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蟬在酒席間穿梭,好不容易找到了傅朝生的身影,還沒說上話,冷不丁傅朝生就被人叫走了。今日傅朝生的臉色從早到晚一直都不好看,卻蟬嘆了口氣,決意等傅朝生回來再把主子懷孕的事告知。
慢悠悠地在花園裡頭走了幾圈,忽的聞見傅芷姍的聲音。
“何大夫到府上來了啊……既然來了,怎不去喝杯酒?”
幸晚之想起上一次何沐風踏進傅家大宅時候那瀟灑自若的神態。
“我不喝傅朝生的喜酒。”他的聲音懶懶的,末了,又加了一句,“第二次。”
傅芷姍一愣:“哎?”
“傅朝生爲救你們長房的命娶了一個心思極深的公主,這樣的喜酒,我何沐風不喝。”他瞥了眼不遠處的草叢,笑了聲道,“姍兒小姐若是想喝喜酒,也不會到這裡來了。”
傅芷姍點點頭,道:“不錯。我從方纔開始就不曾見到大嫂的人,我知道她心裡一定不痛快,想找她說說話。”
何沐風嗯了一聲:“姍兒小姐能這般想,真是再好不過。你嫂嫂現在身體不大好,應當是真想同你說幾句話的。”
傅芷姍有些不解,隨即追問道:“嫂嫂身子不好?這麼說來,你今日不是來喝喜酒的,而是來給嫂嫂看病的?我嫂嫂她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何沐風受不了她這猴急的性子,解釋道:“你嫂嫂只是懷了身孕,精神不大好,現在在院子裡歇着,你若是得空,可以去看看她。”
“好,好。我這就去。”
說罷,傅芷姍轉頭就走。
卻蟬剛扭過身,驀地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衣領,她腳上一輕,差點被人拽了起來。
“我說……”何沐風揪着她的領子愣是不讓她走,語氣還是那般慵懶,“你家男主子今日大婚,你家女主子懷有身孕,你誰那兒都不去,那是要去哪裡?莫非你也不開心?”
她的確是不開心。
卻蟬嘆了口氣,道:“當然不開心啊!我家小姐身子不好,可大少爺竟是大婚!說着就來氣。”
何沐風覺着好笑,道:“你的性子同你家那小姐大相徑庭。一個沉靜睿智,一個……”
卻蟬把眼睛瞪得極大,怒問:“何大夫是想說我沒有腦子嗎?!”
何
沐風咦了一聲,悠悠道:“莫非……你心裡頭也是這麼覺得的?”
“你!”卻蟬氣得只鼓腮幫子。
這個何沐風的性情古怪,她不是不知道,只是這一會兒笑一會兒又奚落她,當真是讓人心裡不舒坦。
“人啊,還是傻一點好。”他放開手,卻蟬理了理自己的衣領,又聽見她說,“你每次跑來找我都是猴急火燎,搞得我也猴急火燎,真希望下次你來找我的時候可再不要是壞事了。”
卻蟬反駁道:“你是大夫,治病救人,若是沒有病,誰來找你啊?”
這下何沐風不答話了。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隨後答道:“說的倒也不錯。看來你也是有聰明的時候的。”
“那是自然。”卻蟬昂着頭,接受他的讚美。
“只可惜啊只可惜啊,你聰明的時候畢竟還是太少了。”他笑吟吟的,亮亮的眸子望着他。隨風飄搖的髮絲拂過她的面頰,卻蟬微微有些發愣。
他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傅朝生是美男子,面容略帶柔美,沈君落是俊男子,膚白又是一股書香氣,鍾逢是烈男子,皮膚偏褐輪廓剛毅,可何沐風不是。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味,丁點都不難聞,這真是少見,卻蟬心裡想。他比傅朝生略矮一些,總是一副懶懶的表情,眼睛小,但有神。他笑起來喜歡把眼睛眯成一條線,真是好看。若是要用兩個字來形容他,那便是結合了那三人身上所有的優點……
嗯……大抵是“無雙”吧。
何沐風的醫術本就是天下無雙的。
卻蟬被自己忽而發燙的臉嚇到了,她趕忙背對着何沐風,聲音不自覺有些顫抖:“我……我我聰明的很!只是……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何沐風哈哈大笑起來。
他伸出食指在她的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
很輕,卻彷彿觸碰到了她心底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嗯,但願此生我都發現不了。”他的聲音略帶遺憾,“黎卻蟬,這一生,你都不要聰明纔好。”
過得單純點,他想,這世間的人就是太計較這些功名利祿了。
不好,不好。
其實活得如同她一般倒也不是一件壞事,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需要去思考
那麼多,或許他也會更快樂些吧。
她疑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姓氏?”
何沐風揮了揮袖子,揚長而去。
“你猜。”
猜?她纔不猜。她纔不要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卻蟬望着他的背影愣了許久,隨後轉身走進漆黑的夜色裡。
從花園到宴席處沒有幾步路,因此她放慢了腳步,心還是咚咚的跳個不停。她伸手揉了揉被指尖點過的腦門兒,驀地勾起脣角,笑的連自己都沒有發覺。
宴席已經散了,傅朝生一個人坐在酒桌中間,此刻顯得格外落寞。
宴席結束,便是洞房花燭夜。
卻蟬走了過去,喚了幾聲:“大少爺?大少爺……”
“嗯?”他擡眸,目光有些哀傷,“你怎麼來了?晚之讓你來的麼?”
“沒有。”卻蟬搖搖頭,道,“小姐沒讓我過來,是我自己要來的。”
傅朝生又重重地嗯了一聲。
他喘了口氣,問:“晚之是不是恨着我?所以今日都不曾來。”
“大少爺,卻蟬雖然愚鈍,但是我相信大少爺明白,我家小姐心心念唸的都是你,從來都不曾恨你。”
傅朝生拈來一個酒杯,手指順着杯沿輕輕摩挲。
“我卻是寧願她恨着我的。”
“大少爺,別的卻蟬不懂,卻蟬只知道,既然大少爺和小姐犧牲了自己的幸福成全整個傅家,那就永遠不要再去悔恨嘆息,小姐心裡是通透的。”
傅朝生站起身來,那身硃色的長袍格外扎眼。
“你說得對,卻蟬。”傅朝生笑了笑,“晚之心裡是通透的。”
只是他,不願意罷了。
說來說去,他就是不願意。
有人過來催:“大少爺,方纔大老爺讓我過來提醒您,是時候洞房花燭了。”
傅朝生擡眸看了眼天。
“知道了。”
他說過此生不負幸晚之,不論如何,他都不會負她。可若是如此,他必然會負了沈凝煙。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若是沒有雙全法,他只想不負他愛的那個人。
他擡腳往前走。
抱歉了,公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