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赤忠依託府谷北城的險要地勢,佈下了重重防線,人間仙境一般的百花塢裡盡是兵營。從百花塢高處望出去,河對岸經過一夜的整頓,渾亂無序的隊伍也已經集結起來。
赤忠見此深以爲憾,折家麾下的權貴世族,俱都住在南城,整個北城百花塢,就相當於折家的私邸,而昨天白天已經開過壽宴,昨晚是折府家宴,那些官員們都回了南城,赤忠圖謀故主,難免情虛膽怯,所以全部兵力都集結在北城,以致沒有把這些官員一網打盡。
不過聊以自慰的是,折家的主力部隊都設在外線,府谷在重兵團團拱衛之中,府谷本地的兵馬反而有限,屯紮重兵的地方只有石嘴驛和營盤嶺守兵,合計也不會超過一萬人,依託百花塢的險要地勢,根本不必擔心會被他們打下來。
漫步在百花塢中,赤忠一時得志意滿:折家在外線的兵馬是不用擔心的,和他一樣重兵在外的程世雄,已被朝廷的安利軍、隆德軍挾制,王繼恩大人親率寧化軍、晉寧軍、平定軍、威勝軍四路兵馬進攻府州,足以牽制羣龍無首的府州軍隊,而綏州刺使李不壽秘密北上,設伏截擊麟州楊繼業的援軍,他便可以安享勝利果實。
折家滿門老少盡被活捉,這就是他獻給朝廷的奇功一件,等到朝廷大軍將各路兵馬降伏,他赤忠,將成爲府州的主人。
舊主折御勳滿門老少已被運走,赤忠心中的不安淡了許多,他已經開始把自己當成府州之主了,看着那一草一木、一亭一廊,心中都有一種莫名的喜悅。
到了中午,心懷大暢的赤忠坐在折家花廳,折府之主折御勳日常用餐的地方,與麾下幾員心腹愛將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赤忠吃的甚是滿意,不禁撫須笑道:“記得以前爲折帥……爲折御勳賀壽時,也曾吃過他府上廚子的手藝,這幾道菜做的,味道並不遜於當日的府州名廚呢,不過風味卻截然不同,折家已換了廚子麼?”
營指揮伍維笑道:“大人,昨夜一場混戰,折家的大廚們驚慌逃竄,亂兵之中也被咱們的人砍死了,刺下的不過是幾個徒弟小工,末將特意抓了折惟正新納的小妾李氏來做的這幾道菜,李氏是府谷小樊樓李掌櫃的愛女,這手藝自然是不差的了。”
說到這兒,伍維向他擠擠眼,小聲地道:“大人,折惟正那妾室李氏,雖然年只十三餘,卻是花容月貌,姿色婉麗呢,大人若是喜……,”
赤忠連忙咳嗽一聲,正色道:“唉,你我效忠於朝廷,反了他折家,那是大義,若是欺辱人家女眷,那與佔山爲王的強盜還有何不同了?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
伍維忙道:“是是是,大人教訓的是。那以後,就叫她專爲大人調治膳食好了。”
赤忠沉吟道:“這也不妥。唔……折家的女眷,還有多少留在此地的?”
伍維忙道:“遵大人吩咐,折家的正室女子,和已有子女的妾室,盡皆裝入囚車,一併押運送與王繼恩大人處了,留下的都是些偏房妾室,未曾生育過的,在折家,算不得甚麼重要人物。”
赤忠揮手道:“把她們集中在後面一幢樓上,統一看管,不得使人騷擾凌辱,那個李氏,一併關起來,不管怎麼說,她到底是折家的人,不可欺之過甚。”
伍維略一猶豫,勉強應道:他幾員將領面面相覷,都在互相打着眼色。
赤忠察顏觀色,一見這般情形,已經有些明白,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娶妻娶德,娶妾娶色,能被折家的人納爲妾侍的人,姿色自不待言,昨夜亂軍攻入百花塢,赤忠就曾親眼看見折家的一些侍婢丫環被他手下的兵將們按在地上撕破衣裙大逞淫威,如今看伍維和衆將領這副模樣,恐怕這些將領們利用權勢,早已霸佔了些折家的女人,那個李氏想必姿色殊異,兼爲折家少主的妾室,身分比較高,這才留給了自己。
赤忠沉哼一聲道:“等到朝廷大軍進了府州,降服各路亂軍,本官就是府州節度口自古以來,就算是改朝換代,前朝的廟堂祖墳、宮妃嬪妾,也是要秋毫無犯的,人心!懂麼?如果不得人心,以後咱們怎麼在府州站穩腳跟?如今剛剛打下府谷,你們就肆意妄爲,讓對岸那些世族豪門、權貴大家們得知,誰還肯降?誰還敢降?真是目光短淺!”
折家的美我們的確被赤忠手下的將領們瓜分了一些,只是時間倉促,連夜佈置城防,許多女人還暫時關在後面。待得天明,秩序已定,就不好瞞着赤忠做這些事了,因此他們才攛掇伍維挑了這個嬌俏可愛的李氏來,先以一手高明的烹飪技藝勾起赤忠的饞蟲,然後便想趁機引見,只要赤忠把她納入自己房中,他們也就能夠明目張膽地瓜分女人了,不想赤忠一門心思想着成爲府州節度使的事情,不肯自傷羽毛,反把他i斥了一頓。
伍維被刮的灰頭土臉,唯唯喏喏只是稱是,赤忠厲聲道:“待本官成爲府州節度使,你們俱有封賞,個個都是鎮守一方的大將,要錢有錢、要權有權,還怕沒有女人?把折家的女人都集中關起來,不許再佔爲己有,真是一羣鼠目寸光的東西!”
“是是是……”
伍維正連聲稱喏,一個斥候匆匆跑了進來,叫道:“大將軍,南城集結兵馬,在轉動使任卿書帶領下,正欲對我橋頭再度發起攻擊。”
赤忠曬然一笑道:“任卿書麼?呵呵,本官與他私交不錯,此人打仗不行,但是理財卻是行家能手,本官將來,麾下缺不了這樣的人才,待本官去,親自招降了他。”
他剛剛站起身,又是一個斥候匆匆跑入,抱拳稟道:“報,大將軍,麟州方面已派出了援軍,楊繼業長子楊延朗爲先鋒,率三千輕騎,已殺到營盤嶺,與營盤嶺守軍合兵一處。”
赤忠臉色一變,怪叫道:“怎麼可能?麟州的人怎每可能趕來?你可曾看清楚了?”
那斥候道:“屬下決不會看錯,隔着一道山嶺,那旗幡飄揚,字跡清楚,的的確確是麟州楊延朗的旗號。
赤忠驚駭莫名,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依照前約,綏州李不壽不走出兵截擊麟州援軍的麼?怎麼這麼快就把他們放了過來?”
營指揮劉掙跳將起來大叫道:“他孃的,莫非那朝廷閹人陰了咱們一道?”
赤忠向他翻了個白眼,叱道:“真是個不動腦子的蠢物,朝廷一心得到西北,既有如此良機,豈會輕易放過,你道是小孩子過家家麼,堂堂一國帝王,如此費盡心機,卻不出一兵一卒,就爲了看着府州內亂?府州雖首腦盡去卻元氣未傷,旁邊又有個楊浩虎視眈眈,趙官家會坐失良機麼?”
劉掙被罵的不敢吭聲兒,一旁伍維說道:“不錯,與咱們大人合謀的乃是朝堂,豈同兒戲?依末將之見,恐怕是綏州兵馬難敵楊家所至。
他拱手道:“大人,綏洲自李苤祿死後日漸凋零,這兩年來,又受麟州和府州打壓,情形更加不妙,軍心士氣恐早不堪一用,而楊家如今東征西討,放眼西北憾無敵手,卻正是士氣如虹的時候,那綏州兵,恐怕是沒有阻攔住他們。”
赤忠聽了伍維的分析,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不禁轉怒爲喜道:“不錯,想來也是如此。呵呵,折家的大軍無法回援,靠楊家一路人馬濟得甚麼事?他們不來則已,既然來了,就別想再回去了,官家想吞下府州,又豈會放過麟州,等朝廷大軍一到,咱們一鼓作氣,殺到麟州去!”
“將軍英明。”
“哈哈哈哈……
任卿書組織了各豪族世家、權貴官員的私兵家將,正欲聯合營盤嶺、石嘴驛的駐軍,對百花塢再發動一次攻擊,爭取救出幾個折家人來,這時傳來消息,麟州楊家已派出了援軍。
此時此地,任卿書做爲保德軍節度使和折御勳的拜把兄弟,已是府州的最高指揮官,聞訊立即暫停進攻,會見援軍統領楊延朗。
兩下里一見面,任卿書便道:“少將羊,我府州危急時刻,麟州慨施援手,任卿書實是感激不盡,在此,我先替我家大帥向令尊、向楊帥致講了。”
楊延朗連忙還禮道:“任大人客氣了,你我兩家休慼與共,本應互相照拂,談不上什麼感謝口只是……我麟州見烽火起了,便急急派出了兵馬,迄今尚不知道,府州到底出了什麼事。”
任卿書苦笑道:“說來難以置信,草城川防禦使赤忠,不知發了什麼失心瘋,突然詐稱兵變逃回百花塢,一舉控制了南城,將折帥全家都控制了起來。”
楊延朗失聲叫道:“怎會如此?似……難道他以爲如此一來,就能讓府州易主,從此受其轄制麼?”
任卿書苦笑道:“就是因爲不可能,所以我也滿腹疑惑,或許……折帥對他草城川連番鬧營有所不滿,想要撤了他的官職,所以他才鋌而走險?如今折家上下俱都在他控制之中,到底原因爲何,我卻難以知曉了。”
楊延朗遲疑着搖搖頭,忽然問道:“朝廷方面,可有什麼異動?”
任卿書道:“少將軍是懷疑赤忠已被朝廷收買了?不瞞你說,我得知奇襲百花塢的竟是赤忠之後,第一個想到的也是這個可能,如今已派出探馬與各地駐軍取得聯繫,同時,因折家滿門都被控制”隨風,的人也剛剛與我取得聯繫,現在由我接手掌管。從我掌握的情況看,朝廷目前並無一絲異動,只有赤忠的一路人馬約四五千人正急速返回草城川,令人莫名其妙。”
楊延朗一聽也不禁蹙起了眉頭:“折帥全家都落入他的手中,這就非常棘手了,搞不清他的目的所在,就更無法對症下藥。任大人,延朗有個建議……”
任卿書忙道:“少將軍請講。”
楊延朗道:“折家在外圍府縣的兵馬,輕易不可撤回。”
任卿書頜首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所以只與他們取得聯繫,通報消息,暫時並不打算要他們揮師府谷。”
楊延朗又道:“此事幹系重大,應該把掌握的情況隨時通報與楊太尉,這件事,咱們只怕是扛不下。”
任卿書道:“我明白,這事必須得知會楊太尉。同時……不幸中的萬幸,因爲折二太爺大壽,折家上下全都趕回了府州,結果被赤忠給一窩端了,但是我們五公子卻一直沒有出現,我想……得知府州發生的事情後,她會現身的。”
任卿書憂心仲忡,卻強作歡顏地道:“如今,楊太尉遠在西域,一時半晌就算知道了消息也來不及趕回的,折家軍如今只能有賴五公子出面來主持大局了。”
楊延朗點點頭,說道:“第三,暫時停止對百花塢的進攻,試一試和赤忠見個面,瞭解一下他囚困折帥的原因,是利令智昏還是因爲什麼個人恩怨,盡最大努力保障折帥全家的安全,再想辦法救他們出來。”
任聊書欣然道:“少將軍所言,正合我意,咱們就這麼辦!”
任卿書依楊延朗之言,一面通知折家外圍各軍鎮將領嚴守本陣勿亂陣腳,一面吩咐“隨風”加緊偵輯朝廷動向,同時通過情報站向楊浩傳報府州發生的最新狀況,又派遣一位與赤忠私交甚篤的府州官員赴百花塢會見赤忠。
當然,私下裡,任卿書不免也要把最新發生的情況向他的大當家崔大郎通報一番,不過,他目前雖是折家軍的領軍人物,但是折家經營府州歷兩百年,樹大根深,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利益團體,任卿書目前雖是大家舟帶頭人,也不可能獨斷專行,一味按照繼嗣堂的主張去行事的,如今尚未得到崔大郎的指示,他更是完全以保德軍丅轉運使的身份主持大局。任卿書派往百花塢的官員連門都沒有進,就被趕了回來,赤忠拒絕會見。
赤忠當然要拒絕,折家上下已經被他一股腦兒地押運去交給王繼恩了,彼此之間已經完全沒有任何轉寰的餘地,叛主之人,但有三分天良,也無顏再見故人,在這種勢必決裂的情況下,他還有什麼必要與折家的幕僚們談判。
任卿書得到回信,與府州官吏們磋商了一番,楊延朗和剛剛趕到的楊延浦也列席了會議,商討的結果仍然是毫無眉目,只得再與百花塢交戰。
楊家軍毫無阻礙,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府谷,這令赤忠頗爲驚疑,但是在接下來的攻防戰中,他發現任卿書動用的軍隊只有營盤嶺、石嘴驛,以及由府谷南城豪伸世家、權貴名流的家將、私兵們組織的隊伍,還有就是麟州楊繼業的人馬,外線軍隊一直沒有露面,這才放下心來。
從眼前這種情形看,麟州兵馬出現在這兒不是綏州的李不壽出了岔子,就是他的軍隊不堪一擊,府州屯於外線的大軍皆不見回援,可見王繼恩仍然依照前言調動諸軍發起了進攻,在羣龍無首軍心渙散的情況下,府州軍隊不可能是朝廷兵馬的對手,他只要守住百花塢,就能等着王繼恩傳來捷報。
有鑑於此,赤忠利用百花塢的險要地勢只守不攻,與任卿書的兵馬僵持起來。
這一天,蕭晨押運着折家老少抵達了草城川,赤忠傾巢而出,草城川已是一座空城,蕭晨連城都沒有進,直接繞城而過,奔向細腰寨。
細腰寨是朝廷寧化軍的駐地,依山而建,這山自嶺上俯視,恍若一個倒臥於地的美人兒,因此整座山巒都起了很別緻的名字,與草城川折家苛嵐軍接壤的三處要隘,分別是乳山肖、紅脣嶺和細腰寨。細腰寨居中,同時也是苛嵐軍出入中原之地的交通要道。
此時,山西道觀察使王繼恩已悄然自代州趕來,屯兵於細腰寨,蕭晨趕到的消息剛一傳進大寨,王繼恩就迫不及待地迎了出來,一見軍中護得水泄不通的二十多輛車子,王繼恩又驚又喜,連忙問道:“蕭將軍,折家的人可全都在此?”
蕭晨得意笑道:“末將幸不辱命,折家除了一個喜歡扮做男兒裝的女兒家摺子渝,滿門老少,所有折家嫡系宗親,盡皆在此了。”
王繼恩哈哈大笑,一拍蕭晨肩膀道:“舞將軍立下了一樁天大的功勞啊,官家那裡,少不得你的錦繡前程。”
蕭晨連忙道:“還請王大人多多提攜。人人都愛十三娘
王繼恩喜不自勝,又問了問府州情形,便迫不及待地吩咐道:“來人,把折家的人全都帶下囚車,一一捆上,帳前聽命。”
王繼恩回到中軍大帳,扶着帥案站定,左手邊豎着王旗,右手邊豎着令箭,神情肅然,威風凜凜,雙眉一軒,便凜然喝道:“來啊,有請……保德節度使,折御勳折大將軍。”
不一時,兩名小校押着五花大綁的折御勳走上大帳,王繼恩一見,佯怒道:“豈有此理,折大將軍乃是朝廷命官,官階比本官還高上三分,你們怎敢如此對待?快快鬆綁,看座。”
兩個小校連忙爲折御勳鬆綁,又搬來一把椅子,折御勳這一路都是綁在囚車裡,精神有些萎頓,可是一見王繼恩,他卻是怒目噴火,他也不在椅上坐下,就立在兩排甲仗森寨的侍衛面前,怒聲喝道:“原來如此,赤忠已被你們收買,所以反了本帥。”
王繼恩一臉驚訝地道:“折將軍,這話從何說起,我王繼恩可聽不大明白。”
折御勳冷笑道:“王大人,折某人栽了,栽得徹徹底底,要殺要剮,如今都由得你,大人又何必裝腔作勢?”王繼恩一臉苦笑,環顧左右道:“折將軍在說些甚麼,你們可明白麼?”
兩旁帶刀侍衛齊齊躬身:“標下不明白。”
王繼恩雙手一攤,笑道:“我倒是明白了,折將軍想必是怒火攻心,氣的有些糊塗了。”
王繼恩笑吟吟地在帥椅上坐了,拈起一張卷軸來,細聲慢語地道:“折將軍莫要動怒,且請坐下。”
他頓了一頓,又道:“楊浩狼子野心,圖謀府州久矣。他先佔了麟州之後,便開始凱覦府州地盤,這一次,他親自率軍西征,一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整個河西之地,幾乎已盡落其手,唯有這府州……嘿嘿,麟府兩州,是他出橫山的門戶,他既得西域,便思中原,這個時候,豈容折將軍撫其咽喉?
因此上,他勾結赤忠,夜襲府谷,麟州楊繼業也適時出兵接應,趁折帥不備,終於奪了府谷。可惜呀,百密一疏,危難關頭,方顯忠良啊。赤忠的副將蕭晨蕭將軍深明大義,豈肯與賊爲伍,緊要關頭,蕭將軍救了折將軍滿門老小,逃到這細腰寨來,走向本官求援來了,折將軍,下官說的可對呀?”
折御勳微微一愣,那雙緊鎖的臥蠶眉漸漸挑了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嘿嘿,哈哈……”
折御勳仰天狂笑:“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既當了婊子,又立了牌坊,既奪了我的府州,又得了攻打楊浩的藉口。好算計呀好算計,真是好算計,只可笑那赤忠,一門心思以爲攀上了高枝,卻沒想到,他不過是一條被人利用的走狗,哈哈哈沁……,”
王繼恩好脾氣地陪着他笑,等他笑罷了,王繼恩才和顏悅色地道:“折帥,這是哪裡話來,你看看,這是你向官家親筆寫就的請兵奏摺,楊浩勾結赤忠,攻佔府州,圖謀不軌,折大將軍舉家投靠朝廷,請朝廷出兵平叛,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來人吶,拿去給折將軍看看,若是沒豐問題的話,就請折將軍謄抄一份,呵啡……”折將軍,你放心,官家……一定會爲你主持公道的。”
“我呸!”折御勳目若噴火,一張赤紅的臉龐已是紅中透紫:“你打的好主意,嘿嘿,要謀我的府州,你們已經得了去。以君伐臣,出師不正,這便宜你佔定了,這罵名,你們也是擔定了,還想要折某爲虎作誅不成?”
王繼恩臉色一沉,厲聲喝道:“折御勳!這份奏摺你若不寫,你道朝廷就沒有辦法正名了?嘿,偌大的天下,要找幾個能將你筆跡模仿的一字不姜的又有何難?朝廷未必要你的人證,你的遺書,再加上赤忠副將蕭晨的人證,已經足夠了。
如果你折家滿門盡皆,死在府谷,憑你的遺書,朝廷一樣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兵佔據府州,討伐楊浩,留你一條性命爲朝廷佐證,不過是錦上添花之舉,你道缺了你,真就不能取信於天下了麼?留你一命,乖乖按官家的意思辦,以後夾起尾巴好好聽官家的話,你折家滿門至少可以保住這條性命,你折大將軍還能受官家賞賜一個官職。
可你若不肯相從的話……雲中折家,將從此除名,其中孰輕孰重,難道你還分不清麼?”
折御勳鬚髮皆飛,怒目慎道:“你說甚麼?”
王繼恩悠然道:“折將軍,你看清楚,如今你折家滿門都在我的手中,他們的生與死,可都在你一念之間呀。”
王繼恩向帳外一指,折御勳回頭一看,就見折家老少盡皆五花大綁,被按伏於中軍大帳兩側,折御勳倉惶搶出帳外,就見折家老少一字排開,足有數十丈開外,每個折家人後面,都站着兩個押解的士兵和一個手執雪亮鋼刀的劊子手,折御勳登時臉白如紙。王繼恩領着一幫侍衛跟了出來,悠然笑道:“折將軍,若是折家上下百十口人,人人都愛十三娘於此時此刻同時屍首異地,你說那場面,是不是很壯觀吶?”
折御勳渾身簌簌發抖,只是不語,折家的人是按照身份地位的重要,從帳口向外排開的,被綁在帳左第一人,就是白髮蒼蒼,枯如老鶴的折二太爺,折二太爺又痛又悔,聲淚俱下地叫道:“御勳吶,都是因爲我這老傢伙,才害得折家上下被人一網打盡吶……”
旁邊折三太爺卻是老而彌姜,怒聲喝道:“老二,此時還說這些做甚麼,沒得叫人笑話。御勳,咱折家統治雲中兩百年,威風了兩百年,該享的榮華富貴、權柄地位,都享用過了,天下的好處,還能都叫咱們佔了不成,今有此報,也沒甚麼了不起,他們要殺要剮都由得他們,挺起脊樑來,咱折家的人,就算是死,也不能向人彎腰服軟。”
王繼恩晃了晃手中的卷軸,微笑道:“折將軍,可肯依我之言吶?”
折御勳臉白如雪,眸子卻赤紅如血,咬緊了牙關一言不發,王繼恩脣角漸漸綻起一抹陰冷的笑意,他慢慢舉起手,突然向下一揮,“嗵”地一聲鼓響,站在大帳最外端的一個刀斧手刷地一下舉起了鋼刀,毫不猶豫地劈了下去。
被砍的折家人自始至終沒有吭出一聲,只見一腔血涌,人頭落地,折御勳的心一下子絞緊了,赤紅的雙目中蘊起了淚光。
“嗵!”又是一聲鼓響,另一側盡頭的劊子手又揚起了手中的大刀……
五顆血淋淋的人頭落地,當第六通鼓聲響起的時候,折御勳終於崩潰了,那都是他的骨肉親人啊,折御勳心如油潑,慘呼一聲道:“住手!”
王繼恩微笑道:“折帥可是回心轉意了?”
折御勳一雙赤紅的眸子狠狠地瞪着王繼恩,老牛一般喘着粗氣道:“好,我……我寫……”
王繼恩得意地笑了一聲,揚聲道:“來人吶,給折帥搬來一張書案。”
當下就有幾名兵士搬來一張几案、蒲團,又擺上文房四寶,鋪開紙張,王繼恩將手中的卷軸交予一名侍衛,就在折御勳面前展開,折御勳抓起筆來,依着那捲軸上所言,奮筆疾書起來。
折家的人卻不明白王繼恩要他寫些甚麼,折二太爺憤然呼道:“死則死已,御勳吶,什麼都不要答應他們。”
折老四則瞪着蕭晨喝道:“府州已落入你們手中,我折家滿門也已成了階下囚,你們還想要什麼?”
王繼恩細聲慢語地微笑道:“幾位老人家稍安勿躁,折帥現在做的,正是要保你一家太平富貴呢。”
折御勳把牙齒咬的格格直響,只是奮筆疾書,並不搭一言,一張奏表匆匆寫就,折御勳懸腕執筆,盯着奏表末端i空白,定定出神半晌,這才署上自己的名字。
侍衛立即扯過奏表,交到王繼恩手上,王繼恩展開奏表,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眉開眼笑地道:“好,好好,官家等得急着呢,呵呵,朝廷十餘萬大軍,可都在等你折大將軍這張奏表啊。”
王繼恩將奏表捲起,立即有人遞上一個捲筒,王繼恩將奏表裝入,封好,立即交予一名心腹侍衛,沉聲喝道:“以八百里快騎,急送汴梁!”
“遵命!”那侍衛雙手接過,倒退幾步,翻身躍上早已備好的一匹戰馬,打馬揚鞭,由幾十名侍衛護送着離開了軍營。
王繼恩滿面春風,又對摺御勳笑道:“折將軍,稍候,本官會派人把你一家送往京師。呵呵,折帥是個聰明人,你該知道,只要你乖乖聽官家的話,那麼……你活着,遠比死了更有用。等官家接到你的請兵奏摺,折家滿門都會安全了,官家會賞你一幢華麗的宅子,賜你一個顯赫的官職,以顯皇家胸懷的……”
“哈哈哈哈……折御勳忽然一躍而起,仰天大笑,王繼恩嚇了一跳,恐他驚起傷人,連忙退了幾步,只見折御勳兩眼發嶽,喃喃自語道:“一幢華麗的宅子,一個顯赫的官職,嘿嘿,哈哈,那我就要當一個折家祖上最顯赫的官職,我要做折蘭王,我要官家賜我做折蘭王,哈哈哈哈……
折家幾老見他如此異狀都驚愕難言,折惟正、折惟信等幾乎掛念父親,不禁駭然叫道:“爹,爹,你怎麼了?”
蕭晨又驚又笑,詫然道:“王大人,心……這是怎麼了?氣火攻心,瘋了不成?”
王繼恩也有些愕然,聽蕭晨一說,卻冷笑道:“堂堂折氏家主,什麼情況,沒見過,說瘋就瘋了?”
他狡黠地盯了猶自狂笑的折御勳一眼,說道:“他瘋且由他瘋,如果他想做孫集,我卻不是龐統,嘿嘿,看緊了他,他要瘋,且由他瘋!”
折御勳大笑幾聲,忽又聲淚俱下,其狀真若癲狂:“折蘭王,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我……我折御勳,要做折蘭王!折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