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招募這麼多人,準備這麼多馬,根本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到的。他們什麼時候開始做這件事?”
葉初雪詫異地擡起頭:“你覺得是我做的?”
“你給他們送去了平宸,還想送去崔璨。”平宗手上用力,眼看着葉初雪脣邊的微笑漸漸掛不住,壓住怒氣說:“你一直想做的就是幫助賀蘭部起兵。根本就沒有什麼睢子對不對?那馬車是你在掌控,你是從哪裡找來的幫手?要將你帶到什麼地方去?”
葉初雪開始掙扎:“我說過,不是我做的。”
平宗惱怒起來:“賀布軍裡的流言是你散播的?挑起賀布軍內訌,給賀蘭部起兵留下時間。就像你之前慫恿龍霄提前趕到龍城,讓我無暇抽身出兵一樣,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在給賀蘭部爭取時間。”
“你把我想得太無所不能了,就算我能影響龍霄,又怎麼可能操控賀布軍?除了你貼身的鐵衛,我一個賀布軍都沒有見過。”
“但是平衍見過。你那個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侍女呢?流言就是在這五千人中散佈,都是平衍招募的新兵。晗辛在裡面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我不知道她做過什麼。”葉初雪冷笑,咬牙忍着腕上的劇痛,冷汗從額頭沁出來,“我從來沒有讓她做這些。”
“那你的謀劃是什麼?你要報的仇是什麼?”
葉初雪也怒了,瞪着他冷笑:“我要讓你失去你現在的地位和權力,你辛苦得來的一切,都會被奪走。你想要的一切都得不到。沒錯,我幫了賀蘭部,我希望賀蘭部佔領龍城,希望平宸稱帝,翻身將你踩在腳下。但除了我,還有別人也這麼想,有人早在我之前很久就與賀蘭部有了牽連。你怎麼不去問問你的賀蘭王妃。”
平宗一震,手上的力道鬆了下來:“頻螺?”
平宗聽得怔住,有一絲迷惑又有一絲恍然,“那天在佛堂中,是她放的火?爲什麼?”
葉初雪沉默了片刻,搶出自己的手腕,低頭看去,那裡留下了一圈他青色的指印。葉初雪冷笑:“你也不想想我到北方來纔多久,就是你所說的,賀蘭部要招募這麼多人馬,這麼短的時間不可能。”
“葉初雪,你知到你的話有多嚴重嗎?”他沉聲地問,仍不願相信。只是許多事情到這個時候就已經能融會貫通了。他低頭仔細地想,往事樁樁件件地彼此印證了起來。“延慶殿之變她是知道的?”他問,見葉初雪只是看着他冷笑,便已經明白。於是一切順理成章,平宗握起了拳頭:“爲什麼?”
葉初雪不說話。
“所以她是在等着平若殺回龍城?”平宗冷笑起來,看着葉初雪:“你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同流合污?出謀劃策?竊取消息?”
葉初雪始終一言不發。她知道這個時候並不需要自己再說什麼,卻仍然忍不住說:“賀蘭部的異動由來已久,你卻一直沒有察覺,是因爲你沒想到會在這邊出問題。這就是把狼當做朋友的結果。”
平宗冷笑起來:“狼?不過死狗罷了。”他哼了一聲,轉身進了氈帳。
葉初雪這才鬆了口氣,將手腕捧到面前。那錐心刺骨的疼是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即使當初的箭傷,也因爲篤定他會出現而變得不那麼可怕。不,手腕上的痛是不可怕的。她苦澀地笑,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了賀蘭王妃毗盧院中那四尊貞靜悲憫的菩薩來。此刻彷彿看見他們向着她微笑,似乎是要告訴她一切皆有因緣,一切皆要付出代價。
她無聲嘆息,擡起頭的一瞬間愣住。周圍不知何時圍了許多賀布軍上來,一個個看着她,如惡狼一樣透着兇光。她心頭一驚,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卻。
平宗回到氈帳時,裡面衛長們仍然在熱烈討論,見他進來都安靜下來。
焉賚熱切地看着他:“將軍,咱們追不追?”
另一個衛長卻說:“龍城有險,咱們不可冒進,現在退兵守衛龍城還是來得及的。”
平宗心頭如熱油滾過一般,憤怒和震驚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他覺得體內有一股火氣無處發泄,讓他想拿起刀去砍,拿弓去射,讓他無比渴望嗜血的滋味。他走到地圖前看了一會兒,沉聲道:“不追……”
焉賚失望地啊了一聲,身邊幾個主戰的衛長也都十分沮喪。
平宗繼續說:“也不退。”他擡頭看了衆人一眼,見他們都露出迷惑的神色來,將手指向金耳湖,咬牙道:“咱們趁虛直接攻打金都草原。”
大家先是一愣,隨即興奮起來。彷彿大霧的夜裡突然看見了天上月亮一樣,所有人心中立即都理出了前因後果。
“對,打金都草原,既然賀蘭部已經撕破了臉,咱們就端他老巢。”
“龍城守衛禁軍十五萬,足夠應付賀蘭部那七萬人馬。等咱們掃了金都草原回軍,裡外夾攻,打他個措手不及。”
“金都草原水草豐沛,是京畿內最好的牧場,憑什麼一直讓賀蘭部這羣反賊佔領,咱們賀布部倒是遠遠在黃河邊上的荒瘠沙地放牧。”
平宗靜靜看着這些人熱烈陳說,脣角掛出一絲狠厲的笑來。對付豺狼,就要用比豺狼更狠的手段。丁零人從草原起家。草原各部歷來彼此攻伐擄掠,誰打了勝仗就會獲得妻子財產牲畜。雖然丁零人定都龍城將近百年,治下漢人越來越多,也逐漸放棄了草原上的這些陋習,但賀布軍本身都是草原上最好的騎手獵手和勇士,他們骨子裡不會放棄對勝利和掠奪的渴望。
出於各種考慮,平宗都沒有打斷手下們的熱烈議論,只是沉默聽着。
突然外面傳來葉初雪的尖叫聲,打斷了平宗的思路,他面色突變,立即轉身衝出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