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彧便搖頭道:“這個草民就不知道了。草民只是覺得蹊蹺,暗中用隨身攜帶的硃砂筆,快手畫下了他的畫像而已。說實話,草民的確有一探究竟的好奇之心,但因着懼怕他身邊兒的幾個護衛,便也不敢繼續盯着。畫完了,恐被人發現,便忙結賬兒走了。”
皇上見他知道的也不過如此,並未詳細到周青山住在哪兒,心裡反而更相信了些。更何況,這事兒的真假,其實想要判斷一下也不難,只要派人前往廬州細查一番就是了。
因而只是閒聊了一番,關切了讓他在京都城內好好玩兒等語,便吩咐他和杜豐生退下了。
隨即便即刻叫了淨塵司的人過來,吩咐他們馬上前往廬州去細查。若是發現周青山還活着,便悄悄兒將他殺了。
杜豐生和趙彧回到天香樓中,閒坐了一會兒,便留了趙彧自己在天香樓裡。在暗中,雷停和追風卻盯着呢,以免庸王那邊下狠手。
果然,入夜,燈滅人靜之時,一縷迷香吹入了趙彧房中。不多時,便有一身手利落的黑衣人破窗而入,卻是不知道用什麼法子,悄悄兒的。其實天香樓裡,就趙彧的這間屋子早早兒熄了燈,其他的屋子,可都正是酒酣歌舞膩之時呢。
這纖弱的黑衣人卻很有力氣,將七尺高的趙彧扛起來便衝了出去。且身姿翩然,穩穩地落在了地面。帶着趙彧,往庸王府後門兒去了。
雷停和追風相視一眼,跟了上去。
其實殿下說了,庸王那邊未免引起皇上注意,只要趙彧沒過於激怒他,他是不可能下狠手的,估計也就是恐嚇他儘早離開京都城罷了。但未免事有萬一,還是派了他們跟着。讓他們只求隱蔽,若是沒法子盯着也不要緊,儘快撤出來便是。
織星直接將趙彧帶到了庸王的寢房中。自然不是在寢房裡問話,而是將他帶入了寢房牆壁後的密道里。
庸王帶着猙獰的面具,背對着他。織星點亮了一旁密道里的油燈,給趙彧服下了解藥。不多時,趙彧便醒了。
醒來之後,自是好一番驚恐,嚇得都要尿褲子了似的。
庸王等他過了這一陣兒驚嚇,才故意粗聲沉音道:“今兒皇上叫你去未央宮,問了什麼?”
趙彧仔細分辨了一番,但是庸王站在油燈照不到的陰影裡,他看不出這人的身段兒來。但雖然聲音是故意壓沉了的,卻也還是能聽出些年輕的感覺,不似鎮國公那樣的老朽。
卻是顫抖着聲音,戰慄地問道:“你……你……你是誰?”
“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只管回答我的話。只要你如實回答,便有活路。如果你嘴硬、或是敢糊弄本官,這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庸王故意用了“本官”二字,以便掩飾自己的身份。
趙彧自然不可能揭穿他,仍舊很害怕地顫抖着。半晌,道:“地地地……地面太涼了,我要坐凳子!”
“找死!”織星一腳踹在了他的後背上!
但還沒等他骨碌出去呢,卻又拽着他的頭髮將他拎了回來。
“說!”織星狠狠將他的頭按在了地上。
“嘭!”趙彧聽得自己的頭一聲兒悶響,頓時覺得眼冒金星兒。
心內不免暗歎,他可真是演得太過了,這不是自找苦吃嗎?可是宸王那邊特意交代了,一定要掙扎一會兒,演得像一些。
因而還是嘴硬道:“你你你……你給我什麼好處啊我就告訴你?我可是面見過聖上的人!有聖上庇佑着,可和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人不一樣兒!”
“好啊,你都是看看,到底是我們這兒的刀快,還是宮裡的人來得快。”庸王又沉聲開口了。
趙彧嚇得直哆嗦。這一次可不是裝的,而是真的很害怕。他知道,庸王很可能要對他動刀了。爲了能逼真第一點兒,他還必須要讓這兇巴巴的女人把刀刺進來。
“啊……”正緊張着,那女人收起刀落,匕首便在他的胳膊上劃了很深的一條大血道子。痛得他渾身顫抖,就差喊娘了!
“你你你……”趙彧痛呼着,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個字兒。
“這是第一刀。本官再問你一遍,你若還是不說,還有第二刀、第三刀。”庸王沉聲道。
趙彧用顫抖着的手捂着傷口,哆嗦半晌,顫抖道:“我我我……我說……我說還不行嘛!但是你得保證,我要說了,我就能活着……”
“當然。你的爛命不值錢,殺你髒手。”庸王道。
趙彧也不敢反駁,只能沉默着,算作默認了庸王的話。
“說,你來京都城幹什麼?”庸王問道。
“我我我……小的……小的來遊玩兒。小的……小的三年前,可是入過殿選的人,還……還做過官。”
“本官對你是誰不感興趣。你只說,你來京都城,到底幹什麼。還想要一刀?”對他的身份,庸王是真的不感興趣。只要他說明了來意,他的身份便也能浮現出來。
“小的……小的……”
“說實話!”織星用手中的匕首,打了下趙彧的臉。
嚇得趙彧忙跪地,連連叩頭,道:“小的說,小的說……小的……小的是來告狀!”
“告狀?告誰狀?”庸王沉聲道。
“是……是……大鴻臚周大人。”趙彧道。
“哦?大鴻臚?他已經被免官流放了,你還來狀告他什麼?”庸王問道。
趙彧趁機哆嗦道:“是啊是啊……小的來了京都城之後,才知道他已經被罷官了。知道自己白來了一趟,正喪氣着呢。”
“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庸王沉沉的聲音中透着殺氣。
織星手中的匕首,已經狠狠搭在了趙彧的肩膀上。
“大人饒命啊……大人饒命啊……小的說,小的都說……”趙彧嚇得已經不敢叩頭了。身子僵硬着,一動不動。
其實人的真害怕和假害怕,只要細細分辨,還是能分辨出來的。這也是宸王讓趙彧來辦此事的另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常年養尊處優,真的挺膽兒小。但他又的確是一個相當正直孝順的人,爲了報照拂之恩、爲了家裡的生意,只要不傷及性命,就一定會堅持下去。
“那就痛快說。”庸王道。
“是,是……小的這就說……”趙彧仍舊僵直着身子,道,“小的三年前的確參加過科舉,而且還拜訪過大鴻臚周大人。小的當時爲了確保自己能夠考中,給了周大人一大筆銀錢,讓他幫忙周旋。小的當年得了‘傳臚’,還被召去宮裡面聖了。聖上封了小的做縣令,小的嫌棄官兒太小,一年後就辭官了……”
“後來小的又後悔了,可是苦於學問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且又沒有再求官的銀錢。正四下游蕩之時,就在前一陣子,剛巧在廬州見着了大鴻臚。但小的一想,大鴻臚不是已經被流放了嗎?怎麼忽然出現在廬州?小的察覺到這是一個機會,便忙着趕到京都來,將此事告訴給杜中正,以求能有機會面聖。”
庸王細心聽完,道:“今日皇上召見你,就是問你這事兒?你確定你在廬州見到的人,的確是周青山?且也和皇上這麼說的?”
“小的自然能確定。皇上面前,小的豈敢說謊啊?自然也是這麼說的。”趙彧的害怕已經減輕了些。
“皇上說了什麼?”庸王問。
“皇上就說讓小的在京都城好好玩兒,就沒說什麼了。”趙彧道。
庸王靜了片刻,道:“可是有人讓你來這麼說的?”
“什……什麼人?說什麼?”趙彧不解。
“有人讓你上京來,找杜豐生說見到周青山的事兒,讓你到皇上面前這麼說。”庸王解釋道。
“什……”趙彧反映了一會兒,道,“小的覺得這是個機會,回去和小的相好兒商量了一下,她也支持小的這麼做。”
庸王正覺得他裝傻,剛要沉聲訓斥。沒等開口,又聽趙彧道:“除此之外,就沒旁人了。大人,這種事兒也要看機緣巧合,誰能沒事兒天天盯着小的這種小蝦米呢?小的真的只是一時糊塗,背後兒真的沒有什麼人哪!大人您就饒了小的吧!小的知道如今京都城裡局勢混亂,可小的真的不是哪一夥兒的人,小的只想要求一個官兒做做啊!”
聽他這麼一說,庸王反而覺得沒什麼。他這麼明着說京都城裡的局勢,又緊着說自己和這些爭鬥沒有關係,反而說明他真的和這些事兒沒有關係。如若不然,一定是裝傻的故意避諱着,並不提起。
“難道不是宸王讓你來的?”庸王道。
趙彧愣了一下,道:“其實……宸王可能知道這件事兒。因爲小的從和杜中正的交談中,得知他是站在宸王那邊的。或許在小的進宮之前、或是在小的進宮之後,杜中正已經把小的的來意告訴給宸王了。”
庸王細想了一會兒,覺得,其實這事兒和老三有沒有關係,都沒什麼要緊。不過就是有人揭發了大舅、皇上要派人去查、大舅有性命之憂,僅此而已。就算是老三讓他做的,其目的,也只不過是藉着父皇的手,進一步打壓他。
而且父皇已經明白下旨,今年仍舊帶他一起去蒙山。估計老三是感到了危機,怕父皇會復起他,忙藉着周家之事,讓父皇遷怒於他。
不管這事兒是不是老三授意的,只要父皇查到大舅真的在廬州,他都逃不了這番遷怒。但其實,這些對他而言,已經不太重要了。因爲父皇的人從廬州回來,蒙山狩獵應該已經開始了。那時候,他已經看到了父皇的態度,是進是退,心裡也有了定數。
細想想,便覺得即便將趙彧叫過來了解一番,這事兒也是索然無味。便沉聲道:“看你還算老實,暫且饒你一命。快快滾出京都城,不要讓本官看着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