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番外一
煙雨江南,街上人潮如涌。
四年一次的諸國宴在琅琊國舉行,六國領導人齊聚這裡。在諸國宴沒有正式開始之時,琅琊國都的風景名勝無疑是排解寂寞的好去處。
琅琊美景多不勝數,但最令外地人傾倒的還屬——白馬寺。
一個令人傾倒的地方,當然要配上一個令人傾倒的傳說才行。
很巧,這白馬寺果然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傳說百年前,這寺廟已經落寞的只剩下滿殿的神佛,再無其他。後來,在一場大雨過後,大家以爲那寺廟八成會倒掉的時候,奇蹟出現了,一夜之間,那寺廟的金蟬屋頂上居然長出一顆紫色的靈芝。
這顆靈芝草與衆不同,集天地之靈氣,納日月之精華,每到晨曦日落,就會散發出五彩的光芒。世人皆認爲,這是上天賜給這廟宇的!
如果光有靈芝的話,這白馬寺估計得叫靈芝寺了。
話說正當大家糾結給廟宇起什麼樣好名字的時候,有一天夜裡,廟裡突然衝進來一匹雪白的馬兒,那馬二話不說,叼着靈芝草就跑。
這跟搶劫是沒分別的。
羣衆也不含糊,操着傢伙就追。
追到寺廟門口。那裡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將軍。
原來白馬是一匹極通人性的寶馬,它知道主人不行了,便冒着被人打死的危險,爲他找到這顆靈芝。
可是上天的神佛眼裡沒有‘事出有因’這種概念,在白馬放下靈芝的那一瞬,一道閃電劈下來。
白馬有靈性啊,所以知道閃啊!
可再怎麼閃,也沒能閃的過閃電。
於是很倒黴的被劈到了。
這時候,從寺廟走出一位老和尚,他指着白馬說道:“孽畜,這乃是上天降臨的神草,你怎麼可以爲了凡人的一己私慾,偷神草?”
原來那將軍早知道這神草能長生不老,便使了計謀叫白馬來偷!
馬白忠心耿耿,不知道這只是主人耍的心機,這才犯了天條。
白馬知道真相心裡十分難過,竟然說了人話:“多謝大師指點,我已知錯,日後我願意化身石雕鎮寺,庇護百姓不受侵害!”
說完,就化作一匹石雕立在寺廟門前。
後來大家爲了紀念白馬的忠心,便將寺廟改名爲白馬寺。
聽完美麗的傳說,衆人唏噓。
卻只有一人負手而立,滿眼遺憾的看着白馬雕像。
“忠心可表,卻傻的令人心痛!”
衆人望過去,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手持摺扇從門檻跨進來。
主持驚愕的望着眼前的溫潤少年。
白馬寺山清水秀,堪稱世間最美的佛門聖地,可那人站在那,身後的美景瞬間失了顏色,不知不覺間成爲了他的陪襯。
尤其那一頭幽幽藍髮,彷彿修煉千年的妖。
少年雙手合十,然後對着廟宇中間的佛祖虔誠的拜了兩拜。
姿態高貴卻沒有一絲傲慢。
方丈慧眼識人,上前一拜:“公子面生貴氣,日後必定大有所作爲!”
“呵呵,大師可知世事無常,以後的事你怎麼肯定?”
“老僧斷言,不久,公子將會君臨天下!公子可否與老僧打這個賭?”
銀白色手套啪的彈開摺扇,少年笑的溫潤無暇:“君臨天下?呵呵,大師謬讚了,我一文弱書生,命薄的很,怎會有此等作爲?”
說完,又對佛祖拜了拜,跟大師告了別!
方丈望着那人離去的身影,不緊不慢說了一句:“公子,你命薄不假,若遇見貴人,那便有轉機。”
少年頓了頓,回頭,微微一笑:“多謝!”
與此同時,從暗處走出一位身姿高挑的少年,墨發肆意披散在肩頭。
“太子,這瞭然大師真是大膽,居然說此人能君臨天下!”旁邊侍從瞪着那離去的背影,憤恨道。
少年孤傲一笑:“佟壽,你不覺得他很有意思?”
佟壽點頭:“確實很有意思,他頭髮的顏色很有意思!”
少年無可奈何的看看自己的屬下,一擺手:“跟上他!”
入夜,夾岸風華依舊,尤其是那條花街柳巷,熱鬧的好似燃燒的火煉。一整條街都充斥着脂粉味道。
一盞盞紅燈籠綿延數百里。
青石板小橋上,少年停下,微微側頭:“閣下跟了我一天,不累麼?不如坐下來喝杯薄酒,認識認識?”
隱藏在暗處的少年毫無愧疚站出來,一拱手:“在下琅邪!”
“步真!”
兩個少年,一個橋上,一個橋下。一個溫潤如玉,一個恣意如火,兩人目光交匯!
後來琅邪笑問:“步真,你這樣實誠的人,天下可真少見!居然敢在他國自報家門,不怕有心人利用你的身份麼?”
步真彈開摺扇笑意盎然:“我是交朋友不是交立場,一切貴在真心誠意,別人信不信在別人,我怎樣做在我!”
琅邪愣住了,這一瞬間,他意識到自己的心胸跟步真比起來,簡直是池塘與海的差距!
“好,今晚我請客!”爲了彌補自己剛剛的小人心理!
諸國宴過後,步真在琅琊國停留,期間與琅邪形影不離,兩人作詩、對弈、相互切磋音律,或者什麼都不做,呆在房檐下看漸漸落下的夕陽。
“雖然這裡有吃有喝,照顧周到,但我想我還是該走了!”最後的那天,步真雙手抱拳,站在最初認識的小石橋上。
琅邪點點頭,也跟着抱拳:“不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再這麼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能頂多久!開始以爲我請你一頓,你怎麼也該回請我一頓,結果頓頓都是我請。”
步真撲哧笑出來,月光拉長他的身影,藍髮隨風擺動。
琅邪收起剛剛的玩笑話,一本正經:“希望他日不要在戰場上遇見!”
步真點點頭:“我也希望如此!”
兩人站了有一會,也許在塵世間能遇見一位知己真的不容易,所以兩人都不捨得說再見。
對岸花團錦簇,編制着夜生活的喧囂。
步真一扣摺扇:“這樣吧,這一次我請你!”
“哦?”琅邪意外的挑眉。
“我們喝花酒!”
“……。”
佟壽在旁邊聽的眉毛直抽,這個西夏太子實在太不像話了,居然想帶他們的太子去煙花柳巷尋開心,那種複雜骯髒的地方是太子這樣的人能去得的?
可憐上天沒有聽見佟壽的呼喚,琅邪興致盎然的跟着步真去了青樓。
男人骨子裡都好色,這句話一點沒錯。
琅邪風姿傲然,步真驚爲天人。
綠柳居,算的上琅琊最奢華、生意最好、姑娘最多最漂亮的地方了。
站在門前,望着眼前宏偉壯觀的建築,琅邪側頭看步真,不由得對他的佩服又近了一分,步真遠道而來,僅僅幾天就把琅琊好吃好玩的地方摸的門清,嘖嘖,尤其這地方。連花魁的名字都預先知道了!
“溫飽思淫慾,琅邪何必取笑!”逛青樓逛的那麼有氣度的,還真沒幾位。
琅邪點頭稱是。
兩個天之驕子跨進了最頂級的青樓,理所當然的,引來不少人的傾慕。
步真搖着摺扇煞有其事的點評:“果然有一番風采!”
老鴇一眼看過去便知道這兩人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兩人進來之後,喧鬧的大廳有一瞬間的安靜,至於其他富貴公子已經完全成爲了陪襯的背景了。
頭牌笑顏盎然的走向步真:“公子,可有興趣跟奴家喝杯薄酒?”
步真往後退了一步,隔開花魁伸過來的手:“也好!找個清靜的地方吧!”
花魁媚眼如絲,輕輕從琅邪身掃了一圈:“那這位公子呢?”
“一起!”琅邪大方的笑道,伸手一攬,將花魁攬入懷中,放蕩的姿態,一點不像第一次逛青樓!
一席人找了最好的雅間坐下,隨即涌進來不少貌美的姑娘將兩人團團圍住。
姑娘們發現,從頭到尾玩的最開心的也只有一位,而那位白衣藍髮的公子,只是靜靜的坐在帷幔後頭喝酒,像隔絕了塵世的喧囂,很少有人在妓院裡還有這種恬靜、溫和的態度。
而這位玩的很開心的,雖然跟人笑語盎然,但那笑卻從未到達眼底,從頭到尾也不過取樂而已。
這無疑讓所有的姑娘都很受打擊,想想她們平日裡都是身份嬌貴的主子,不是你有錢就一定能見到,如今這兩個大男人居然這麼漠視她們。
其中一位舉着酒杯湊到琅邪面前:“公子,喝一杯!”
琅邪似笑非笑,伸手隔開女人的手腕:“我從不喝女人喂的酒!”
“公子,難道你嫌棄奴家!”女人嬌喋。
琅邪抿脣一笑,手指摩挲着女人的脣瓣,有慾望卻沒有沉迷。
躺在他身上的女子怔怔的看着琅邪,她發現這位公子身上有一種不可拒絕的銳利。他雖然溫柔的跟你說話,但眼中的銳利卻冰凍三尺,不染一絲情慾!心一緊…。這種男人太可怕了!
淡淡的語氣容不得有一絲忤逆!
帷幔被掀起,一位亭亭少女笑吟吟走進來。步真訝異,卻依然保持君子氣度:“姑娘可有事?”
“公子爲何獨自喝酒呢?”說完偎依上去,卻不知從哪來的力量竟將她震的倒退幾步!
少女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男人,他居然推開自己。
“步真,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吧,如此佳人你竟捨得推開?”琅邪跟着進來。很意外的看見這麼不和諧的一幕。
步真連站起來扶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放下酒杯,對地上的女子抱歉一笑:“在下身染毒素,不易跟人接觸,多有冒犯,望姑娘不要建議!”
琅邪揮揮手,讓所有人退出去。
“依照你這樣對姑娘的態度,真讓我好奇啊,到底什麼樣的姑娘能讓你不推開?”
步真重新端起酒杯:“推開她本就是救她!”
“可姑娘被你推開了,你連扶都不扶,萬一你喜歡的人有一天跌倒了,你會不會也同今日一般袖手旁觀?”
“那倒不會,我會陪她一起蹲下來!”那一日,步真恬淡優雅的回答。
琅邪低眉沉思。
這天下,可有值得他蹲下來的人?
匆匆三年光景,兩人從相識到相知然後漸漸變爲相惜。
收服月氏當晚,兩人對酒當歌慶祝。
月氏皇宮奇花異草頗多,步真心情非常好,歡喜的看着這些花花草草,臉上有笑容,有欣賞,卻獨獨沒有據爲己有的意思。
拿他的話來說,再好看的花到他手裡也折了!
琅邪端着酒杯:“我已經得知月氏皇宮裡有件寶物,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
“什麼?”
“碧水獸,傳聞碧水宮宮主夜旒薰醫術超凡。找到這件東西,拿它跟夜旒薰交換解你身上的毒!”
“他那樣的人最恨被人威脅,若他不肯真心誠意的爲我解毒,那也沒辦法!”
“怎麼會!碧水宮全指望碧水獸了,夜旒薰就算不肯也無法拒絕!除非,他想日後被人奴役一輩子!”
三天後,琅邪一口氣拿下兩位月氏公主。可惜都沒能得知碧水獸的下落。
最後還被步真取笑,白白犧牲了色相!
爲這話琅邪鬱悶了好些天。月氏皇宮就這麼大,他不信,挖地三尺會找不到。
當夜,琅邪與步真在後花園對弈,月色當頭,面前突然多出一個人影。
是月氏的四公主,沐雅。
面對這個突然來的女人,琅邪隱隱有些不悅,步真則抱着一副看戲的態度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
“你怎麼在這?”琅邪捏着棋子,敲擊着棋盤。
沐雅半是害羞,半是惶恐:“傍晚我在假山洞曬太陽卻不知不覺睡着了,剛剛醒來便發現陛下與太子對弈,不敢出聲!所以。”
“那爲何不繼續安靜的待下去?”琅邪嘴角浮起一抹輕浮。這種刻意引起別人興趣的手段確實不怎麼高明,後宮佳麗三千的他,早已看膩了這種低級的心機。
果然,沐雅小臉一紅,輕輕擡起頭,水漾的眸子滿是對琅邪的愛慕:“陛下,能見您一面那就是天大的福分…我…”
步真提起扇子捂着嘴笑,笑的琅邪一陣火大。
見琅邪沒有不悅,沐雅大起膽子,慢慢的朝琅邪爬過去,在他腳邊停下,琅邪眼眸一凜:“誰讓你過來的!”
驟然冷酷的語氣叫沐雅嚇慌了神,倉皇的跪在琅邪腳邊抱着他的大腿:“陛下,雅兒知道錯了,陛下不要生雅兒的氣,雅兒知道宮裡的規矩,不得傳召是不能靠近您的,可是雅兒只是真心愛慕陛下。”沐雅眨了眨眼,淚水立即爬滿了腮邊:“陛下,您沒來的時候,雅兒就聽聞陛下的威名,但雅兒知道,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陛下您,可三天前,您娶了姐姐,雅兒突然好嫉妒,陛下。其實只要能陪在您身邊,什麼嬪妃的頭銜雅兒根本不在乎,哪怕只是個打水掃地的丫頭…”
琅邪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伸手摸着沐雅鮮嫩的臉蛋,看着她,挑眉:“真的當個打水掃地的丫頭你也願意?”
“陛下…”沐雅有點心慌,傳言說琅琊皇帝嚴厲不講情面,不會真的把她貶爲宮女吧?:“陛下…您不喜歡雅兒服侍您麼?”沐雅抱着琅邪的腳磨蹭撒嬌,按摩着他的小腿,爲討好也爲挑逗。
對於沐雅的刻意討好,琅邪只覺得厭惡至極,連一向對女人溫文爾雅的步真都有些不耐煩。
琅邪深呼吸一口氣,一腳踹開她。
“啊…。”
隨着一聲尖叫,那月氏四公主猶如一隻破敗的風箏一頭撞在柱子上,嗚咽一聲便不動彈了!
等太監將人拉走,琅邪下棋的心情也沒了,煩躁的推開棋盤。
步真望着他,無奈的搖搖頭:“真是可惜。那一腳下去估計沒命了!”
世事無常,四個月後,那鵝黃的身影飛速的穿梭在後花園,恭敬的放下手裡的水果,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琅邪手持彎弓,孤疑的看着倉皇離去的身影,那不就是那個被自己一腳踢暈的公主?
這樣迫不及待逃跑的態度,好像他是洪水猛獸,她又在玩什麼花樣?
“站住!”
“擡起頭!”
那一日,陽光有些刺眼,匍匐在地上的小人慢慢擡起頭,圓鼓鼓的眼睛毫無畏懼的對上他的視線。
明明是匍匐姿勢,但那雙眼卻帶着隱忍,好像非常非常不耐煩。
這還是那個沐雅麼?
跪地久了,腿麻了,她站起來的那一刻,身子晃了兩晃。琅邪的心好像被什麼刺了一下,情不自禁上前想扶她。
也就是那一刻,那栽倒的小人寧願被摔,也不願接受他的好意!
不知好歹!
“你對女人太苛刻了!”步真彎着脣,望着那倉皇離去的身影,脣瓣浮起一抹淡淡的,有溫度的笑容!
琅邪心裡隱隱冷笑,他就不信,這個沐雅能裝多久。
一頓鞭打過後,刻意的爲難,要她背誦《月氏子孫訓》。
當夜,步真閒庭散步,看着努力爬起來的人兒,那股倔強,不服輸的勁頭好生讓人佩服。
——可姑娘被你推開了,你連扶都不扶,如果有一天你喜歡的人跌倒了,你會不會也同今日一般袖手旁觀?
——那倒不會,我會陪她一起蹲下來!
“在下步真!敢問姑娘芳名!”那一日,步真單膝跪地,做出平生最卑微的姿勢!
------題外話------
這章你們絕對想不到我寫了多久!整整一個星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