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龍霄上一次逃跑未遂反倒墜入冰窟之後,就消停了許多。他跑過了那一次也就知道,即便堯允這邊不派人追捕,從昭明到落霞關阻礙重重,也遠不是他一個人能夠順利通過的。何況如今南朝局勢已經劇變,鳳都情勢不明,他若貿然孤身回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想明白了這些事兒,龍霄即便心焦如焚,也只能在昭明坐困愁城。
好在堯允倒是會經常來向他通報一些龍城鳳都的情況,讓他不至於太過煩悶。
另一樁讓龍霄更加不放心的事情便是葉初雪的下落。如今龍城易主,平宗下落不明,葉初雪就更是探聽不到一點兒消息。前兩日堯允來,說是有人與平宗在漠北接戰,龍霄聽了心直往下墜。若是葉初雪與平宗在一起,如此冰天雪地極北苦寒之地,怕是她根本受不了那樣的寒冷。若是不與平宗在一起,能夠生還的希望就更是渺茫。
他越是憂慮,越是渴盼堯允來向他通報消息。偏偏一連三日,不但堯允,連他手下的人也不見有一個來。
自從確認龍霄不會再逃走之後,堯允對他的看守鬆懈了許多,只在驛館的房間外留了兩人值守。
龍霄苦候堯允不到,眼見窗外迎春花都已經開了,越發覺得不能再等,便讓門口的人去想堯允通報,說自己要見他。守衛去了大半日回來,只說將軍公務繁忙,請龍使再耐心等待兩天。
這麼明顯的搪塞之辭龍霄當然聽得出來,不禁心頭火起。不管怎麼論,他都是南朝使團的正式使者,持有南朝的旌節,不管外面形勢如何變化,堯允如此將他羈留於此都是非禮之舉,更遑論如此怠慢與他。
龍霄想了想,索性開了門往外走。
守在門外的兩名士兵吃了一驚,連忙攔住他問:“龍使要去哪裡?”
龍霄瞪眼:“走!回鳳都!”
“可是將軍不是囑咐龍使不可輕舉妄動,一切等他的安排麼?”
龍霄冷笑:“你們將軍是龍城任命的,還是鳳都任命的?”
對方愣了愣,不解其意,卻也不敢得罪,恭敬答道:“自然是龍城。我們將軍是太宰府明文任命的。”
龍霄一指自己的鼻子:“我是誰?”
對方更是摸不着頭腦,被他問得也拿不準了,試探地回答:“您是龍使。”
“呸!我叫龍霄!龍使是什麼東西?”他變了臉,哼了一聲。
對方趕緊解釋:“龍使息怒,龍使您別生氣……唉,對,應該稱您尊使。您是南朝使團的正使嘛。”
龍霄湊近他問:“你還知道我是南朝的正使嘛。我堂堂南朝使者,持有南朝皇帝所賜旌節,所行所言都代表着南朝的皇帝和朝廷,你們一個北朝的將軍憑什麼將我拘禁在此處?誰給你們這麼大權力?別說一個邊鎮守將,就是你們北朝的皇帝,晉王,太宰府也管不到我頭上來。”
他發了一頓脾氣,見對方額頭冒汗不知如何應對,便變本加厲地一揮手:“你去告訴堯允,我這就回鳳都去。他要有本事就讓他攔着我,要不然,讓他趕緊把謝閣副使他們都給我放了!”
說完龍霄一甩手大步往外走。那兩名士兵面面相覷,被他唬得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得迅速商議了一下,一個跟在龍霄身邊以防出事,一個飛速去向堯允彙報。
龍霄見無人阻攔,出了驛館的門便直奔昭明山的方向而去。
昭明與落霞關一山之隔。當日南朝爲了抵擋丁零人南下,在山中設有奇陣機關,令丁零騎兵在這裡折損了許多人馬,從此止步落霞關,始終不能將江北完全併入版圖。後來南朝與柔然和親,北朝西邊和北邊的壓力日增,南取的勢頭緩和了許多。而南朝人事也幾經更迭,雙方彼此關係緩和,山中的機關也是一兩年前才逐漸撤銷。
如今昭明山倒成了南北雙方彼此溝通的必經之道。龍霄率使團北上便是途徑此處。他一路來時已經仔細留意過道路,也算得上是熟門熟路,但卻不肯走得太快,生怕堯允追不上來,又因爲身後綴着個尾巴,不得不裝得像一點兒,只得在昭明城中左繞右走,不經意來到一座燒得炭黑的宅子外面。
那宅子本是夯土壘的外牆,裡面看殘跡也有至少兩三進的規模,大門上還貼着娶新婦的彩畫,也被煙燻得看不出本來面目。龍霄從門口經過,見宅子牆角似乎損毀最爲嚴重,不禁心中一動。
通常來說房屋起火都是從臥室書房或者竈房而起,不論是哪裡,燒到外牆的時候火勢或者已經被控制,不過燻黑一片牆面,或者火勢失控席捲鄰里。龍霄卻留意到鄰里屋舍完好,而外牆一片狼藉,心中疑惑,索性立住等身後那名士兵跟上來問道:“這宅子莫不是被人放火燒了的?”
士兵大爲驚訝:“尊使如何得知的?這是以前武庫守備嚴大人的宅邸。”
龍霄登時明白了,一拍額頭:“原來就是這裡!”
士兵不解地問:“龍使是來找人?”
龍霄擺了擺手,問道:“那嚴大人一家人呢?”
“當日嚴大人是娶新婦時家中起了火。那新娘子有人看見向城外逃去,衆人便認定了是新娘子縱的火。嚴大人死於大火,他在玉門的兒子回來辦了喪事便將剩下的家人都帶走了。”說到這裡,那士兵突然得意地挺了挺胸:“說來尊使大概還不知道,這次陛下克復龍城,玉門軍居功至偉,統領玉門軍的便是嚴大人的兒子,嚴望將軍。”
龍霄詫異地向他看了一眼:“真的?”
“那是自然。”
龍霄又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那士兵入伍不過半年,就連自己的頂頭上司也還沒有搞明白他叫什麼,此時被龍霄垂問,登時覺得受寵若驚,連忙回答:“小人姓賀,人家都叫我賀七。我就是昭明本地人。”
龍霄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繼續向昭明山走去。
堯允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已經帶着人在山口處等他。見到龍霄帶着賀七悠悠閒閒地逛過來,沒好氣地問:“尊使不是答應了不逃麼?食言而肥,還讓人如何相信?”
龍霄見到他就笑了:“將軍不是說公務繁忙麼?怎麼還有心情來踏青賞春?這山上的野桃花開了,出來看看,有何不可?”
堯允哼了一聲,從馬上下來:“請龍使這就回驛館去。”
“怎麼,你是要將我關押起來?我是你的囚徒,還是你的客人?”
“您是使者,我們丁零人自來好客。”
“既然不是囚徒,我踏個青你也要管?”
堯允當然知道龍霄是想做什麼打算,全然不爲所動:“龍使若有此雅興,在下自當作陪。昭明城中天聽湖畔風景如畫,你我不妨去那裡泛舟遊覽如何?”
龍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堯允將軍,我請你過來聊聊天你都沒空,這會兒卻有時間陪我泛舟賞春了?多謝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卻不必你這麼麻煩。咱們私底下說兩句話就是了。”
堯允笑道:“我本來就正要找龍使來,如此就還是會驛館如何?”
龍霄大搖其頭:“不好不好,那地方太像冷宮了,我不喜歡。你給我換個地兒。”
堯允爲難:“這一時半會兒卻沒地方去啊。”
龍霄笑眯眯地說:“你那裡我看就很好嘛。”他見堯允仍舊猶豫,湊近他耳邊笑道:“你若是跟我聊些風花雪月的事兒,倒是可以找個妓館,我這也許多日沒有出去玩過了。”
堯允到底是個軍人,聽他如此猥瑣,忍無可忍,只得道:“罷了,還是去我的官邸吧。”
龍霄撫掌笑道:“你看,我就說嘛,還是你那裡好。”
堯允的官邸離得不遠。北朝制度,軍人赴任不得攜帶眷屬,這官邸中往來皆是軍中僚屬。堯允的書房就在他的臥室旁,龍蝦進來一眼就看見桌上堆滿了各種往來信件,他自然得避嫌便轉過身問道:“將軍是想要跟我通報什麼消息麼?”
“是要通報,卻不是消息。”堯允從桌案上拿起一封公函給龍霄看:“這是剛從龍城送來的命令,皇帝陛下邀請龍使再回龍城一趟。”
龍霄一怔,接過公函飛快地瀏覽了一遍,低頭仔細思索:“爲什麼?”
“我聽龍城方面的意思,皇帝希望與南朝結好。他知道你當初離開龍城事出緊急,也是不得已而爲之,連個正式的送行儀式都沒有。他希望能請龍使回龍城去,大家再好好談談。當時龍城主政的是晉王,如今卻已經換了人,請龍使不必擔憂使團的安危。”
龍霄低頭思忖:“可是跟他們能談出什麼來呢?”他打量着堯允的面色:“其實你也知道,當初派我出使的是琅琊王,如今琅琊王也已經死了,鳳都落入羅邂手中,即使我回龍城去談出什麼結果,也未必會得到鳳都的首肯。”
堯允並不接他的話,突然道:“上回你讓我打聽的文山侯府裡的事情已經有迴音了。”
龍霄心頭一動,連忙問:“怎麼樣?”
“你提到的那個人,如今深得羅邂寵愛,羅邂爲了她已經遣散了府中姬妾。而你們的太后也十分看重她,聽說有意爲她牽線,正式許嫁文山侯。”
龍霄心頭如同熱油滾過一般,皺着眉頭道:“不可能,離音不會答應的!”一邊說着,手中那件公函不知不覺被揉成了團。
堯允不欲插嘴這類事情,靜靜等他平靜下來,然後說:“另外還有一件喜事你也當知道,尊夫人有身孕了!”
龍霄怔了怔,想起臨走前永嘉的確暗示過已經懷有身孕。但他此刻滿心都爲離音的際遇擔憂,想到永嘉便滿心怒火,要深吸了幾口氣纔不罵出口來,點頭道:“多謝。”
堯允道:“事情已經說完,請龍使回驛館收拾一下,帝都來的命令我也不敢違抗,我明日一早就送使團上路。”
龍霄心頭一片混亂,點了點頭站起來,走到門口突然站住:“等一等,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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