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風真是冷。幸晚之裹緊身上的長裙,加快步子回了席。傅朝生不知何時離去了,她坐了下來,對面的“傅唐”給她使了個眼色。
烏雲將明月遮蔽,夜色朦朧。
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幸晚之順着何沐風給的提示去了偏殿。脫離觥籌交錯的光景,她心口的一塊大石重重地壓了下來。
她正要往偏殿走,冷不丁被人叫住。
“幸晚之,是麼?”
她回頭一看,欠身行禮。
“臣女給公主請安。”
“免了。”沈凝煙勾起脣角,道,“很快,就是自家姐妹了。”
幸晚之的心驀地咯噔一震。她用餘光打量沈凝煙,她長得着實是極好看的,今日穿着一件紫粉色長裙,本是俗爛的顏色,可穿在她的身上卻恍若畫中之人。
若是說匹配,沈凝煙與傅朝生纔是極爲般配的纔是。
幸晚之遲遲未答話,便聽到沈凝煙道:“我知曉你心裡在想什麼,不過你應當很清楚的是,若是我與傅朝生在一起,那是我下嫁,是他高攀。”
幸晚之面無異色,道:“公主,恕晚之無法感同身受。在愛情裡,無關乎身份低位,更不用提高攀與否。”
沈凝煙笑出聲來:“是麼?若是如此,此時此刻你也不用着急奔走,不是麼?”
“公主做的決定,晚之無權干涉……”
她話未說完,只感覺左邊臉頰火辣辣的疼。幸晚之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凝煙還未放下的右手,又聞見沈凝煙說:“你還想幹涉本公主麼?”
幸晚之眯起眼,抽了一口氣。
這一耳光打得她疼的厲害,她卻半句反駁都不敢有。
“臣女不敢。”
“先是勾引我九哥,還以爲你是什麼厲害的角兒呢,沒想到你竟是傅朝生的妻子。”沈凝煙的目光驟然變得極冷,她盯着幸晚之的臉,低聲道,“傅朝生是我的人,本公主想要得到的東西,絕不會讓人輕易地奪走,你若是敢同本公主對着幹,我便讓你死無全屍。”
“公主以爲這世間所有都會順從公
主的意願麼?還是說,公主覺得心虛,覺得即便是你想嫁給我相公,相公也不會如疼愛我一般地疼愛你?”
沈凝煙不怒反笑:“你大可垂死掙扎,因爲,你也掙扎不了多久了。你也可以跟我作對,本公主遂你的願。只是你要清楚,傅唐是多麼想要本公主嫁給他,而倘若我嫁進了傅家二房,那麼你和傅朝生,一個都別想好過。”
“哦對了。”沈凝煙湊近她的耳朵,輕聲道,“順便告訴你旁的一件事吧。你們傅家長房手上有靖文侯舊部,我父皇的眼裡可是容不下沙子的。二房想要起身,就必定滅了你們長房,你要知道,你們長房背後不過是有個大太太的張家,可二房的背後,是陛下。”
幸晚之忽的覺得冷的厲害。
原來這就是緣由。傅唐的趾高氣昂是有底氣的,因爲二房已經有聖上撐腰了嗎?
“那麼公主……是要和陛下反目?”
“我爲何要同我父皇反目?我父皇終有一天是要去的,況且,本公主只需保着傅朝生便是,你們其餘人的死活,與我無關。”
沈凝煙同外界說的不一樣,幸晚之今夜是第一次領教到了。
她的言辭潑辣,但爲人純良,這是外人口中的沈凝煙。
可她眼中的沈凝煙,是心機深沉的。最可怕的是,她能把如此深厚的心機藏於心底,博取所有人的信任與關懷。
若是沈凝煙嫁到二房,成爲二房的左膀右臂,那麼長房必然垮塌,可若是沈凝煙嫁給傅朝生,她……
她又該如何自處呢。
要怎麼辦……
“還有。”沈凝煙邁開步子要走,留下一句話,“本公主絕不當側室。連平妻也不可能。”
她是要她讓位。
沈凝煙已然抓住了她的命門,她的一切都被對方窺視完全,沈凝煙知道,在一己私利與整個長房之間,她定然還是會選擇後者的。
“公主。”
她正凝神的工夫,傅朝生不知何時從偏殿裡走了出來。
“免禮。”
稍作逗留,傅朝生向幸晚之走了過來。
“相公。”她下意識地瞥了眼不遠處的沈凝煙,面色凝重。
傅朝生輕輕地嗯了一聲,道:“你稍等片刻,有些話我要同公主說。”
她望着傅朝生的眼睛,企圖從他的眼裡看清他此刻的情緒,可更深露重,瞧不真切。他想同沈凝煙說什麼呢?方纔陛下又同他說了些什麼呢?她想知道,而她越是想知道,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就越無法平靜。
“好。”她往後退了幾步,走到不遠處的林子裡停了下來。
沈凝煙目光柔和地打量着傅朝生的臉,他卻是面無表情,她將欲開口,傅朝生卻跪了下來。
沈凝煙覺得好笑:“傅御侍是在求我收回成命麼?”
“是,公主。”
沈凝煙依舊眉目含笑:“傅御侍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處境麼?”
“臣知道。”傅朝生依舊不卑不亢,“正是因爲知道,所以不願意利用公主。公主與朝生從小便是朋友,若是公主爲了幫助朝生犧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那麼臣無以爲報。”
她走近他,半蹲了下來。
“你憑什麼覺得本公主嫁給你是犧牲自己的幸福呢?本公主選擇你,是本公主的心意。”
“請公主恕罪。”傅朝生叩首在地,道,“臣只有一顆心,心裡只能住一個人。既然臣已經婚娶,就必然會對娘子從一而終,若是公主嫁給我,恐怕臣無法善待公主。”
沈凝煙直起身來,望着不遠處的幸晚之,道:“你別忘了,你還欠本公主一個人情。”
傅朝生驀地想起先前幸晚之中毒,他到宮中偷藥草,是沈凝煙替自己打的掩護。那時她便說,他欠她一個人情。
傅朝生的脣動了動,沒有發聲。
“我掩護你是一個人情,不論你的藥草最終是否用上。我給你娘子取藥草是第二個人情,是我救了你娘子。所以說起來,傅御侍欠本公主兩個人情。”
“公主,婚姻大事豈能由人情二字定奪?”
“我給你時間考慮。”沈凝煙轉身離去,“不論如何,希望你知道,我對你的情意,從孩提到現在,從不曾變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