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爵趁熱打鐵,安排他跟鸞凰出征。
經歷大大小小,勝勝負負的戰事,結交了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看了打量的死亡,年少氣盛的男兒身上多了幾分無畏的霸氣。
洪霸放話踏平西夏。
年初的征戰一直延續到年末。
所幸,當年洪霸對西夏國的大規模進攻,在各國聯手的情況下,霸軍被擊退,西夏獲得這次首年征戰的大捷。
而最出名的,是鸞凰爲主將,孟莊爲副將,所帶領的五萬大軍在北境大敗洪霸軍十萬兵馬的北境之戰。
不過,皇甫爵也痛失一名得力戰將孟莊。
孟莊是除了皇甫爵與鸞凰之外與後最親近的人,這人嘴兒欠,每次都會逗弄後,傾城公子也是他叫得最多。
別看後每次都不願與他多交談,但誰待他好他知道。
從軍之後,孟莊也是第一個發現後有將才之風的人,雖然依舊經常口頭欺負後,但在鸞凰與皇甫爵面前從不吝嗇讚揚,說後將來必成大器。
後與鸞凰又師徒之情,他對她敬重,但對方畢竟是個年輕的姑娘,有什麼事不會找她,都是直奔孟莊的營帳,用後的話說,孟莊是待他如同兄長的人。
常年並肩作戰同生共死多次,兩人的感情更是心照不宣,而且越發默契。
北境一戰,後提出了一個暗度陳倉的計策,孟莊大讚,兩人成功從側翼攻擊霸軍,爲鸞凰正面出擊創造了必要條件。
只是,在突圍的過程中孟莊爲了救後陣亡,最後連屍首也沒能找回來。
曾看過很多死別,戰亂年代哪有不死人的,這兩年從戎生涯更是看了很多戰友死去,後以爲自己已經適應了生離死別的,只是孟莊的死他依舊有些無法接受。
北境一戰存活的將士凱旋而歸。
後騎在馬上不敢回頭,因爲他知道,無論他怎麼看,孟莊也不會策馬在他前後左右,不會再動輒叫他,傾城公子。
十七歲的後,身上多出了幾分沉重。
他將馬停到路邊,士兵從他身邊走過去。
北境大戰的勝利,夏王派太子親自迎接凱旋的將士,皇甫爵居於太子之後看着迴歸的將士。
孟莊,沒回來。
皇甫爵蹙眉看着人羣,後不在其中。
聽鸞凰說了他與孟莊的事,如今最難受的人是他無可厚非,如果可以,他不想讓後,以及像後這樣善良純真的孩子們經歷這些,可他卻只能看着那些亡魂,沉重地壓在這些善良的人的肩頭。
鸞凰沒將官腔十足的太子放在眼裡,問一旁的下屬:“後呢?”
“誒?方纔還在,怎麼就不見了?”
鸞凰瞪了這人一眼,舉目尋找後的身影,雖沒將太子放在眼裡,但至少得遵守這裡的尊卑規則,只是心裡放不下後。
自從孟莊死後,那小子就沒說過幾句話,挺嚇人的。
太子的發言與慰問終於結束,正要向鸞凰與李茂寒暄,鸞凰已經朝着皇甫爵走去,太子一陣尷尬。李茂嘴角一抽,上前與太子打官腔,雖然他也是相當的不願意。
鸞凰對皇甫爵恭敬地行禮:“殿下,鸞凰回來了。”
“好。”
“只是,方纔進城的時候後還在,這會兒卻不見了人影。”
“嗯。”
皇甫爵只說了這一句,鸞凰等了許久:“殿下不去尋他嗎?”
“不必。”皇甫爵走向一旁的傷兵通道。
又是不必?
以前鸞凰都沒在意,不知爲何今日的這一句,勾起了鸞凰很多這樣的回憶,從前到現在不管後發生什麼事,她問皇甫爵是不是該安撫或處理一下,他的回答都是不必。
“殿下不覺得該多關心一下後?”
“這些事,從他決定留下來開始就註定要經歷。”
“即便如此,殿下至少也該寬慰一下。”
“好,本王曉得了。”
說着他已經走到戚光面前。
戚光躺在擔架上,左邊眼睛包着的紗布上滲透着鮮血,左眼是沒了的。戚光看到他,頓時要從擔架上起身。
紗布纏着半身,這條命是撿回來的。
皇甫爵握住了他的手,沒讓他起身:“本王已準備了最好的大夫,所有將士都會得到最好的治療,戚將軍安心養傷。”
戚光用力的握緊皇甫爵的手,咧嘴一笑:“二殿下,射箭只需一隻眼睛便可,屬下依舊能爲您射下洪霸的頭顱。”
“本王等你歸隊。”
“忠誠!”
鸞凰明白,陵光神君每一件事都要求做到最好,是想將傷亡率降到最低。他想要儘可能地保住更多人的命。
他悲憫天下人,後或許不過只是天下人中的一個。
這是昨天天人下凡最基本的想法,可是,鸞凰有些想不明白了,在她眼裡,後始終要比其他人更重要。
後是她的徒兒,是她看着長大的人,是與她生死交付的人。
在這世間,除了陵光神君之外,後比任何人都更重要,重要到……她看不得他手上,看不得他難過。
以前亂晃不懂所謂的人情世故,可來到人間六年,她卻不知不覺產生了人類的情感。
看陵光神君一視同仁,同樣作爲天人的鸞凰是有些心虛羞愧的,也不敢再過問後的事情,畢竟這場戰役下來,手足分離家破人亡的人不只是後。
可是,見不到後她總是放心不下的,鸞凰還是退下並命人去尋找後。
臘月寒風呼嘯。
鸞凰在寒風中尋找了一個下午,但並沒有找到人。
前幾天剛下過的雪,牆角與樹下雪白一片,皇甫爵站在屋檐下望着書房的院子,想起那日,孟莊叫後美人,兩人便在院子裡打起來。
那時候也是冬天,孟莊一下將雪灌入後的脖子,後橫眉豎眼卻只是彎腰將雪從脖子裡拍出來。
孟莊覺得自己有點過了,笑着說“你怎麼不躲”也走過來幫後一起將雪拍出來,後卻趁機反擊,也灌了他一脖子的雪。
孟莊傻眼。
後笑得格外開心。
那小傢伙極少對外人這樣開懷大笑,但在孟莊面前他會這樣。
後最不喜歡麻煩別人,也極少願意去別人家做客,但逢年過節孟莊會從家裡帶一些他母親包的餃子,給他一份,也會給後準備一份。
孟莊問後:“我娘包的餃子好吃嗎?”
“好吃。”
“那我娘請你去我家過年,去不去?”
後看着孟莊許久,又看向皇甫爵,皇甫爵道:“本王需進宮拜年,後一個人去吧。”
後來後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想去。
他說,你眼裡都寫着你想去。
後衝他笑,點頭:“嗯,我想去,長這麼大,吃過很多地方的食物,可從沒吃過母親做的年夜飯。”
他沉默了很久,低着頭,嘴角慢慢彎起:“殿下可見過孟莊的母親?”
見過。
孟莊每次出征,他的母親總會給他送來路上吃的食物,然後目送十里,當然這十里的距離早就沒了孟莊的身影,可她一直就在原地等。
皇甫爵沒回答,後又繼續說:“孟莊的母親……好。”
後來宮裡發來一些貢品,後的目光落在了那幾匹綢緞上好一會兒,然後又看向他。
“後喜歡?”
“殿下過年都會贈後禮物,今年能不能將那匹布當禮物?”
“你喜歡便拿去。”
後顯然很高興上前挑了一匹顏色偏深一些的,喜滋滋就要告退,可忽而又覺得不妥當,他有走回到他面前:“後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這顏色顯然並不適合後,而且,他也不愛這些,後這些舉動都讓他覺得有點好奇起來。
“殿下能不能將這禮物轉贈給孟莊,別說是後給的。”
皇甫爵頓時明白,這布是後要贈給孟莊母親的。他看着後,後的臉逐漸紅起來,有種無處遁形的窘迫,顯然他並不善於表達他的心意,更甚因爲被他看穿十分別扭。
那時候覺得後很可憐。
突然,想起那年一個人守在佛塔小禪房裡的小後兒,七歲的孩子守着一座空山,心靈純淨如同青山裡的風兒。
“好。”此刻想着他能給他的,能爲他做的,他都願意給願意去做,“後今日的表現很好,很高興你能跟本王要禮物,更高興的是,你願意將心意轉達出來,這一次本王幫你,但下一次就要自己去做。”
後抿了抿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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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爵將後挑選的布匹,還有一株百年老參一起給了孟莊,說:“這是餃子的回禮。”
原本還眉開眼笑的後驟然一僵,尤其在孟莊瞭然的眼神看過來時,他窘迫得身體繃得緊緊的,孟莊噗嗤大笑,對皇甫爵恭敬行禮,又瞟了後一眼,道:
“孟莊代家母謝過。”
然後抱着禮物回家,後面紅耳赤得說道:“殿下不是答應不告訴他嗎?”
他好笑地反問:“本王告訴他了嗎?”
後頓時啞口無言,悶悶地低估兩句:“沒直接說,孟莊還能聽不出來?”
皇甫爵當沒聽見,不過,晚上後就抱着一大盒過年做的一些小吃過來,臉上美滋滋的抱過來跟他一起吃,他吃着糯米卷問:“這是布匹的回禮?”
後差點沒將嘴裡的食物噴出來。
可是,那個晚上後真的很開心,終於能笑着說起他小時候在般若寺過年的情景,他說他很愛吃崇善師兄做的怒蜜紅豆卷,說他的師父總會給他留着。
他說,每次看到桌上兩個碗相扣,打開總能看到吃的,所以小時候最高興的事情就是看到桌上有扣着的兩個碗,小時候只想着這碗里扣着的是吃的,後來才知道,那裡邊扣着師父的養育之恩。
天邊又下起綿綿的白雪。
皇甫爵好像知道後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