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所以給她的孩子起名單字一個凡……寓意平凡一生,慕音的女兒無法跟隨她的姓氏,老爺爲了緬懷自己的女兒,所以取了慕音其中的一個字作爲孩子的姓氏……所以,你明白了嗎?”
男人的表情變了又變,駭人的面容不知是因爲憤怒還是驚恐染上了一層讓人猜不透的神色,他咬緊後牙槽,脖頸處的青筋漸漸顯露,他手中的利刃還架在音凡的脖頸上,企圖用另一隻手支撐着自己的身體想要從輪椅上站起來,所有的力氣都積壓在胳膊上,最後力氣抽乾,他又重重地跌回輪椅上,將所有的憤怒都灑在了輪椅上上,他敲打着扶手,發出一陣陣重重地響聲,敲打聲伴隨着他歇斯底里的吼聲傳來,“你胡說!你胡說!……不可能!不可能是這樣!不可能!……怎麼可能是這樣……不可能!艾維拉,你還真會詭辯!爲了救下音凡可以編出這種理由來!!”
御澤風、安聖陌還有慕芷杉也完全呆住。
一個驚天秘密被說出,音凡經受着一個個的打擊,艾維拉的一番話讓她回神,她的聲音沙啞晦澀,“教父…您說什麼?……”
“當年…生下繼承人的是慕音,小姐的孩子不是,老爺命我在小姐生產的當日,讓端木醫生把兩個孩子掉了包,他經歷過家族沒有繼承人的時代,就不可能讓它再發生一次!…小姐的孩子被人偷偷送去了法國寄養…老爺內心有愧,便經常去探望,可是沒想到卻被你發現了……老爺知道,你帶走了那個孩子,那小凡的身世必定有一天會重見天日,所以他別無他法,只能跟你同歸於盡!他也是想用他的死來守住這個秘密!”艾維拉含淚說完了積壓在他心裡多年的秘密,他看着音凡爲了七年前飛機爆炸的事情放逐自己,心裡卻不能說,那份感受壓得他再也無法喘息!
哐啷——
萊姆斯的手一軟,刀刃已經從音凡的脖頸處掉落,但是現在誰也沒有動作…
音凡被一個個消息打擊得難受不堪,她喃喃嗚語,“原來這就是真相…爺爺和德維特爺爺想要守護的真相…”
她追逐了七年,最後換來了這個結果,她真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高興!十八年了,她僅僅是被當作家族繼承人的工具,她愛的父母——一個是一心想殺她的父親,還有一個是並非親生的母親…
她活了十八年,原來都只是生活在一個僞裝好的騙局之中!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可悲!
慕芷杉也怔愣住了,她和音凡只能留一個…所以是這個意思?
御澤風看向了自己手中握着的手槍,這該是多大的諷刺,他差點殺掉自己的親生妹妹,而那個男人也差點要了他心心念念最在乎女人的孩子的命…
音凡從地上站起來,精神微微有些恍惚,步伐虛浮無力…
最後終於支撐不住,暈倒在地上…
意識消失之前,她耳邊響起了很多人的聲音,可是唯獨沒有那個她最想聽的!
夜,你在哪兒?我好想你!真的好想!
她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裡她只是平凡人家的孩子,從小學到中學然後大學——
大學裡她遇到了自己的幸福,他們兩個人一起上課、吃飯、外出看電影,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對着他撒嬌…然後因爲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冷戰再和好!
大學畢業,她的男朋友跟她求婚了,她幸福答應,結婚生子然後牽手到老,過着她可望而不可求的小日子…
但是她卻哭了,因爲她看不清他的臉,明明近在咫尺,可是他的臉卻那麼模糊,耳畔一直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他對她說,“你該回去的!面對你想要逃避的一切!”
御澤風和安聖陌從島嶼離開後,就直接搭乘飛機來了美國這邊,在音凡昏迷的這幾天裡一直輪番守着,醫生說她是心神俱疲所以導致的昏迷,其他並無大礙。
御澤風看到音凡的眼皮動了動,才喚了幾聲她的名字,她慢慢轉醒,突如其來的強光讓她適應了好一會兒才轉好……
醫生過來檢查了一遍確定沒事之後,御澤風才鬆了一口氣,音凡聲音虛弱,“水…水…”
御澤風蘸溼了棉棒,給她潤了潤嘴脣。
她醒來後精神狀況很不好,現在的她就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御澤風不敢說話,只能在一旁呆着,直到音凡道,“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御澤風知道她一時很難接受自己的身世,不想面對曾經最熟悉的人也是必然的,所以也就沒有打擾她,踱步走了出去。
安聖陌一直呆在外面,他不敢進去,直到御澤風出來,他問了一句,“怎麼樣了?”
御澤風搖了搖頭,“你還是暫時不要告訴她你是夏洛了,知道了那麼大的秘密,她多多少少對我們有些排斥。”
“那是什麼意思?她雖然跟我們同父異母,也是我們從小當作妹妹的人啊!”安聖陌情緒有些激動地說道。
御澤風,“給她點時間吧,她總能走出來的……對了,慕芷杉現在怎麼樣了?”
說起來,即便沒有什麼感情,慕芷杉也是他們的親生妹妹。
安聖陌倚着牆說道,“他死了,總要有人幫襯着後事……”
“一切兜兜轉轉,自殺…似乎對他而言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起碼他能和慕音長相廝守了!”
安聖陌點了點頭。
想起音凡暈倒之後,他們只顧着暈過去的音凡,全然沒有注意到那個坐着輪椅的男人拿起一把遺漏在地上的手槍,已經悄悄推動輪椅到了後院慕音的碑前……
直到槍聲響起,所有的一切塵埃落定,對活着的人而言,死亡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御澤風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也沒有避開安聖陌就接起來了,“連沫,怎麼了?”
“大少爺,找到卡特了,要怎麼處置?”
御澤風突然沉默了,其實說白了,卡特也只是別人的一顆棋子罷了,當初他被他的父親帶進家族,然後一步步發展到今天,都是由他父親一手操控,既然恩怨已經隨着他的死亡結束,他也沒有再遷怒別人的必要,況且……卡特是他父親的弟弟,算起來他們還有血緣關係……
“把艾伯特和他放了吧。”
“啊?”連沫有些訝異,大少爺最想要就是用卡特的命來償還美奈小姐的死亡,現在抓到了怎麼反倒要放了?
御澤風沒有理會連沫,徑自將電話扣掉了,突然問道,“找到寂玖夜了嗎?”
說道這個問題,氣氛慢慢沉重起來,他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不過已經加派了人手,總能找到的!”
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也是對音凡的承諾。
三天後。
御澤風照例像往常一樣來探望音凡,可是病房內已經人去樓空,他暗暗擔心起來,找到護士之後神色着急地問道,“病房的病人去哪了?”
護士無奈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翻查了醫院內的所有監控錄像,最後才發現了音凡的身影,跟她一起並行的還有一人,即便攝像頭只拍到了她一個側臉,御澤風也認出了那個人是慕芷杉……
現在事情已成定局,她還找音凡做什麼?
御澤風不知道的是,這一次是音凡主動聯繫的慕芷杉,而非慕芷杉找上門來的。
一輛黑色的轎車行駛在高速路上,開車的人扎着高高的馬尾,穿着一身黑色,正目不斜視地看着路況。
而副駕駛上的人懷中抱着一束白色雛菊,她的頭微微側向窗外,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因爲速度的原因連上了一條線,恍惚了她的雙眸……
沉默良久的音凡突然開口問她,“爲什麼要把他們的墓遷到美國這邊來?”
慕芷杉幽幽說道,“因爲父親跟我說過,他同……”她突然頓了頓,然後又說道,“同你母親的相遇就是在美國,我想圓了他一個願罷了。”
聽到‘你母親’這三個字從慕芷杉口中說出,音凡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慕芷杉,血緣這東西真得挺奇妙的,剛見你的時候我一點都不討厭你,甚至我身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發生,我也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現在回過頭去想想,其實你的爭奪是對的,因爲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不屬於我,鳩佔鵲巢罷了!你只是在拿回自己應該擁有的。”
慕芷杉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開着車,一直到抵達了目的地。
墓園裡的人很少,天氣也陰陰沉沉,烏雲蔽天,有一種傾盆大雨來襲的趨勢,幾個清潔人員正在打掃衛生,路旁種植的柏樹遒勁蒼綠,彷彿在低訴着濃濃的悲傷。
慕芷杉把音凡帶到兩個新墓前,兩塊石碑捱得很近,碑文用了中文和英文的,一個上面寫着慕音之墓,還有一個是——萊姆斯。羅格爾。格列奧普之墓。
兩個墓碑上都沒有照片。
音凡彎腰傾身將手中一束白色雛菊放到了慕音的墓碑下,“今天麻煩你了。”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欲走,慕芷杉着急地叫住了她,“你要去哪兒?”
“如今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還能去哪兒?”
“你再等等!再等兩分鐘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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