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開始還有些抗拒不肯靠近楚子晏,但他已經察覺到偏頭看了過來。蒙律再一推,她就只能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殿下,天這麼冷,您回屋吧。長平公主正在給您繡香包呢,不如我們一起進去。”
楚子晏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細長的眼緩慢眨動嘴角微微一彎,並不回答,只是又將視線轉向天空。
下着雨雪,視野極爲有限,趙明月順着他目光除了看見冰凌,水簾,還有白茫茫的雪霧沒有其他。
“殿下在看什麼?”
“看明月。”
“這雨天哪來明月,而且還是白天呢……”
楚子晏又沒說話,細長的眼睛裡充滿雪霧,整個人也像被霧靄籠罩,距離很近但感覺他離得很遠,虛無縹緲很不真實。
趙明月看着這人的側臉不覺也有些走神,晏王長得確實很好看,難怪公主如此喜歡。楚子晏偏頭看過來,她才猛然挑開了視線,看到從他斗篷邊緣露出的竹簫,她輕聲問:“殿下手裡拿的可是竹簫?”
楚子晏嘴角微微一勾,依舊不語。
趙明月說:“明月知道殿下琴彈得好,簫也是……吹得好極了,不如回屋與公主合奏一曲,也讓我們耳濡目染一回。”
楚子晏長長的眼睫籠罩雪霧,低聲問:“明月不想單獨聽本王吹奏?”
明月下意識低頭,然後搖了搖頭。
楚子晏:“你可記得離開之前跟本王說過的話?”
明月低垂着腦袋沒有回答。
楚子晏依舊望着外邊的雨雪,並不看明月幽幽說道:“本王答應過你,回來以後你想要什麼本王都給你,趙明月,現在回答本王,你想要什麼?”
明月慢慢擡起頭:“明月什麼都不要,只希望殿下跟公主好好的。殿下若真的要給明月什麼,就放明月走吧。”
楚子晏嘴角又是微微揚起,輕輕回了一句:“噢?”
明月繼續道:“如今明月已經不是人類,無法完成與殿下的任何承諾,明月會維持這樣的身子很久,卻不想獨自掛念一個很早會離開的人,所以……”
“呵。”楚子晏低笑一聲,這時候回過頭看向趙明月,眸光幽暗,“趙明月,你應該知道,本王是絕對不會讓你離開的。”
“殿下這又是何苦?”趙明月遲疑了許久說道,“其實明月有一件事隱瞞殿下許久,明月對鬼面的感情不止是恨,而且還,還很仰慕他,曾恨自己的不足,更恨自己人類的壽命短,恨在有限的生命裡無法成爲與他一樣強大的人……”
楚子晏微微眯起眼:“然後,你想說什麼?”
明月跪下來:“如今明月已是妖身,必然會努力成爲一個與鬼面大人匹配的人,懇請殿下看在明月曾救過您的份上,讓我追隨鬼面大人而去。”
“呵呵呵……”楚子晏輕笑。
趙明月沒想到他的迴應會是發笑,不解地擡頭看他。
此刻他臉上帶着幾分陰柔,居然笑得讓明月心裡微微一顫,有點恐慌。
“趙明月,你大概還不大瞭解本王,你越是想走本王就越是要……留你。”說完他嘴角含笑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身上的寒氣帶着溼冷的氣息。
明月站起來忍不住用手輕捂着心口,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下午依舊還在綿綿不斷下着雨,蒙律在外頭站崗。
一隻灰溜溜的雜毛動物從風雨裡竄過來,直接就上了走廊,然後在他身邊噗啦噗啦地抖動髒亂的毛,一堆的冰雪雨水飛濺出來。
蒙律往後跳着躲開粗聲罵道:“哪來的髒東西,這空桑怎麼到處都是狐狸!”
不過這小東西似乎不是狐狸,蒙律彎下腰看了看:“不是狐狸,是,是……小狼崽?不對,狼臉沒那麼圓,你是,是條雜毛犬吧?”
汪汪
雜毛犬叫了兩聲,似乎自己也接受不,悲催地嗚嗚起來。
“真是狗,你們空桑連狗都是聖物嗎?”
雜毛渾身溼漉,身上的毛凌亂狼狽,體型不大。
蒙律盯着一臉壞相:“狐狸是空桑的聖物,那狗應該可以下鍋吧!”
雜毛聞言呲牙蹦起來踢了蒙律一下,立刻跑開。
蒙律對着落荒而逃的小東西哈哈大笑:“別讓我再看到你,不然我就幹鍋燜你,你可是大冬天裡最好不過的下酒菜!”
雜毛繼續奔逃,見到倪往從走廊那頭走過來,又奔過去嗚嗚兩聲。
倪往停下腳步低頭看它,微微皺了一下眉:“這麼冷的天從哪兒來的?”
雜毛嗚嗚兩聲。
倪往跟動物倒是話比較多些:“你也是這宮裡的**物?不過你大概找錯地方了,我們不是空桑人。”
說完她繼續走。
雜毛繞着她腿邊跑,倪往被迫停下腳:“你餓了?中午倒是還有些剩飯,你跟我過來……”
雜毛汪汪幾聲,倪往自是聽不懂它的意思繼續往前走,走了好幾步回頭看雜毛站在原地不肯跟上來:“那你便等着,我給你拿。”
說完走了。
雜毛倒地,不過立馬爬起來繼續往院子深處走。
樑昭君走了出來,後邊還跟着……趙明月!
雜毛一看到趙明月狗眼瞪圓了,站了半晌衝過去,怒汪!
樑昭君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東西!”
趙明月擋在樑昭君身前說道:“公主不怕,是條野狗。”
雜毛汪汪汪叫個不停,趙明月叫罵驅趕了兩聲,雜毛叫得比她還兇。
這狗崽子了不得,這麼兇,趙明月從一旁拿起一根掃帚刷打了幾下,雜毛夾起尾巴躲開,但並不打算走,衝着趙明月不停地叫。
樑昭君不悅道:“這到底哪兒來的野狗,真是兇得很,明月,實在不行就將它打死。”
“是。”
趙明月得令下手更重,雜毛被趕出迴廊,在院子的雨雪之中繞着躲就是不肯走。院子裡的動靜引來了蒙律。
“這小東西,還沒被嚇跑啊!”
站在迴廊裡的樑昭君說道:“蒙侍衛,快想想辦法,省得它驚擾殿下休息。”
楚子晏的房門卻已經打開,他朝着這邊走了過來,身後跟着白羽。
樑昭君道:“殿下先別過來,這裡有只很兇的野犬。”
楚子晏看一看繞着院子裡跑的雜毛,又看拿着掃帚沿着迴廊一直驅趕狗的趙明月,他蹙眉問一旁的蒙律:“蒙律覺得熱鬧?”
“挺逗的!那隻野犬已經在院子裡徘徊很久,剛纔還朝屬下橫衝直撞,我就……”接收到白羽的斜眼蒙律住嘴,難道他又說錯話了?“呃,也不是很熱鬧,不熱鬧,呵呵呵。”
楚子晏對此事反應淡然,折身沿着迴廊走回去。
倪往端着一碗剩飯走了過來,對楚子晏行了一個禮,然後看到趙明月幫着長平公主在驅趕那隻小狗,她站了一會兒,拿着那碗剩飯又折身走回去。
那狗是可憐,可既然公主在就算了,她不想惹麻煩。
大院裡就剩下長平公主還有明月,兩人有些尷尬地相互看了一眼,明月低聲道:“什麼啊,不就是一隻野狗,驅趕有什麼不對?”
長平公主望着楚子晏遠去的背影也有些不悅,可還是高聲說道:“好了明月!這天寒地凍的,我們也不能對喪家之犬趕盡殺絕,只要它別吵到殿下就行,你看着辦吧。”
說完跟上楚子晏回屋。
趙明月拿着笤帚,看那狗被她打中躲入架空的地板之下,才哼了一聲將笤帚架在迴廊裡,拍拍手才離去。
雜毛看周圍沒了動靜從地板下鑽了出來。
這回它不吵了,躡手躡腳地往回廊裡鑽,可還是迎面與蒙律打了一個面罩。
蒙律回頭看了一眼主子的屋子,再轉頭看雜毛,猛地跺腳。
雜毛嚇了一跳迅速往後跑了幾步!
蒙律沉下臉:“趕緊走趕緊走,再來我真把你烹了。”
雜毛只能繞開了他,等他走了之後它又從角落竄上來,看到白羽跟倪往交代着什麼,它躡手躡腳來到了楚子晏的房門前,撓門。
撓了好一會兒,門從裡邊打開了。
楚子晏低頭看着門邊溼噠噠的雜毛微微一怔,雜毛也仰着溼漉漉的小臉看他,不過別以爲能讓人看出它是什麼表情來……二哈的表情常人看不懂。
不過,不管動不動,它跐溜就往屋內躍入,跑到火爐邊抖得跟篩糠似的。
楚子晏回頭看了半晌,有些納悶。
玄黃出現在門口:“殿下,需要屬下把它帶走嗎?”
“不必。”楚子晏關上門走回屋內,看着這小東西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腳印有些無奈。
雜毛也回頭看他,嗚了一聲。
楚子晏又是一愣……
越看這小東西越覺得不對勁,他撈起長袍往火爐旁的坐墊上坐下,雜毛也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嗚嗚幾聲最後忍不住汪了一下,然後徹底崩潰地也亂抖毛髮,抖出一身的冰水。楚子晏擡起衣袖遮臉,等它安靜了放下衣袖再看。
一人一犬,對望許久。
楚子晏忽而低聲笑了,笑容越來越深,他伸手觸摸那小狗的腦袋揉了揉,眼神深不見底,低聲說:
“呵,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