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avo,太棒了,簡直太棒了……”
所有的選角疑慮,都要通過試鏡來解決。薩莉·菲爾德戴上了老花眼鏡,一頂南部女性莊園主樣式的便帽,再加上一個很可愛的帶花的小包包,即便沒有化妝上皺紋和花白頭髮兩個大的選項,一個南部母親的形象也已經很強力的塑造了出來。
“哦,羅納德,你總是找我演媽媽,我前幾年還可以和湯姆演情侶呢?”
薩莉·菲爾德走路,站立,坐下,說話,都經過很好的設計,一股南部淑女的風範是透裡而出,無疑,這是她之前演“鋼木蘭”時期打下的底子。
兩位母親的特質有類似的地方,倔強,注重禮儀,對孩子無限的愛,等等。所以這次拿到了試鏡的幾個場景,薩莉·菲爾德只花了半天時間,把記憶中當時的一些情緒和小設計都撿了起來,讓羅納德和朱莉婭·泰勒都爲之叫好。
“哦,Come on,羅納德,我們演情侶也很般配的。”湯姆·漢克斯當年和薩莉·菲爾德合演站立喜劇演員的那個範兒又出來了。兩人是老朋友,在羅納德面前調笑幾句。
“No,現在我需要他回去,讓阿甘出來……”羅納德示意漢克斯進入阿甘的角色,和薩莉·菲爾德配一下戲。
“福瑞斯特,我爲你感到非常驕傲,讓我來幫你拿着這個……”
“哦,媽媽……”
“羅納德?”湯姆·漢克斯和薩莉·菲爾德演了兩三個場景,最後是阿甘在靠打橄欖球大學畢業以後,母親和他在畢業典禮以後,幫他把穗子撥到另一邊的情形。
本來演到這裡,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兩位實力派演員真的是非常適合的選角,母子情從薩莉·菲爾德的眼睛裡散發出來,觀衆中的助理們都感受到了。
但是羅納德好像發呆了一樣,一直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兩位演員也看着他,等他說些什麼。
“抱歉,我想起了其他一些事情。薩莉,我早就說過,期待和你合作……”
“噢,是的,是的……”
大家都發現了導演的不正常,但是誰也沒說什麼。羅納德也明白,對於子女來輩,父母看到他們學業有成,無疑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自己答應了凱倫姨媽的事情,現在成家立業以後,時間很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完成……
……
相比人選比較固定的母親的角色,阿甘最好的朋友巴布的選角則充滿了不確定性。
羅納德找斯派克·李聊了很久,他一直對那段時間典型黑人是什麼樣子的比較沒有把握。斯派克·李告訴他,只要那個黑人不像電視上電影裡,或者雜誌封面上的,就是對的。
其實黑人羣體本身,也對那些長得很“漂亮”,或者說接近白人審美的黑人不怎麼感冒。最好的例子就是邁克爾·傑克遜,自從他前幾年整容以後,很多黑人擁躉,逐漸有了這個人不想和我們待在一起的想法。
現在的MJ,有一個雙下巴,飽滿的額頭,大大的眼睛,還有一隻筆挺而鼻翼很小的鼻子。如果你拿他出道的唱片封面照,和現在的照片做一個比較的話,你很難認可這是同一個人的鼻子。
而且,自從他的流行風靡世界以後,在一些東亞國家,有些從他比較新的唱片開始聽的歌迷,從他比較新的MV入門的粉絲,很大比例都不知道他是個黑人,甚至他的歌唱風格也逐漸的去黑人化。
羅納德見過了幾個候選的演員,艾斯·庫伯的試鏡結果,顯得他的殺氣太重。不管怎麼讓他放鬆,這傢伙整個人笑起來也是個屠夫的底子。巴布這個角色,應該是一個放鬆的,無憂無慮的黑人小夥,這樣纔會和阿甘有共鳴而成爲朋友。艾斯·庫伯看上去更像和沉默的羔羊裡的漢尼拔·萊克特教授有心靈共鳴。
圖帕克則是另一個方向上的人,他整個人看上去比較平和,長的溫文爾雅。但是一開口就是另一個狀態,內心深處有一種暴戾的感覺會透過那些溫和的臺詞泄漏出來。
而且這個人太過聰明,聽羅納德的指導的時候,非常有悟性。但是這種聰明勁頭一點也藏不起來,特別的外露。似乎無時無刻不在說,我其實很聰明的樣子。
當然這和他的家庭背景有關,他雖然和珍妮·傑克遜演過電影,但是並非專業的演員,羅納德也沒有什麼怨言。
而另一位候選的戴夫·查普爾,則索性推辭了試鏡。他表示,自己有專注於對黑人社區作出表率的黑人角色的想法。
這種說法羅納德不是很理解,當然斯派克·李就很明白,他告訴羅納德,這就是說,這部阿甘正傳裡,黑人的角色沒有什麼對黑人權力的爭取的動作和想法。
阿拉巴馬是一個種族歧視非常嚴重的州,巴布也沒有對阿甘這種南部白人的典型代表,作出過任何反對和抗議。在他們的眼裡,只有反抗白人種族歧視好的黑人,纔是值得扮演的角色。
羅納德對這種想法不是很理解,他對斯派克·李也坦誠,自己不是不想展現種族平權運動,只是這個故事是從一個稍微弱智的成年人的眼裡看出去的,阿甘完全不能理解複雜的社會運動。
所以,這部電影的視角,就是一個純真的人,純粹從本能的角度來看待各種社會運動。他和黑人巴布成了最好的朋友,還給了巴布家庭應得的股份。在大學取消黑人入學限制的時候,在馬丁·路德·金博士遇到白人種族主義者反對的時候,他都站在了黑人的一邊。
這種戰位,不是智慧的結果,不是深思熟慮的知識分子的教導,也不是什麼爲了年輕人風起雲涌的運動而來的。
阿甘的決定,大多數都是出於一顆純真的本心。他不靠那些聰明人的教導,自己也沒有分析對錯的能力,靠的是一顆像兒童一樣完整而無邪的心靈。
這就是阿美利加社會很多人的共識,孩子和保持純真的人,可以在上帝的指引下,自動作出正確的決定。而受到良好教育的成年人,反而可能被金錢,權勢,等等各種慾望捕獲,失落了自己曾經的本心。
這是阿美利加整個社會的一個情結,無數的小說,戲劇,電影都在探討這個失落的純真的主題。無論是阿美利加文學上享有很高地位的“偉大的蓋茨比”,還是被稱爲阿美利加第一部名著的“美國悲劇”,還是這兩部小說改編的各種版本的電影,都是評論和票房的雙贏。
就連最近斯皮爾伯格的成功,也脫不開這種情結的影子。無論是“ET外星人”,還是“鐵鉤船長”,其內核都是這幾個字——“失落的純真”
斯派克·李完全不同意這個敘事,在他看來,黑人羣體是被遺忘的,故意留在落後的社區的,被侮辱和損害的人羣。羅納德這樣溫情脈脈的講述,反而會削弱黑人民權運動幾十年來的影響。
好像一個好的白人,對黑人好,交了幾個黑人朋友,就能抵消整個社會對黑人的體制性歧視似的?
兩人的看法不同,也不能統一,但是都還能互相理解和尊重對方。斯派克·李還給羅納德帶來個好消息,在他的傳話下,當年馬丁·路德·金博士的遺孀,科麗塔·斯科特·金同意羅納德使用她丈夫的一些影像。
另外,以長相酷似父親而聞名的金博士的小兒子,德雷克·金,也自告奮勇要來扮演父親的形象。
羅納德當然歡迎他們過來,反正需要演員扮演的部分,其實是非常少的幾個鏡頭,主要的還是金博士當年的影像的授權使用。 wωw●тtkan●C〇
雖然技術上來說,羅納德使用當年電視臺的公開採訪的影像,並不需要得到金博士家人的批准,這是電視影像的一種公平使用。但是由於會把阿甘的鏡頭插到裡面和歷史人物互動,所以法律上有一些空間來做辯論。
其他人還好,比如歷屆大統領,他們的後人都不介意這種使用。而金博士的家庭,則是民權運動領袖的金光護體,再加上黑人的敏感神經,要是鬧出了問題,電影上映的時候被人一告可就得不償失了。
巴布的選角,最後還是朱莉婭·泰勒,從一大堆的試鏡照裡面,挑出了一位長得很有特點的演員,名叫麥凱爾泰·威廉遜。
他長得就很有典型的黑人範兒,特別是那個非常扁平而寬闊的鼻翼,和高緯度地區進化出來的白人鼻子正好是兩個極端。整個人有一種在南方的小鎮上看到的黑人的平均值的感覺。
麥凱爾泰·威廉遜長得算是一表人才,整個人看上去給人一種信任感,又沒有什麼太多的東西海岸大城市黑人的典型氣質。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並未喪失純真的人應該有的長相。
羅納德看過他的試鏡以後很滿意,只有一點缺點,就是他長得太過平均值了,缺少一些黑人的刻板印象。
“威廉遜先生……”羅納德和朱莉婭·泰勒悄悄聊了一會兒,擡頭看他說道。
“是的,先生……”麥凱爾泰·威廉遜用巴布的語氣說話,想要再給導演留一些好印象。
“哈哈哈,我能叫你麥凱爾泰嗎?”羅納德笑道,這傢伙的演技還不錯。
“當然……”麥凱爾泰·威廉遜露出微笑,這是好印象吧?
“我有一個要求,如果你覺得受到冒犯,可以對我說……”
“當然,是什麼?”麥凱爾泰·威廉遜又緊張起來,這是要讓他幹什麼?
“你能不能把下嘴脣多露出來一點,往前一些……”
“啊?”麥凱爾泰·威廉遜沒想到是這個要求,很多南方的黑人,確實有這種下嘴脣異常肥厚的長相。
“請不要誤會,巴布這個角色是阿甘個人轉折的重大節點,但是很可惜,由於電影的情節太多,他沒有太多的時間來向觀衆介紹自己,所以我需要一個特別典型的南方黑人的記憶點……當然,如果你覺得這樣做不好,我也不勉強……”
“沒事,我理解你的意思,謝謝,導演。”麥凱爾泰·威廉遜沒生氣,他倒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讓觀衆留下自己的印象。他努力地把下嘴脣伸出來,然後保持這個樣子說了幾句話。
別說,雖然有點難度,但是麥凱爾泰·威廉遜表現的很不錯。
“這是你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嗎?”羅納德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問他。
“說實話,我現在只能做到這樣,除非我回去以後再刻意的練習……”
“不用了……”羅納德擺擺手……
“啊,這……我還可以再努力嘗試一下的……”麥凱爾泰·威廉遜慌了。
“哈哈,彆着急,我的意思是,你就這樣多練習一下,等拍攝的時候,我會讓化妝師做一些改進的,重要的是要保持這樣說話的自然感覺,你可以多練習一下,等我們有了決定會通知你的經紀人的……”
“謝謝,謝謝……”麥凱爾泰·威廉遜開心的離去。
……
和黑人巴布的角色一樣,也有不少白人的演員,放棄了試鏡丹中尉的角色。
他們的理由又和巴布的扮演者不一樣,對白人來說,這樣一個爲國幾代捐軀,本人在越戰裡又雙腿受傷截肢的角色,屬於有點過氣了。
要是十年前,這樣的角色可以讓演員獲得奧斯卡提名。五年前,這樣的角色可以像湯姆·克魯斯的生於七月四日那樣獲得票房好評。
但是到了冷戰結束的今天,全民反思越戰的思潮已經過去。現在主要的電影觀衆,那些青少年們,已經是越戰結束以後出生的一代人了。
在今天演一個這樣的角色,最大的可能是什麼水花也沒濺起,被人遺忘了。
羅納德沒辦法,好在朱莉婭·泰勒還是通過自己非常廣泛的選角網絡,給他找來了加里·西尼斯。這位演員剛出道的時候演過幾部電影,但是之後沒闖出什麼名氣,多年來在電視劇圈子裡倒是演過不少。
羅納德一看到他那張苦瓜臉,就覺得朱莉婭·泰勒水平不凡。這樣的長相氣質,不用演,就是一個自己的遠大夢想被上帝安排破滅,然後尋找自己的人。
經過一些試鏡,羅納德還讓加里·西尼斯把自己的小腿蜷起來,說了幾段臺詞,做了一些動作。丹中尉斷腿以後的鏡頭,都需要特效組的協助。
在特效總監範弗利特也點頭以後,羅納德就通知了他這個好消息。
“羅賓·賴特……”最後的一個重要角色,就是珍妮的人選。羅賓·賴特正好快到預產期,聽說了這個角色也非常的激動。而且如果湯姆·漢克斯不演,她的男友西恩·潘也有可能接替,這不就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嗎?
爲此,她不顧還有幾個星期足月的身體,也要來試鏡這個難得的角色。之前她因爲懷孕放棄的糖衣陷阱,已經是非常令人心痛,現在有機會重新獲得羅納德的角色,是說什麼也不能放過的。
“是我,試鏡時間是不變嗎?”接到朱莉婭·泰勒打來的電話,羅賓·賴特的心裡一動,是不是下午的試鏡有變動?
“有變化,我們很抱歉……”
“啊?”
“很抱歉,羅納德導演有很重要的事情臨時要離開洛杉磯一趟,我們能不能約,嗯,後天的上午?”
“哦哦,當然沒問題。我都可以。”羅賓·賴特放下電話心中安定了一會兒。不知道羅納德是要去哪裡呢?難道他找到了比自己還合適的人選?要先去試鏡她?不行,我還得和羅伯特·萊納導演再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