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順着小廝的視線,看到一輛馬車從方纔明月他們經過的路途回來。
車伕看到門前已經停了十分豪華的馬車,沒走太近就把車子停下了並對車內的人說:“先生,府上似乎來了一位貴客。”
車內的人過了一會兒回答道:“大概是小姐的顧客吧。”府上總會來一些織繡坊的客人或來尋找雲彩錦的人。
車伕說道:“門口只有小祿,不見二小姐,先生要下去看看嗎?”
車內的人又有些有氣無力地說:“府上的生意我也不懂,還是讓二小姐自己做主。”
小祿卻跑了過去,對車上的人說:“李先生,前方來了一位說是來赴先生之約的貴人。”
車上的人似乎沒提不起什麼興趣,沉聲問:“找我的?”
“是。”
車上的人這才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下車的人穿着一件淺紫色繡着暗紋的衣袍,衣服體面光鮮,裁剪十分合身。男子高且瘦,骨架撐起衣衫更顯得華麗。衣裳應該就是出自宋雲彩之手。
他下了馬車之後往楚子晏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原本有些精神不振的臉慢慢露出了驚愕的神色,而後忽而一喜疾步跑了過來,看着楚子晏張口要叫,但嘴巴又忽而閉上,眼裡有了一絲水光,撩起衣袍跪了下來。
“貴人,真是許久不見,慕白給您請安了。”
小祿與車伕相互看了一眼,也立刻都跪了下來。
楚子晏上前了一步,他這人一向沒有與人互動的習慣,所以也並沒有扶李慕白或怎麼的,只是上前一步,而後緩聲說:“起來,不必行禮。”
李慕白這才起身,擡起頭看向楚子晏。
趙明月這時候也纔看清了他的模樣,大概二十三四,五官清秀,十分儒雅的氣質,只是臉色微微差了一些,眼下有一層黑眼圈,精神並不是很足,但因爲重逢的喜悅讓他整個人光亮了許多。
他看着楚子晏說:“公子已經長得這麼高了。”
即便重逢楚子晏也不過是淡淡的模樣,微笑說:“當然,我現在已是你當初剛來當我伴讀的年紀。”
“啊。”李慕白忽而感慨,“是啊,恍如隔世,當年第一次見面我就是公子現在這般年紀,那時候公子才十二歲。”
他感慨完之後,又是一陣喜悅:“小祿,快去泡壺好茶,再招呼廚房弄一些清淡的食物,我要爲公子接風洗塵。”
“是!”小祿輕快跑進了屋內。
李慕白引着楚子晏進入府中:“斗膽給公子寫信,真沒想到公子能過來,見到公子幾乎熱淚盈眶。”
楚子晏只微微笑着並不言語。
李慕白:“公子也是,就帶着這麼一些人就出門,怎麼也不提前捎封信來,讓我好去接應。”
楚子晏這才說道:“慕白還是跟以前一樣絮叨。”
李慕白一愣,失笑行禮:“又讓小主子厭煩了?”
“我偶爾也想讓人絮叨。”說這話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稍微走在身後的趙明月。
明月回了一眼,這跟她扯不上什麼關係吧?
楚子晏繼續緩緩與李慕白說着:“不提前寫信其實是擔心來不了,我極少出門,還擔心到了半路就得擡回去,所以是走走停停,在路上走了五六日纔到。”
李慕白聞言更是受**若驚,恭敬地彎下腰:“多謝公子,我在世上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也只有公子能掛念了。”
楚子晏問:“當日,你父親……“
“當日得公子暗中相助,家父得以從牢獄之中解救出來,但出來沒多久在渡河的時候遇難,母親在流亡之中落下疾病,兩年之前也過世了。”
原來楚子晏後來出手救過李慕白的父親。
只是即便救了又如何,福兮禍所兮,禍兮福所倚。一種米養白種人,一條河邊走過千種命運,人生就是如此措手不及。
宋雲煙不也如此?
這綠色的庭院,雅緻的居所,每一處都溫馨清雅的家園,宋雲煙卻再也不能站在廊檐下立於芳庭中,看花開花落春夏秋冬。
屋內蘭花清香,楚子晏與李慕白坐在桌旁,最初見面的熱絡與驚喜被一股腦兒掏出來之後,陷入了安靜與無話的狀態。
好在熱茶奉上,精緻的飯菜一樣一樣送了上來。
急迫的重逢之喜慢慢地就緩和下來,李慕白也沒再一直說個沒完,給楚子晏端上茶,神色平復了一些說道。
“公子看起來精神不錯。”
“最近是覺得稍微好了一些。”見明月要出去跟蒙律與白羽吃飯,楚子晏叫道,“明月。”
“嗯?”明月走了回來,“公子有何吩咐?”
“有你愛吃的白切雞,坐下來吃。”
她什麼時候愛吃白切雞了?不過她立即點頭應聲:“謝謝公子,打擾了李先生。”
李慕白的目光看向明月,笑着說:“這位是?”
“我叫趙明月,是公子的……書童!”既然他是伴讀,那她還小就是書童吧。
楚子晏還以爲她會說福曌,沒想她自己說了一個書童,他嘴角一彎拾起筷子給明月夾了一個雞腿:“明月今天表現不錯,吃雞腿。”
“……”不是她表現得好不好,是他心情好不好吧?“多謝公子。”
明月也不客氣夾起雞腿就要吃。
楚子晏問:“嘴巴不疼?”
明月不解。
楚子晏說:“我可被你咬得連喝茶都燙着……”
趙明月眼睛一轉,想到昨天兩人嘴巴都見紅的事情,可別說得這麼有歧義好不好?明明就是撞的。
“那是公子嬌弱,撞一下就壞了,明月皮粗肉厚不疼。”一口雞肉咬下去,其實還是有點疼的。
楚子晏笑,不與她計較。
李慕白由衷嘆了一句:“看來公子現在比以前要開朗許多。”
楚子晏話裡有一絲笑意:“哪能跟你比,都快是當新郎的人了。”
原本還是挺高興的李慕白臉色微微黯淡,隨後才又笑着說:“已經到了這樣的年紀了,公子呢?可有心儀的姑娘了?”
“李慕白,你且是在笑話我?”
“當然不是,十七八歲,殿下要是有喜歡的人也是再正常不過。”
楚子晏幽幽嘆了口氣:“倒希望如你所說那般正常,可終究不如你被巧手美人所救,還抱得美人歸。”
李慕白呵呵一笑:“公子消息居然如此靈通?”
楚子晏不回答了,端起茶杯喝了起來。明月看他除了給她夾了雞腿之後就沒再動筷子,看了一下楚子晏湊近他輕聲問了一句:“是不是……”
楚子晏沒聽清,把耳朵靠近她一些:“再說一遍。”
“不是飯菜不和胃口吧?”
楚子晏轉頭看她笑:“不是。”
趙明月又說:“那你想吃什麼?”
楚子晏湊到她耳邊說:“菠蘿包。”
趙明月忽而噗嗤一聲,立刻給他夾了菜,心裡還惦記她的麪包吶!
“趕緊吃飯。”
楚子晏看了碗裡的菜,也拿起了筷子細細吃了起來。
李慕白說道:“公子跟書童相處的不錯。”
楚子晏只是笑了笑:“就那樣吧。”
相處不錯?慕白先生以前不覺得楚子晏很難相處嗎?明月怕楚子晏又說出什麼違心或歧義的回答,主動問李慕白。
“先生跟雲彩姑娘的故事在臨京已經成了一段佳話,連布莊的老闆都知道,我們可羨慕着呢。”
李慕白眼底那抹暗光又深重的幾分,過了一會兒擡眼說:“是慕白幸運,能遇見雲彩這樣的好姑娘。”
“對了,怎麼不見雲彩姑娘?”
“噢,她可能在織繡坊忙着吧。”
“那也該是回來用午飯的時間了。”而且家裡如果是來道賀的貴人,通常都會去把女主人給叫回來纔對。
“她有些忙……”
話音剛落,小祿跑到了廳外說道:“先生,二小姐回來了。”
李慕白愣了一下,然後對楚子晏說:“這不,就回來了。
宋雲彩腳步徐徐踏入門內。
她簡單地梳着飛仙髻,髮髻之內簪着飽滿圓潤的珍珠,左側有個蝴蝶簪呼之慾飛。一縷青絲垂在胸前,臉上薄施粉黛,雙頰邊淡淡紅扉讓她的純肌更是如同花瓣嬌嫩可人。
一身淺藍色長裙之上,繡着幾朵芙蓉,水藍色的絲綢在腰間盈盈一系。
模樣靈動美麗。
進門前的喜悅到進門之後反而略帶羞澀,上前行了一個女子的禮儀:“昨夜夢見牡丹花開,今天果然家裡來了貴人,聽小祿說起才匆忙趕回,怠慢之處還請貴人見諒。”
楚子晏緩聲迴應:“是我們來得唐突。”
女子這時候才慢慢擡起眼來。
淡掃娥眉眼含春,櫻桃小嘴胭脂紅,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動人。楚子晏對李慕白說了一句。
“慕白好福氣。”
傳言不假,宋家姐妹確實是個美人,明月不由說道:“雲彩姑娘好漂亮。”
“謬讚了。”
李慕白朝她伸手說道:“過來坐下吃飯吧。”
宋雲彩走了過去在他身旁的座位坐下來,郎才女貌也算是一對璧人。宋雲彩輕聲問慕白:“他便是你提起過的那位小主子嗎?”
李慕白點頭:“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