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太監小如子,謹小慎微地將水龍書人殿外發現的揭帖呈到了明貢的手上,明貢細細一讀,頓時雷霆大怒,當場拍案而起。
“豈有此理,是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公然批評寡人的新政誹謗朝廷,真是罪該萬死!小如子,快傳陸凱和程榮進殿陛見。”明貢怒視着戰戰兢兢的小如子,厲聲命令道。
須臾,莫名其妙的陸凱和程榮急匆匆入宮請安,瞅見明貢氣得臉色鐵青,都不敢先說話,立在那侯旨。
“兩位愛卿,皇后剛剛在西苑落水,眨眼間就有人敢在寡人的眼皮底下亂貼文書,咒罵寡人的新政,你們說,這到底是什麼人如此大膽?竟然在宮裡作亂?”明貢怒氣衝衝地詢問道。
“啓稟王上,臣以爲,這暗中在水龍書人殿外做手腳的人,必然是宮中之人,否則決然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混進御前。”陸凱一口咬定道。
“陸凱,你的意思是,把水龍書人殿的宮女太監全部抓起來拷問?”明貢沒好氣道。
程榮立即上前阻止道:“王上,萬萬不可,水龍書人殿的奴才,大大小小,包括雜役,總數超過幾十號人,突然間全部拘捕起來,闔宮必然大亂,流言蜚語,最是可怕,王上一旦大舉抓人,外面必然會傳出口風,傳說宮中起了大變故,到時候,事情越亂越大,恐怕一發不可收拾。”
“嗯,程大人,你說的有理,看起來,此案只有密查,寡人決定,由你全權處理此事,一定要把暗中散佈謠言的傢伙繩之以法!”明貢勉強點頭道。
“啓稟王上,看了造謠者在宮門張貼的文書,臣倒是認爲,這件事極有可能是地方對朝廷政策不滿的諸侯指使,比如反對丈量土地,反對削弱諸侯封地,反對一體納稅,都是老生常談,臣倒是擔心,地方諸侯的魔爪,居然可以入到朝陽宮,當真可怕!”程榮恭敬地接過揭帖文書,細看以後,拱手分析道。
“放眼當今天下,還有誰敢跟朝廷作對?”明貢濃眉一揚,不屑一顧道。
“王上,雖然過去的丞相姜軒、大將軍王志都相繼倒臺,但是朝廷的新政,依舊會觸動貴族豪強的利益,他們反對聲激烈,也在情理之中。”程榮進言道。
“爲了朝政,那些躲在幕後的當權派,就敢暗通宮闈,進一步謀害皇后,若是此事是實,寡人決然不會放過他們!”明貢思慮再三,憤然揮拳道。
雨花宮門檻外,焦急萬分的靜貴人和芳貴人,佇立在門外,等待着宮內宮人的回話,過了許久,雨花宮的宮女杜鵑才緩緩地步出來,向兩人請了安:“兩位小主,最近風聲甚緊,還請兩位小主繞到偏門。”
“這是什麼話?不就是西苑出事了嗎?大家同上一個獨木舟,何必嚇得這麼神神秘秘的?早知道便不做了。”按耐不住的靜貴人頓時火冒三丈,一把推開杜鵑,拉着芳貴人進了內宮來到鳶貴人面前。
“怎麼了?兩位妹妹?”鳶貴人斜依在軟榻上,似笑非笑地瞅了瞅心急如焚的靜貴人和芳貴人。
“姐姐,大禍臨頭了!聽說今早水龍書人殿外,有人在宮牆上貼了揭帖,誹謗朝政,王上懷疑,是後宮的人乾的,恰恰皇后剛剛在西苑的湖裡出事,王上會不會藉此懷疑我們,派人調查此事?”靜貴人面色蒼白地述說道。
“妹妹,竟然有膽子做,爲何沒膽子面對?你放心,水龍書人殿的揭帖,不但扳不倒我們,還很有肯能使我們得到前朝的外援!”鳶貴人莞爾一笑道。
“姐姐,您說的莫非是瘋話?王上幾乎氣瘋了,特別是兩件事連起來,辦案的程榮又查到了可以融化冰面的紅色粉末,一旦東窗事發,我們必死無疑!”靜貴人焦急地目視着面容輕鬆的鳶貴人。
“實話告訴你們,那個水龍書人殿外的揭帖,就是本宮派人暗中貼上的,聽說,皇后娘娘因爲支持王上改革朝政,得罪了不少朝廷重臣,本宮這麼派人一鬧,宮外反對改革的朝臣,便會投石問路,暗中討好我們。”鳶貴人壓低了聲音,詭異地一笑。
“什麼?這可是殺頭的罪,姐姐,你瘋了?”靜貴人和芳貴人大驚失色道。
“對,本宮是瘋了,好不容易得到王上的恩寵,卻被正宮那麼輕易地就全部搶走了,要知道,在這個後宮,要是得不到王上的寵幸,你就是一文不值的奴婢,與其受人擺佈,終老後宮,倒不如放手一搏,兩位妹妹,一旦本宮扳倒了褒姒,坐上皇后寶座,本宮保證,苟富貴,不相忘!”鳶貴人目光炯炯地凝視着靜貴人和芳貴人,全盤托出了心裡話。
“好!姐姐,我們唯你馬首是瞻!”靜貴人和芳貴人使勁地點了點頭。
蒹葭宮,燈影婉約,竹影幽幽,今日傍晚,正好碰上大風雨,北風凜冽,寒氣刺骨,褒姒用帕子捂住嘴,虛弱地咳了幾聲,這才從牀榻上坐了起來,凝視着對面的雕花窗櫺,發現一片昏暗中,兩隻閃耀的燈籠在不遠處,散佈着柔和的光芒。
“阿喜,看看瞧,這麼大的雨,是誰來了?”褒姒趕緊輕聲呼喚阿喜道。
阿喜趕緊步上前來,柔聲回答道:“啓稟小主,是雪貴人冒雨來探視你了。”
“原來是雪兒,倒難爲她了。”褒姒不由得婉轉落淚道。
“皇后姐姐,王上今日有重要朝政,一個人獨宿勤政殿,不能來陪姐姐了,所以雪兒就自作主張,來看看姐姐。”阿喜還沒來得及打細簾子,興高采烈的雪貴人,已經笑盈盈地步了進來,向着褒姒福了一福。
褒姒定睛一瞧,見雪貴人今晚圍着大紅娥皇斗篷,身上圍着貂皮出鋒披風,腳下套着胡靴,搭配着窈窕的身材,越發顯得小巧玲瓏,不禁欣然一喜道:“明月,還不幫雪貴人卸掉斗篷和披風,拿暖爐來,入內薰着,咱們好說話。”
雪貴人坐在繡墩上,仔細端詳了一下褒姒的面色,不禁笑嘻嘻道:“太醫院的藥還真管用,姐姐今日果然好多了。”
“嗯,這都是託你這個小淘氣的福,今晚雨大,怎麼偏來了,看不凍壞了身子,又牽扯上一個?”褒姒欣慰道。
“皇后姐姐,您也知道,雪兒有時候是大事不糊塗,小事不拘的性子,今晚前來,一是爲了探視姐姐的身子,一來又一句極其重要的話,想告訴姐姐。”雪貴人貼近褒姒的耳朵,一本正經地說道。
“雪兒,這裡都是自己人,有什麼話,你就說吧。”褒姒目視着身邊的阿喜和明月,對雪貴人說道。
“姐姐,你有沒有發現,最近新入宮的鳶貴人和靜貴人、芳貴人她們三人有問題?特別是那個鳶貴人,似乎挺有心計,上回她化妝成宮女,故意接近我,才和王上搭上了話,依我看,她似乎有些心術不正,姐姐可要小心了。”雪貴人鄭重地說道。
“嗯,雪小主果然是有心人,竟然也看出了這點,小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奴婢看,那三個新進宮的貴人雖然年紀小,但是都不是善茬,再加上那個鳶貴人火上加油,說不定會鬧出大亂子來呢。”阿喜贊同道。
“雪兒,阿喜,多謝你們的好意提醒,此後,我會小心注意的。”褒姒握着雪貴人和阿喜的皓腕,莞爾一笑道。
“那小主是不是要早點告訴王上?畢竟早作防備就可以免災,萬一那個鳶貴人跟從前的瑾皇妃一樣散佈流言,那就來不及了。”阿喜規勸道。
“阿喜,其實我最擔心的還不是鳶貴人,前朝的那些反對新政的重臣和後宮的姜妃,纔是問題的關鍵,我知道,姜妃爲了讓自己的兒子魯王初修順利繼承太子之位,必然會千方百計排除異己,或許,慧恩就是其中之一,偏偏,他又是我的養子,而前朝的權貴,更是爲了自己的特權,企圖借刀殺人,利用宮裡的矛盾來除掉我,所以我們現在還不能有所動作,而是要因勢利導,漸漸地解除這些潛在威脅,我相信,多行不義必自斃。”褒姒胸有成竹地分析道。
“小主真是神機妙算,阿喜明白了,您就放心吧。”阿喜不由得眉飛色舞道。
“好,姐姐,有我們在,我們一定不會讓奸人得逞的。”雪貴人嘟着小嘴,替褒姒打氣道。
過了幾日,退朝之後,明貢聽說程榮已經在太醫院查出了眉目,不由得大喜過望,立即命宮人傳程榮到水龍書人殿回話。
程榮手捧着一本材料,小心翼翼地遞在了明貢的面前,明貢展開細瞧,材料中已經說明,冬至那天,西苑冰湖之上,皇后突然落水,是因爲皇后的冰靴之上,被人動了手腳,用一種可以瞬間融化冰層的紅色粉末塗滿了靴子的底面,而這種紅色粉末,只有京城中的煉丹術士纔有,但是經過幾日全城搜查,並未發現術士的蹤影,疑似已被滅口。
“豈有此理!皇后落水的事,果然是有人從中作怪,是可忍孰不可忍!程榮,你再說說,水龍書人殿外的匿名揭帖,是怎麼回事?”明貢不由得怒火中燒道。
“啓稟王上,臣已經派人暗中審訊了宮中的太監宮女超過一百人,發現這揭帖的紙張,的確是宮中之物,但是,字跡無法確定是宮內人所作,想必是在宮外做好的。”程榮稟明道。
“看起來,必然是宮中有品級的妃嬪在作怪!宮中能有此等本事的妃子,除了姜妃、葛妃,就是那三個新進宮的小妮子,你說,會是誰暗中下手?”明貢目視着程榮。
“啓稟王上,臣以爲,這件事還是暫不追查爲妙,畢竟宮裡的人,超過千人,一旦這事情傳到了外間,必然成爲謠言,滿城風雨,到時候,別有用心的人,發覺後宮爭寵,劍拔弩張,必然想從中挑撥利用,到時候,就危險了。”程榮一本正經地勸說道。
“嗯,程榮,你辦事果然穩妥,好,這一次寡人就蓄勢不發,韜光養晦,寡人倒要看看,這宮裡的暗處,是哪一個不安分,想暗箭傷人?”明貢捋須贊同道。
蒹葭宮,宮門之外,忽然隱隱約約傳來告求的聲音,阿喜正在專心替褒姒在梅林中採摘紅梅,偶爾聽到門外的喧鬧,不由得好奇起來,趕緊叫來看門的小宮女詢問道:“外面是怎麼回事?吵得厲害,小主正在午睡呢。”
小宮女月兒回稟道:“阿喜姐姐,是芳貴人,特意來叩見小主的,奴婢們都在門前擋駕,說小主身體不適,可是芳貴人說什麼也不走,硬是要見小主一面。”
“阿喜,外面怎麼回事?”這時,寢宮內,褒姒親自打了細簾子,起來呼喚道。
“小主,是芳貴人,鬼鬼祟祟地前來求見,好像有什麼大事。”阿喜趕緊入內稟告道。
“阿喜,讓她進來吧。”褒姒眉尖一蹙,和氣地吩咐道。
須臾,芳貴人已經戰戰兢兢地跪了進來,向褒姒叩首道:“皇后娘娘,奴才是在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才前來打擾娘娘,請娘娘給奴才指一條明路。”
“芳貴人,你起來,有什麼委屈,本宮替你做主。”褒姒和藹地說道。
“娘娘,昨晚鳶貴人秘密召奴才去議事,暗中要奴才派人出宮,散佈對娘娘的誹謗之詞,然後製造流言蜚語,誣陷娘娘禍國殃民,迷惑天子,搞壞娘娘的名聲,奴才真的很怕,一宿都沒有睡好,所以今個趕緊就來請娘娘救命。”芳貴人哭哭啼啼道。
“什麼?竟有這等事?”阿喜嚇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