊道:“埋伏!快退!”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北然軍的左翼遇到了同樣的命運,敘白的燭塵軍團以登鋒履刃之勢碾下!

這是凡心首次在一場戰事中投入三軍團作戰。

北然軍左右兩翼在荒軍的猛烈攻擊下,只激戰不到兩個時辰便潰不成軍,而自己正面的敵人更是勇猛無比。

三面受敵,到處捱打,之前看似不堪一擊的綿羊突然變成了惡狼!這所有的一切讓北然軍陷入了極端的窘境,幾萬大軍混亂不堪,只是不停地鏖殺、衝陣。

如果你覺得眼前的情況已經很糟,那情況往往會更糟。

文傑率那父城的殘軍從背後斜插而入,落棲完全沒有想到,這不奇怪,因爲連荒原人自己也沒想到。

北然軍四面楚歌,文傑躍馬奮蹄,衝入亂軍,直接將宥謙斬落馬下。

已經驚惶不已的北然軍卒徹底迷茫了:前面的向後跑,後面的向前跑,兩邊的向中間跑,中間的往兩邊跑……

文傑的出現並不在凡心的計劃裡,就像他之前在那父城死戰一樣。

撤出那父城後,文傑一直率軍在十里外悄悄地跟着北然偏軍,計劃着在西望城危急時解圍。然而,北然軍連半塊西望城的牆磚都沒碰到。文傑就索性錦上添花,又給北然軍焚身的大火上加了一把柴。

落棲是個聰明人,鏖戰了三個時辰,見大勢已去,立刻扔下了其他首領,帶人掉頭突圍。

是的,諸懷確實在戰場的後邊留下了退路,但是被文傑幾近封堵了。想要衝出去並不容易,不過瀕死之人總能爆發出強大的潛力。突破口打開後,已是一盤散沙的北然軍紛紛掉頭鼠竄。要知道,遊牧民族和中原人比,打仗勇猛。他們逃跑起來也和中原人不同,因爲此刻他們跑得更快。

此戰荒軍大勝,宥謙戰死,斬其將領數百人,殺傷北然軍十萬餘人。戰場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肢殘體破,血肉橫飛,滴滴血水滲入泥土之中,泛出一片黑紅。一羣食肉的飛禽在空中盤旋,發出陣陣嘶啞的鳴叫。

誰也沒有想到,荒原傷亡最大的一仗,竟然會是由荒原外的人造成的。

然而,流血還遠遠沒有結束。

諸懷留下缺口並不是爲了給敵人留下活路,而是爲了更好地消滅。

按說人家跑了也就算了,但問題在於荒原的統帥者是凡心,夾雜着幾分氣憤,他秉承了之前淪落荒原時磨鍊積累的行爲準則:不做則已,做則做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