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安然走出思慕實業集團的時候腳步有些飄,她抓緊了手上的小包,右手攥着文件。
手提包裡的電話響起,慕安然看了看時間,這個點是今頤起牀的時間,屏幕上卻跳動着佟勵的號碼。
她走到人行道上接起,電話那頭傳來男人儒雅的聲音:“安然?”
“佟大哥,早。”
慕安然喉間乾啞,好一會才緩緩吐出嗓音。
佟勵在電話那頭愣了愣:“怎麼了?昨晚婚宴不是好好的嗎?遇到了什麼事?什麼時候回來?”
慕安然沉默了……
想到辦公室裡的事情。
“佟大哥,我可能一時半會回不去了。”
“爲什麼?”佟勵的聲音重了些。
電話那頭傳來車流聲,還有慕安然不易察覺的呼吸聲。
佟勵發現自己語氣似乎急了點,“安然,我不是刻意問你行程和發生了什麼事,我相信你可以處理一切事情,只是如果真的遇到麻煩了,告訴佟大哥好嗎?”
“還有,是今頤想你了,所以這個點讓我打電話給你。”
佟勵那頭響起了一些動靜,小女孩軟糯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然然阿姨,今頤想你了。”
肉呼呼的聲音,可愛的小臉,慕安然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
“今頤……”帶着濃濃的鼻音。
“然然阿姨!你聽到了嗎,今頤好想你哦!早上起來見不到然然阿姨,今頤都哭了呢!”這個孩子對她有深深的依戀,慕安然不由得眼畔溼潤。
要是哪一天今頤能喊她一聲媽媽就好了呢。
“今頤,阿姨也想你。”
今頤聽完在電話那頭激動地啵了慕安然一下:“然然阿姨,今頤愛你!”
慕安然溫柔地笑,“我也愛你。”
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漂亮的女人在街上微微擡起頭,臉上的鬱結一掃而空,脣邊帶着恬淡又溫暖的笑容,像是和愛人打電話,平靜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千嬌百媚起來。
高樓,霍彥朗從頂樓辦公室下來,來到位於八樓的露臺,露臺是一個給員工休息的花園,擎恆集團的董事長穿着休閒衫出現在這裡,嚇到了不少在花園裡喝茶休息的員工,大家頓時一臉謹慎地站着,猜測思慕集團最大的持股人是否是霍彥朗。
霍彥朗沉默站在邊緣處,他身姿修長,可以從容看到樓下的情景。
失落走出集團大樓的女人正站在人行道上發呆,她原本手上抓着小包,手裡攥着文件,可沒多久便接起了電話,最後……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她竟然溫柔地笑起來。
霍彥朗輕握起拳頭,桀驁凌人的背影透着幾分落寞。
“霍總!”袁桀早就跟着下來了,陪着他看了一會。
明明在辦公室時霍彥朗很從容,可那位景副總前腳剛走,霍彥朗就沉了臉失魂落魄地追下來,他很好剋制了自己的情緒,腳步卻泄露了他的急切。
袁桀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霍彥朗。
“這位景小姐……”真的好像那個人。
“袁桀。”霍彥朗回過頭,眯了眯眼睛:“幫我查查景子衿的身份以及那家名爲勵景公司的澳大利亞公司!”
袁桀很久沒有見到霍彥朗這麼嚴肅的樣子,三年後這個男人更加意氣風發,卻也更加患得患失。
“好,我馬上去!”袁桀不敢耽擱。
……
“霍總,查好了,這些是景小姐的資料。”
霍彥朗坐在辦公室裡,盯着辦公桌上的文件,寥寥幾張紙。
袁桀站得筆直,“景小姐的資料不難查,讓人意外的是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這樣相似的兩個人?”
霍彥朗伸手去拿資料的手堪堪停住。
他皺了皺眉,淡薄的聲音似帶着笑意:“相似的兩個人?”
“你真的以爲,是兩個人嗎?”
“霍總?”這回換袁桀皺了眉頭。
把資料收集呈上來前他已經看過一次了,資料上顯示得很清楚,景子衿是澳大利亞一位華僑的女兒,出生的時候就在澳大利亞,在澳大利亞唸書,年齡也比慕安然小了一歲,資料上甚至有她過去所交的男朋友的身份信息,現在的男友是一名叫做董立的男人。
董立,勵景公司的董事長。
“這個董立年輕有爲,行事作風也很穩重,到現在媒體上都沒有他的照片,只有一張遠景全身照,看起來是很有風度的男人。”
“景小姐和他戀愛之後,兩個人一起創辦了‘勵景’公司。”
等袁桀說完,擡頭的時候卻發現霍彥朗在盯着文件出神,霍彥朗英俊的臉上淡漠無異,嘴角噙着淺淺的笑容,沒有多餘的情緒。
可是袁桀發現……霍彥朗捏着文件的手,似乎有些用力,文件的邊兒有些捲翹起來。
霍彥朗放下文件:“嗯,沒關係。”
“霍總,這些就是景小姐的全部資料。勵景公司是高總介紹來的公司,這個項目……”
“我來全權負責。”
“那對外怎麼說?底下的人?”
“不聲張。”
思慕集團一直沒對外公佈執行總裁到底是誰,許多行政事項也是由他們幾個副總直接處理,袁桀則更多時候代表霍彥朗出面。而且思慕集團的股份……其實也不在霍彥朗身上。所以很多事情一直都沒擺在明面。
“我知道了。”袁桀點點頭。
袁桀走出辦公室前,霍彥朗沉啞的嗓音透着幾分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緒,聲音從袁桀身後飄進袁桀的耳朵裡。
“更改身份這種事情,黑貢也能做到。”
“一個人的出生、死亡可以僞造,可是她的心卻不能。”
袁桀挺直的身板顫了顫,彷彿被觸動了。
袁桀似乎想起了自己的故事,他有些苦澀地笑了笑,但又有些欣慰,開始真正明白霍彥朗爲什麼會親自負責這個項目了。
因爲太想念了,因爲太愛了,所以哪怕有一丁點可能都不願意錯過。
“霍總,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慕小姐呢?如果當初她真的沒死在江裡,而是爲了躲過你,躲到了國外去,甚至僞造了一個新的身份,那該怎麼辦?”袁桀有些猶豫,“我看景小姐這個樣子,有些刻意避開你。”
霍彥朗目光深邃,透着暗光,他沉穩地放下手中的文件,直視袁桀。
勾脣,淡漠一笑。
“我已經逼過她一次,不想再逼她第二次,如果真是她……”其實答案,早就用行動表明了。
不逼迫,不強迫。
“袁桀,我已經錯過一次,一個男人錯傷一個女人已經是不可原諒的錯誤,如果第二次還傷害她,那麼這個男人也不配再愛她。我還愛着她,所以我絕不允許自己再錯一次。”
因爲深愛,所以謹慎。
當初那一句“我要慕安然,也要慕家亡”讓他嚐盡妻離子散的痛苦,如果再重來他不會浪費時間在報復上。慕方良死了,他不見得喜悅,九泉之下的人也不痛快。
雖然當初的事情不是他做,但確實和他有關係。
“我以爲,從你們都和我說慕安然死了,讓我冷靜一點,別再自欺欺人起,我的答案就已經足夠明確。”
袁桀一臉沉思,“霍總,我懂了。”
這三年霍彥朗一直沒放開手,所以談什麼決定呢?
不管歲月怎樣更迭,他一直沒變過。
……
慕安然回酒店後一直捏着自己的手機,她放下手提包,靜靜靠在門後頭。
呼吸聲,心跳聲,清晰可辨。
霍彥朗在辦公室低醇的聲音像是毒藥,聽得她翻江倒海,心裡無法平靜下來。
“景小姐,既然你答應了,那麼就等我消息。”
“最遲明天,我會讓人打電話通知你,帶上你的文件,到我家裡來。”
洗漱過後慕安然躺到了牀上去,落地窗外是A市陌生又熟悉的景色,諾大的城市沒有她可以落腳的地方,沒有她的家。
看着看着,她視線有些模糊,不知道是累了困了,還是眼中的霧氣覆住了眼睛。
他的家裡。
從前的那個家嗎?
慕安然不禁想起過去的日子,還有在靈堂最後聽到的那些話。
——如果她沒辦法和你繼續在一起,你會同意嗎?
——除非我死了,否則這一輩子我都要和她在一起。
要是真的被他知道了,還會把今頤奪走吧?
她好不容易歸於平靜的生活,真的要被毀掉了。
但是……這個合同又那麼重要,她不能給佟勵任何感情上的諾言,那麼事業上至少能給他一些幫助。
慕安然淚眼氤氳,心裡頭只想到一個詞:如履薄冰。
可是就算前方再困難,她都要把這幾份合同爭取過來。
一夜噩夢,慕安然醒來的時候臉上頂着兩個黑眼圈,她咬着牙拍上粉底,用氣墊一層一層遮蓋,花了一個淡妝之後,一條簡訊傳到她的手機上。
“香江雅園C座,到了摁門鈴。”
簡潔的語言風格,只有一個地址和一句話,慕安然心頭一跳。
明明怕得要命,可她還是深呼吸,勸慰自己沒關係。既然回來了,就應該想到會遇上他,A市從來都是他的天下,這麼多年其實並沒有變過。
“師傅,香江雅園。”慕安然出酒店,攔了一輛出租車。
就連居住的地方都變了麼?
等師傅沿着香江開的時候,慕安然看着眼前熟悉的江,渾身漸漸變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