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來,丁一常來此與乞丐交談,兩人關係漸漸熟絡,言語亦變得隨意些。乞丐微一躬身,坐回地面,半笑不笑道:“人常言,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路人雖多,能類聚者卻獨有道爺。”
“哦?我只是卦術不及神算子千萬之一之俗人,上次爲你卜卦差之千里,你更言何以至今仍如此不堪,一文兄又何以認爲你我是類聚者?”丁一聽乞丐所言心間頓時放亮,隱約中更感此人定是非常人,遂出語追問。
“道爺,堪與不堪皆於呈至眼前。如今道爺之卦是差之千里,亦或分毫不差,你我心中皆已明,又何須多言?古語云,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此便是類聚之因也!”乞丐深不可測的雙眸緊緊凝神丁一的面容,似乎要從中看出什麼來。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哈……哈……此語甚妙!你我既已心明,不如往那處街邊小店小酌幾口?”丁一心情大好地笑道,自兩年來每一次向人發出邀請。
“好!小老兒今日有口福了!”乞丐右手撐地站起,輕輕抖擻筋骨,帶上缺口瓷碗跟隨丁一往小店走去。
“駕……駕……閃開……閃開……”忽然,一隊人馬急速奔來,丁一、乞丐急忙閃至一邊,丁一聞此人氣息,腦間不覺浮起一人,暗道:“獨孤寒!”
同一時間。靜靜立在遠處目視丁一的一舉一動的郡主見衝來的人馬,神色陡然大變,暗道:“獨孤寒,他怎麼也來沐風城了?”
片刻,丁一收回心神,拄起柺杖往常去的偏僻小店走去,坐至一角時,點些小菜便與乞丐邊吃邊道:“一文老哥,你我具是類聚,不如且滿飲此杯!”丁一言畢,隨即飲盡杯中物。
“好極!老弟爽快,我亦當飲此杯!”談吐間,乞丐不覺受丁一所染,他喚其爲老哥,亦改稱丁一之道爺爲老弟,丁一聞之心間甚是快慰。兩人隨之邊飲數杯。
“時下,蒼雲國、婁蘭國、飛蒙國相互爭戰,邊疆之民難以渡日,守邊之將亦是死傷甚重。數日前,聽聞蒼雲國西邊鎮守大將唐羽將軍歸至沐風城休養,又聞神算子爲其解卦,言之爲吉凶參半之卦。我料此卦不解亦知是吉凶參半之卦!”乞丐滿飲一杯,夾起一雞翅道。
“哦?一文老哥,此是何解?”丁一筷子停在半空,片刻又落至盤碟間,夾上菜餚置於口中。
“唐羽將軍爵至忠勇侯,又世代爲將,鎮守西邊,令婁蘭未能進境半步。如今他受傷歸至途沐風城養傷,正是虎落平陽,有人自是欲置其死地,此正是兇災,然若躲過此災,便能重戍邊疆,再震威名,此便爲吉卦。故言兇吉參半……嗝……然此事,倒讓我想其一事,傳言兩年前,天機亦是有人慾置其死地,卻未能躲過一劫,終死於火災。然天機乃洞悉天地之機,從來算無一漏,何故又死於火災?此事必有蹊蹺……嗝……必有蹊蹺唉……”乞丐飲酒甚多,臉已泛紅,言之亦多,然每言之時,眼神卻總在細觀丁一神色之變化。
丁一剛飲至口間之酒不覺緩了一刻,隨後方咽入肚中,暗道:“一文老哥此話是何意,唐將軍之事與天機之事並無關聯,何故以‘有人慾置其死地’作爲關聯而談及?”
“喝多了……喝多了……醉話信不得……信不得……”乞丐又飲一杯,臉色紅至極點,頭半搭在桌面,眼皮耷拉而迷離,然丁一的些許變化已心收於心,暗道:“以無關聯之事突然發問,果是起效,再想其能輕易解得我生意之獲利詳數,料其必與天機有所關聯……”
隨後,丁一與乞丐又飲又言,直至酩酊大醉,兩人方離店而去。此時,暗處躲有一女人,觀其身影酷似郡主,她的雙眼有正觀於丁一之處,心道:“此兩人談話句句都言之一半,頗有大師參禪之味。此亦可證瞎子道士與乞丐均不是常人。”
丁一行至西大街拐角時,耳膜如蕭笛音膜般跳動,醉意頓時逝去,神色如崩緊琴絃,隨即又如潮水般退去,微微轉身對一極速飛來之身影道:“龍兒,你回來了!事辦的如何?”
“回少主!殺手悉數被誅,唐將軍已脫險歸府!”龍兒躬身敬道。
“殺手前次刺殺未果,又派一波,如今又遭你所阻而未果。我料他們必會再來,你需多加照看唐將軍,最好查出此殺手是受派於何人!”丁一微微扭頭,‘俯視’龍兒道。
“少主!我定不辱命!”龍兒隨即堅定應道。
“嗯!在辦此事之前,你有一更要緊事要辦。今日我聞得獨孤寒急入城中,你且去探探消息,看他究竟來此爲之何事!”丁一雙手拄於枯木柺杖頂端,半彎着腰道。
“是!”龍兒應聲離去。
夜晚。東方海閣。正入定調息的東方雲,周身環繞凝而不散的團團元氣,元氣如撫塵般分成無數細股極速往鼓脹沸騰的筋脈涌去,流至四肢百骸,激盪澎湃的丹田。
吱……
房內桌椅案几瘋狂抖動,片刻便極不合常理的從中間裂開一道縫,此縫往前後兩邊快速延伸,行至一半時又往左右分裂出另兩道縫,此兩道縫繼續延伸依然在一半時又分裂,變成四道縫,之後是八道、十六道……直到沒有一處能再裂開下一道縫,最終嘣的碎成比塵埃還細小的屑沫。
緊貼牆邊的琉璃金玉亦在此刻激成讖粉,掛搭的玄雲劍冷至令人窒息的寒芒化成虛無,整個劍身扭曲糾結,劍脊坍蹋凹陷,劍鋒連續龜裂,眼見就要破碎。入定中的東方雲欲救寶劍,身影卻無法動彈,元氣如飛灰般消逝的無影無蹤,神色頓時劇變,全身肌肉如沸水氣泡接連不斷的突起,雙眼中透出天下第一武林世家家主不應該出現的恐懼,嘴脣似有萬斤巨力牽壓着想張開言語卻不能。
空氣如龍捲風攏成一鼓鼓的旋渦,沿着地面如電鑽般攪動,片片大理碎石撲泄濺射,衝擊房內每一個角落。然而,房內如翻江搗海般的氣旋,每碰到會外泄到房外的縫隙時,就會受玄之又玄的力量強行抽吸,故而房外靜謐恬淡,沒有受到絲毫波及。
此時,東方雲耳膜間傳來令他又驚又恐的熟悉聲音:“東方家主,我並非有意冒狂你,然而你所解之卦僅有卦義卻無破解方法,不能算是真正解卦,而你卻言卦已解開,這違背賭約誓言,按江湖規矩,必須受到應有懲罰!”
“解卦還有如此一說?”東方雲暗驚,他已經猜到對方正是那日放下賭約之神秘人,若真如他所言,那如此做確實是違背諾言需要受到懲罰,但是如此一來,自己死去事小,而毀壞東方世家名聲事大,必須請求神秘人寬限時日來履約,以挽回名聲,遂以眼神表達心聲。
“觀你眼神,似是有話相告。我便給你辯解機會!”神秘雄渾聲音落畢,東方雲頓感壓力減輕,便拱手正色道:“前輩,卦之一道我並不知曉,神算子解得卦義,我便以爲卦已解了。如今你言卦未解,望你能再寬限時日,令我向神算子求取破解方法!但我有言在先,我並非畏懼前輩之武力,實是爲諾言耳!”
“哈……哈……執着名聲爲賭約!好,我答應你!”神秘人大笑離去。
沐風城西北角木屋。“少主,我已探得獨孤寒下落,此人在風月軒落腳,與神算子相距極近,看來是爲他而去的!”剛從外面打探消息歸來而氣尚未理順的龍兒低頭道。
“爲神算子而來?”丁一婆娑案几中的古色茶杯,隨之又道:“兩年來,獨孤家人未出現一次,如今卻因神算子而引來公子獨孤寒,此事絕不會這麼簡單,其間定有文章!”
“我們應迅速離開沐風城,亦或殺掉獨孤寒?”龍兒道出獨孤寒三字時,言語中含有極度殺意,似乎彼此之間有何深仇大恨。
丁一連忙擺手道:“不可!獨孤寒是獨孤城愛子,此次來沐風城定帶有不少高手,我們貿然殺伐只會自亂陣腳。如今,我們應以不變應萬變!只是,監視亦不能少,從此刻起,你必須時刻監視獨孤寒一行的動靜!”
“是!”龍兒鏗鏘有力的應諾,轉身極速閃向沐風城東面的客棧。
風月軒東南廂房,闇弱燭光撲閃撲閃,窈窕的身影妖嬈輕動,雲鬢美髻如雨花般飄飄灑落,搭至平仄完美的香肩,肩邊浮動透明質酥的薄紗,紗下隱隱約約閃現吹彈得破的如水嫩膚,膚色白晳晶亮的恰到好處,上面遊動女人香醇懾魂的美妙氣息,這一切的主人正慢慢走向牀第。
“郝神算,我一定會讓你飄飄欲仙,欲罷不能的!啵……”聲音嗲嗲的又極懼挑逗,令人暴起本能慾望,翻雲覆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