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碩在吳畏的營地裡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啓程回去,走的時候向吳畏移交了一部分帶來的彈藥。算是吳畏離開國境前的最後一次補給。
呂蘭清一直搞不明白爲什麼侯碩對吳畏這麼客氣。她算是心高氣傲的人,如果是平日裡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多半是寧可自己琢磨,也不會開口問人。
不過和肖媛一起在阿爾巴科日家裡住了六天,每天朝夕相處,互相瞭解得更多。呂蘭清發現肖媛對時事政治都有很精闢獨到的見解。
她雖然自負,卻是肯正視別人能力的人,不然也不會和秋衛卿相互欣賞,進而交稱默契。
所以現在看到侯碩的行爲,心中不解,就很虛心的向肖媛請教。
肖媛聽了她的問題,冷笑道:“這倆人一起分過髒,自然交情不淺。”
呂蘭清冰雪聰明,在迪化的時候對吳畏的所做所爲也有耳聞,聽了肖媛的話,不禁替吳畏汗顏,輕聲說道:“吳兄所爲,確有不當之處
。”
肖媛看了她一眼,問道:“你以爲他真的中飽私囊?”
她冷笑道:“中正行事,看似魯莽殘暴,卻往往暗藏玄機。沒到顯露出來的時候,誰又能看得懂?”
呂蘭清一時啞然。她知道自己和肖媛在接觸的信息和人物方面都有差距,所以得出的結論自然也要差上一個層次。
她在吳畏身邊的時間也算不斷,知道吳畏身邊幾個關係親密的人當中,葉知秋、葉黛、鍾笛等人都和肖媛很熟悉,肖媛自然可以從他們的口中知道吳畏的不同形象,從而交織出一個立體鮮明的人物來。
在這方面,呂蘭清就只和秋衛卿比較熟悉,偏偏秋衛卿和吳畏之間的關係又偏向於知心,其中種種不足爲外人道。就算秋衛卿想撮合兩個人,也沒辦法說出來。 更何況秋衛卿也很欣賞秀雲,知道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後,也就淡了給吳畏保媒的心思。
有這些先天的劣勢,呂蘭清在深入瞭解吳畏這方面就落後了很多,雖然下意識的不願意通過肖媛來加深這方面的認識,還是很謙虛的追問道:“難道還有什麼玄機?”
肖媛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都說了,沒到最後,誰又能知道他想幹什麼?”她看着呂蘭清,笑道:“你又幹嘛不去親口問他。”
呂蘭清自然不肯吃虧,笑道:“那剛纔又是誰一臉的幽怨了?”
肖媛緩緩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向呂蘭清說道:“我這輩子,多半是不可能嫁人了,你卻還年輕,有些事情,總要自己爭取。”
呂蘭清一愣,看了看肖媛,覺得她不似作僞,苦笑道:“普通人又怎麼敢娶我們這樣的人?”
在某些方面,這兩個人有着相同的問題。但是具體到細節上,又各自不同。
肖媛愁嫁,固然有才高難配的原因,但是她和葉知秋之間的關係也是一個原因,能有資格攀附上她的人多半都知道肖媛本來是要嫁給葉知秋的,雖然現在看來,兩個人不及於私,但是誰知道葉知秋心裡是怎麼想的?這些人又有多大的膽子敢和大總統搶女人?相比之下,肖媛早年間在美國生活時培養出來的觀念和習慣等方面的差異反倒並不重要了
。
所以可以說,肖媛今日的種種,都與葉知秋息息相關,可謂成敗相依。
至於呂蘭清,反而比較簡單,她的身邊無所力,全靠自己的努力纔出人頭地,無論放在哪個時代,都是妥妥的女強角色。以這個時代男子的觀念,又有幾個人能夠忍受妻子比自己更強呢?又有幾個人能夠看着自己的妻子周旋於職場當中?
肖媛只所以說呂蘭清比自己有希望,也是因爲呂蘭清主要是內因,如果做出一些犧牲的話,很容易就能夠得到收穫。
所以肖媛聽了呂蘭清的話,搖了搖頭,向她說道:“那倒未必,是不爲,非不能也。”
呂蘭清難得的嘆了一口氣,想了想又向肖媛笑道:“姐姐貌美才高,又身份尊貴若是想嫁人,可比我容易多了。”
肖媛看着她,淡淡說道:“別說我沒提醒你,惦記你家吳兄的人,身份比我高貴的可不止一位。”
呂蘭清一愣,疑惑的問到:“你是說那位女沙皇?還有誰?”
“你說的這位是政治上的,另一位自然是經濟上的。”肖媛說道:“要說可怕之處,恐怕這位經濟上的女沙皇還要更勝一籌。畢竟我們都知道俄國有多大,卻沒人知道這人的經濟帝國範圍有多廣。”
呂蘭清再聰明,受限於身份地位,總有無法觸及的範圍,所以並不知道肖媛說得人是誰。她皺眉想了一下,輕聲說道:“若是有人真能做到這個地步,那也很讓人嚮往了。”
吳畏當然不知道身邊兩位才女居然會湊在一起嘆息前途。他還在因爲這兩個人不經自己的同意就把阿爾巴科日的女兒帶回來而感到不滿。
好在兩個女人也知道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所以很快就說明,帶這個回族少女回來,其實是她自己的請求,她嚮往肖媛和呂蘭清描繪的世界,又和阿爾巴科日學過一些漢語,所以才偷偷央求兩個人帶她離開家庭。
兩個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知道憑自己的面子帶不走阿爾巴科日的家的小公主,這才幹脆打起吳畏的旗號,回來後只是找他做個報備,免得以後說漏了
。
人都帶回來了,吳畏自然也不能再送回去。他知道肖媛和呂蘭清都有一點女權的傾向,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所以當發現一個異族少女主動想要離開家庭的時候纔會願意伸出援手來幫一把。
既然應該回來的人都已經回來了,吳畏自然還要繼續原定的行程。唯一的變化就是那份電報,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卻知道自己不應該怎麼做。
所以在出發前,他又去見了一次菲利浦。
這位英國探險家此時已經沒有了從前的傲氣,全身散發着頹廢的氣息。不過比起剛剛離開託帕爾城的時候,氣色卻變得好了一些,顯然最近一段時間沒有遭到虐待。
看到吳畏出現,菲利浦一度以爲他是來處死自己的。吳畏也沒有解釋,看了他半天,才又默默離開,臨走的時候,很是惋惜的說了一句:“也不知道你的運氣是好還是壞。”
菲利浦茫然不解,卻隱約覺得自己一時是死不了了。
獨立團又向西行進了三天,然後再一次停了下來。這一次獨立團的行爲有些反常,無論對內還是對外,都顯得有些緊張,戒備森嚴。不但把警戒幕張開了老遠,而且也不許醫療隊的人在營地內隨意走動。
相對於其他人,肖媛和呂蘭清是有一些特權的,所以她們很快發現,在獨立團官兵們如臨大敵的外表下,吳畏居然失蹤了,不只是他,就連王翔等一衆衛兵也都不見了。
第二天下午,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打亂了營地的平靜,一隊士兵擡着單架衝進了醫療隊的生活區。
吳畏不在,又沒有手術可做的時候,通常拉什會一個人在營地裡遛彎,用蹩腳的漢語和醫療隊裡的小護士打招呼。
不過這一次獨立團的士兵們罕見的要求醫療隊的人都呆在自己的帳篷裡不要外出,所以拉什只能躺在自己的行軍牀上睡眠。
嘈雜聲驚醒了拉什,他打着哈欠從帳篷裡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一個怪物衝到自己的面前,大聲吼叫道:“快準備手術
。”
拉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驚歎道:“中國的怪物都會說英語?”
然後才反應過來,吃驚的看着面前這個把臉畫得像田園畫一樣的傢伙是吳畏。
此時的吳畏穿了一身黑色的緊身作戰服,身上沾了大塊的血跡。他用右手抓住拉什,左手裡則提着一支步槍,胸前的幾個口袋都是空的,看起來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
拉什瞪大了眼睛,望着吳畏花裡胡哨的臉,驚訝的問道:“出了什麼是事?我們遭到襲擊了?”
“不是。”吳畏叫道:“你很安全,至少在我的耐心耗盡之前。”
拉什很快就發現,營地裡和吳畏一樣打扮的人還有十幾個,其中就有吳畏的衛隊長王翔。
讓他做手術的是兩個同樣裝束的戰士,其中一個腹部中彈,已經陷入了昏迷,但是好在沒有大出血。
而另一個人的樣子則顯得更加悽慘,他的全身都被硝煙燻黑了,兩條腿上更是血肉模糊。拉什畢竟不是軍醫,自然看不出來,這是被近距離爆炸的手榴彈炸的。
腹部中彈的士兵最終沒能撐得過來。倒是那個被手榴彈炸得衣衫襤褸的士兵活了下來,甚至不需要截肢。
做完手術後,拉什想找吳畏問問究竟出了什麼事,這時才發現他已經不見了。
此時的吳畏正站在菲利浦的面前,將一袋證件扔到他的面前,然後問道:“你看看還有漏下的嗎?”
菲利浦滿滿打開其中的一個證件,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顫抖的向吳畏問到:“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吳畏平靜的回答道:“只是去了一趟吉爾吉斯人的地盤,然後殺了幾個人而已。”
就在昨天晚上,吳畏帶人遇過中吉邊境,刺殺了在邊境線五十公里外的英國探險隊,探險隊二十餘人全部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