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憤至極,完全失去理智的晴子走下鞦韆,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就往花澤類身上扔。花澤類不甘示弱地回扔。你扔我我扔你,玩得不亦樂乎。
玩到精疲力竭,晴子終於坐回鞦韆上,氣喘吁吁地對花澤類說:“覺不覺得我們是念幼稚園的小朋友?”
“什麼意思?”
晴子瞪他一眼:“白癡,除了幼稚園的小朋友誰還會玩泥巴?!”
花澤類的表情不變:“我念幼稚園的時候也不會玩泥巴。”
“……那你念幼稚園的時候都玩什麼?”
“不玩什麼。”
“……難道你小的時候也跟現在這樣木木呆呆的樣子?你活着都有什麼樂趣啊?”
“是沒什麼樂趣。”
晴子驚駭地瞪大雙眼:“這麼消沉?你以前是不是受過什麼刺激?”
花澤類淡淡地看她一眼:“沒有。”
“我纔不信,怎麼可能有人一出生就是這副撲克臉!”
撲克臉啊。花澤類低聲笑出來,曾經,好像有兩個人都這麼說過他。
晴子古怪地看着他:“笑什麼啊?”
“沒什麼。”
安靜了一會兒,晴子大着膽子又問他:“那天問你是不是失戀了,幹嘛生氣啊?難道真的是失戀了?”
“沒生氣。”
“纔怪!甩頭就走還不是生氣?!”晴子大聲說,“不要給我轉移話題,你是不是失戀了?”
花澤類睨她一眼:“幹嘛這麼好奇?”
“也沒有很好奇啦……你不想說就算了。”
花澤類果然不說話。
晴子不甘心的又說:“其實呢,很多事情都堆在心裡很容易生病的,發泄出來反而會放鬆很多……”
“哦,那不如你先發泄?”
“我……我又沒什麼心事,有什麼好發泄的?”
“是嗎?”花澤類不相信地拉長了音。
在他那雙眼睛淡淡的注視下,晴子不由得垂下了頭,聲音也低沉下去:“有那麼明顯嗎?”
花澤類沉默地看着她。
晴子輕聲問:“你喜歡過什麼人嗎?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
他點點頭,樹影遮住了他的臉,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是一個很特別的男生,很高很帥也很酷,有時又有點呆呆的,習慣騎着車聽音樂,一不小心就撞到電線杆上了……他和你一樣嗜睡如命,每天都會爬到學校的天台上睡懶覺,他的睡姿還真不敢恭維呢……他不愛說話,除非是你一直纏着他說話不然他絕不會主動跟你說一個字,他不抽菸不喝酒也不泡吧,除了籃球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在我們學校,有很多很多女生喜歡他,這些女生還組成了一個親衛隊,呵呵,好笑吧,其中有很多又優秀又漂亮的女生,可他對誰都很冷漠……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喜歡他,也許是第一眼被他身上獨特的氣質吸引了,也許是看他打籃球的樣子被震懾住了……
我每天跑去看他打球,希望他能注意到我看我一眼,可是他的心裡他的眼裡只有籃球,有時我都懷疑他是不是要抱着籃球過一輩子。高二的時候我忍不住跟他告白了,你猜他是怎麼回答我的?哦。就這麼冷冰冰的一個字,沒有表情也沒有其他任何反應,他就是這麼回答我的……”
晴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和花澤類根本算不上有什麼交情,此時此刻對着他這張淡然的臉她竟然會將一肚子的煩惱和悲傷對他訴說,自然而然地,彷彿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
“有時我覺得自己都快瘋了,多可笑,我竟然會吃籃球的醋……”晴子心底發苦,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來。她難堪地拿手去擦拭,那些滾燙的液體卻越流越多。
忽然,一塊素淨的手帕攤在了她的面前。
她淚眼迷濛地望着花澤類,故作兇惡:“你不可以笑我……”
“好,我不笑。”花澤類溫柔地說。
“我說完了,公平起見,現在換你說了。”
“說什麼?”
“少裝傻,說你的初戀故事!”
花澤類苦笑,這個女生真的很執着。初戀,好陌生的詞,好遙遠的回憶。他望着夜空的星子,雙眼一片空茫。晴子擦乾眼淚正要催促他快點說,他幽幽地開口了。
“她的名字很美,叫做靜。她比我大兩歲,我們兩家是世交,自我記事開始她就在我的身邊了,她很漂亮很聰明很懂事,總是微笑着很有耐心地陪伴着我……我以爲我們永遠不會分開,有一天她卻走了,穿着她最喜歡的鞋子去了她最喜歡的地方做她最喜歡的事情。”
陷入回憶的花澤類有些淡淡的憂傷,晴子跟着沉默了一會兒,回神問道:“就這樣?”
“你們爲什麼會分手啊?”晴子有點沒聽懂。
“不知道,也許是性格不合,各自追求的東西不一樣吧。”花澤類淡然地說。
“你現在還想她?”
“偶爾吧。”
晴子問:“那爲什麼不試着挽回?”
“後來她有回來找我,可是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你喜歡上別人了?”
花澤類不語,晴子當他是默認了,大叫一聲:“敢情變心的那個是你啊!”
花澤類冷冷地瞥她一眼,晴子一哆嗦,連忙狗腿地改口:“感情這種事隨着時間變遷確實容易發生各種變化,這都是無可厚非的……”
“那你後來喜歡的人是誰啊?”晴子好奇地問。
“你話還真多。”花澤類從鞦韆椅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很晚了,回去吧。”
走出小樹林,在一處水龍頭下隨便洗了洗手,晴子站在噴泉旁等花澤類。這個傢伙竟然還有潔癖,洗個手都要洗那麼久。
舞會似乎已經散了,稀稀疏疏的人從會館走出去。
晴子意外地看見手塚國光朝她走過來。
“你室友們都回去了,我送你吧。”手塚走到她面前輕聲說。此時的他褪去了一些白日裡的銳利,看上去有點溫柔。那張佐羅的面具被他拿在手上,一襲黑色披風襯得他瀟灑如風。
晴子仰望着他的臉愣了愣,回頭看洗完了手低頭站在水龍頭前不知在想些什麼的花澤類,有點爲難。這時,手塚也看到了花澤類,眼神一凜,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謝謝部長的好意,我和朋友一起回去就好了。”晴子笑着說。
手塚抿了抿脣:“那好,再見。”
“再見。”
並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晴子看一眼不發一語的花澤類:“發什麼呆?”
花澤類反問她:“爲什麼不讓那個男生送,要讓我送?”
晴子理直氣壯地說:“我們比較熟啊。”
“誰跟你很熟?”
“……是沒有很熟,不過比起部長,跟你更熟一點,這樣的答案可以了吧?真是的,幹嘛這麼小氣巴拉的,我又哪裡惹到你了?”晴子不滿地嘟囔。
“……”花澤類還是第一次被人說小氣巴拉,一時無法消化她的話。
“喂,我們現在是不是朋友?”晴子惡聲惡氣地問。
花澤類愣了一下,朋友?他和她?
“難道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還不把我當朋友?”晴子故作受傷的表情。
“我們有認識很久嗎?”
“開學那天就見過了,到現在都兩個多月了,還不算久?你想想看啊,我們一起吃過飯,一起在天台睡過懶覺,一起蕩過鞦韆玩過泥巴,你還送我回宿舍……這樣我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
面對她一臉期待的表情,花澤類有點想笑,表情緩和下來:“你說是就是吧。”
“哈哈,你說的喔。”晴子一副陰謀得逞的樣子,“朋友,我肚子餓了,你請我吃東西好不好?”
得到花澤類的承認又敲了他一頓,吃飽喝足的晴子心情愉悅,當晚睡得特別好。翌日下午,和櫻乃朋香一起去網球部,她買了一副網球拍,在崛尾的指導下正對牆做基礎練習。
崛尾趁朋香走開的空擋問她:“朋香怎麼了?怎麼一大早就氣呼呼的?”
“呃,這個嘛……”晴子支支唔唔的,崛尾喜歡朋香是網球部人盡皆知的事,她怎麼敢告訴他朋香不高興是因爲昨晚櫻乃和越前跳舞而沒有和她跳。
遠處,越前正陪着櫻乃做練習。越前戴着帽子看不清表情,櫻乃一臉甜美粲然的笑容,兩根辮子隨着她的一蹦一跳歡快地左搖右擺。
朋香則一個人坐在高高的裁判席,面色陰沉。
晴子收回目光,嘆了一口氣。
“部長今天也好奇怪,陰陽怪氣的……”崛尾小聲說。
晴子詫異地看着他:“部長怎麼了?”
“正選選手不是都要晨練嗎,部長今天竟然讓他們跑了二十圈哎,跑最後的還要接受乾學長的魔鬼式懲罰……”
“魔鬼式懲罰?”
“你剛來所以不清楚,乾學長是個超級古怪的傢伙,平時除了收集資料最大的愛好就是研製各種奇怪的飲料和食物……那些真不是人吃的,偏偏乾學長還說吃那些東西對身體很好……”說到這裡,崛尾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太誇張了吧?”晴子有些不以爲然。
“所有部員集合——”副部長大石在遠處發話了。
晴子連忙跟着崛尾跑過去。
“今天是耐力訓練,男生和女生分成兩組輪流跑四組五圈操場,排在最後五名的部員……”大石頓了頓,手指微顫地接過身後乾遞過來的飲料,“老規矩,喝懲罰茶。”
乾推了推眼鏡,笑了笑說:“這次的懲罰茶是我最新研發出來的,保證你們喝過之後終生難忘。”
“不要吧,阿乾,你之前研發的那些我們已經終生難忘了——”
網球部頓時一片鬼哭狼嚎。
“廢話少說,男生先開始。”手塚說着,開始脫外套,“櫻乃,你來計時。”
“好的,部長。”
桃城看她一眼又看看開始做熱身的越前,詭異地笑笑,衝晴子眨個眼:“還是由晴子做裁判吧,我可不希望發生什麼不公平的事。”
櫻乃的臉馬上就紅了:“阿桃學長,我纔不會……”
“那就由晴子計時。”手塚淡然的目光在晴子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她回想起昨晚舞會上的親密一抱,臉上頓時一片不自在的熱辣。
如果沒記錯,這是手塚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晴子,普普通通的名字由他叫出來,顯得格外清脆好聽。
所有男生豁命般跑在殷紅的塑膠跑道上,爭先恐後般你追我趕,表情猙獰,不想喝懲罰茶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們誰也不想輸給誰。
第一個五圈跑完,落後的都是非正選部員,他們就義般喝完乾送上的飲料立馬暈厥了。晴子來不及詫異,女生組馬上開始了。她中學時一直是女子籃球部的主力成員,幾乎每天都有跑圈練習,有好底子的她自然不會把這區區五圈放在眼裡,輕輕鬆鬆就跑在了最前面。
耳邊有風在呼嘯,頭頂的遼闊天空一片碧藍。手腳自由地舒展,她的心情變得很好。跑步的感覺,運動的感覺,以及領先的感覺,久違了。
落日的餘暉下,她臉上的笑容顯得格外迷人。站在跑道外喝水的菊丸望着她,不由得大發感慨:“晴子學妹體力真好,笑起來也好可愛喔,讓人看了就想……”
“想幹嘛?”不二笑問。
“嘿嘿……”菊丸有點害羞,不好意思把“想親她”三個字說出口。
桃城說:“晴子確實很特別,你們看別的女生都跑得很痛苦的樣子,只有她彷彿是在享受奔跑的過程。”
“赤木剛憲的妹妹,自然不會是普通女生。”乾說,掏出筆記本又開始記什麼。
不二注意到手塚注視着晴子的目光,刻意提高音調說:“我突然好想知道晴子學妹有沒有男朋友。”
桃城嬉笑着勾住他的肩膀:“不二學長,你想幹嘛?”
“做晴子學妹的男朋友,我想應該會很有意思。”
“啊?”衆人震驚地瞪着他,“不二,你不是說真的吧?”
不二故作神秘的一味笑着不語,眸光卻偷偷地觀察手塚的反應。手塚回頭,面無表情地說:“女生組快結束了,男生做準備,這次跑十圈,最後十名喝懲罰茶。”
“不是吧——”
“不要啊——”
此起彼伏的抗議聲中,大石略帶責怪地看樂呵呵的不二一眼:“你沒事幹嘛去惹部長?”
“你不覺得他的反應很好玩嗎?”
“我只覺得要跑十圈很要命……”大石顯然沒有不二這麼腹黑和八卦。
“你說我要是真的去追晴子學妹,會怎麼樣?”
大石瞪住他。
不二大笑着擺擺手:“別這麼緊張,我開玩笑的。”
“遲早有一天我們都會被你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