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桅帆船張着鵝毛扇一樣的紫色船帆,帆吃足了風,紋絲不動,如同一件貝雕。“泰坦之女號”在這水天一色、金光閃閃的海面上,輕盈的滑動。
船長特尼西奧·特里斯走上甲板,他有張被風吹得泛紅的方臉,灰色絡腮鬍剃得短小整潔。
那位穿着連帽斗篷,總是遮掩着面孔的不速之客,正扶着船舷凝視海面。
看了看那個嬌小的身影,船長整了整衣服,舉步向她走去。
特尼西奧是布拉佛斯人,常年奔走於狹海兩岸,深諳如何與維斯特洛那些大貴族打交道,那就不是不要多問,不要多說,更不要討價還價。
在舊鎮裝滿貨物,準備揚帆起航的時候,一位海塔爾家的管事讓他去參天塔接一位客人,他馬上就騰出了一間艙房,把船開進了征戰島的碼頭,就彷彿是早有約定。
這次的航線本應該是直達海鷗鎮,但這位乘客的目的地是君臨。他提出讓“泰坦之女號”在龍石島停靠,那裡很容易找到前往君臨的船隻。
管事似乎有些不樂意,好在這位客人比較通情達理,同意了這個方案,爲此船長連連道謝。
其實據他所知,當天舊鎮就有直達君臨的商船,爲什麼非要搭乘“泰坦之女號”?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小玫瑰瑪格麗看着大海,滿視野的藍色,無暇、透明、純潔,那是七神賦予海的顏色。
從塞外回到高庭後,在外人眼中,她依然是那個長袖善舞的高庭玫瑰,但經歷了塞外的風雪嚴寒,她已變成不畏嚴寒的冬雪玫瑰,花瓣豔麗不減,尖刺更加鋒銳。
瑪格麗回憶起了那次關乎家族存亡的會議。
充氣魚大人要擁戴藍禮稱王,而老玫瑰認爲藍禮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貿然叛亂更是愚蠢至極。
高庭公爵則拿出一些證據,顯示藍禮與塔利和羅宛等諸侯們,可能正在暗中密謀。
這些河灣地的大貴族們,不僅覺得提利爾家資歷淺薄,德不配位;而且碌碌無爲,舉措失當——七國最強的河灣地,居然在君臨沒什麼影響力。
雖然維斯特洛是封建制,諸侯們關起門來,就是自家一畝三分地上的國王,好像與君臨沒什麼太大關係。
但鐵王座控制着七國的貿易規則。
勞勃坐上鐵王座後,作爲國王的鐵桿親信,拜拉席恩家,史塔克家和艾林家都從新的貿易規則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
河間地雖然只在戰爭中打了個醬油,但憑藉兩門好婚事,也還是撈到了一些好處。
隨後蘭尼斯特用天量的金龍作爲武器,一步步掌控君臨,也分走了不少蛋糕。
只有河灣地,在戰後的利益劃分中被完全排斥出去,不僅一無所獲,反而失去了大量的既得利益。
除了提利爾—海塔爾—雷德溫同盟之外的河灣地諸侯,無不咬牙切齒,怨氣沖天。
而藍禮發動叛亂,無疑是一次重新洗牌的大好時機。
無需去問,瑪格麗都知道河灣地的諸侯們會怎麼想:如果支持鐵王座,合六國之力當然能平滅叛亂,可事後能分到多少功勞完全是未知之數。
而現在獅狼相爭,正是鐵王座力量虛弱之時。此時鹿花聯盟,十萬大軍在手,未必沒有奪取鐵王座的可能。
擺出了各種線索之後,充氣魚大人拍桌怒吼:“如果拒絕藍禮的要求,只怕這些大貴族立刻就會舉起反旗。而現在鐵王座自顧不暇,高庭能不能堅持到君臨理順河間的戰事,派出平叛大軍?”
“你這個蠢貨!當泰溫大人是死人嗎?老獅子會就那麼袖手旁觀,看着自家外孫丟掉王座?”老玫瑰怒不可遏,拿起酒杯就砸向兒子,“不支持藍禮,還有一線生機,加入叛亂,就是死路一條,這都看不出來嗎?”
充氣魚大人敏捷地躲開傾灑而出的酒水,氣焰不再,趕緊說道,“母親息怒,其實我與泰溫大人早有聯繫。”
看完高庭公爵與凱巖城公爵有些曖昧的往來信件,老玫瑰纔不甘的安靜下來,眼中滿是深深的憂慮。
接着一家人又討論藍禮提出的聯姻請求。
如果是從前,瑪格麗肯定會默默嫁給藍禮。
但這次她堅決反對,加上充氣魚大人本就別有用心,於是決定將雅蘭·提利爾過繼到自己名下,嫁給藍禮爲妻。
據說藍禮得知這個消息後只是微微一笑,既不生氣,也不反對,僅僅要求對外保密新娘的真實身份。
真是一個可笑的同盟,在訂立盟約的時候,參與的每一方都在爲日後毀約而做着準備。
身後傳來腳步聲打斷了瑪格麗的回憶,她轉過身,看着布拉佛斯船長。
特尼西奧也恭敬的行禮,“您好,米妮莎小姐。”
這一路上如非必要,特尼西奧與這位神秘的客人幾乎沒有什麼交流,但現在快要到龍石島了,有些事情必須要告訴她。
“我在龍石島有幾個熟人,都是商船的船長,到時候我會引薦他們給您認識,您可以選一艘船前往君臨。”
瑪格麗點點頭,“有勞。不過君臨並不是我此行的最終目的地,不知有沒有哪位船長能送我去黑水河的上游?雖然那邊有些戰亂,不過價錢可以商量。”
最新消息說威廉在旅息城,她想沿着黑水河北上,在少女河某處下船,然後前往旅息城找心上人。
威廉在旅息城附近戰無不勝,牢牢牽制住了西境大軍,少女河兩岸還算太平。
特尼西奧微笑着說道:“任何時候,都有敢於冒險的勇士,只要代價足夠高。”
--------------------------
旅息城人心惶惶。戰爭眼看就要結束,但艾德·史塔克的死,讓局面再次撲朔迷離。
凱特琳比想象中的堅強,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
旅息城伯爵宣佈了艾德的死訊之後,剛剛從愣神中反應過來,幾個北境貴族就嚷嚷着要去殺弒君者報仇。
羅柏也一把拔出長劍,就要衝出議事廳,史塔克夫人從弟弟懷中站起來,阻止了他們。
“諸位大人,”她眼睛紅紅的,但努力的控制着,不讓眼淚流下,“艾德大人是各位的封君和戰友,但我與他同牀共枕,爲他生兒育女,難道我對他的愛不如各位麼?”
她深吸一口氣,看着兒子,“羅柏,假如殺死弒君者可以使他起死回生,我絕對不會阻止你……然而逝者已矣。奈德走了,你的妹妹們還在,不要放棄她們。”
因爲這次有威廉及時出現,在詹姆衝擊羅柏的時候,救下了他身邊的很多侍衛。
卡史塔克,葛洛佛,霍伍德等幾位貴族沒有喪子之恨,也不再報仇心切。
一衆貴族竟然就這樣被凱特琳給勸住,停下腳步,望着羅柏。
羅柏雙眼血紅,渾身發抖,連呼吸都幾乎停滯。終於他把劍猛的扔在地上,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議事廳裡的諸侯們呆若木雞,茫然無措。
赫倫堡伯爵與恐怖堡盧斯小聲交流幾句,宣佈今天晚上爲艾德大人守靈,明天再商討對策。
當晚旅息城也沒有舉行宴會,諸侯們大都出城,回自家營地。
回到軍營,威廉也平靜了下來,準備洗漱一番,晚上去旅息城的聖堂給艾德守靈。
等他準備出發的時候,沃爾特把叫了過去。
走進帳篷,威廉看到沃爾特坐在書桌後。
“什麼事,父親。”他走了過去。
沃爾特遞給他一封信,“看看這個。”
掃了一眼,威廉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翹,“只要河安家率先去君臨宣誓效忠,就加封公爵,並總督三河。難怪泰溫大人敢把艾德大人的死訊發佈出來,原來早有後手。”
“比上次的條件更好,不用與奔流城和臨冬城交戰。”沃爾特也笑了笑:“恐怕孿河城也收到了同樣的信。”
「但這次艾德不是被公開斬首,而是說病逝,羅柏他們還有足夠的理由獨立嗎?」
威廉有些不確定,“先看看羅柏和艾德慕會如何選擇吧。即使不用臨陣倒戈,但如果我們就這樣搶着去君臨宣誓,還是有背主求榮之嫌。”
“沒錯,我們要有耐心。”沃爾特讚許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