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瀾閣卻先有了幾個道賀的人在了,蘇如繪被平兒陪着進去時,便覺着滿屋子鶯鶯燕燕,脂粉香膩,幸虧多用宮粉,御製之物到底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雖然香味濃郁,倒還能入腳。
其中一個穿柳綠衣裙的格外眼熟,蘇如繪多看了一眼便想起來,可不正是那個溫良珏?這位小儀談不上壞,但蘇如繪一看見她就想起了在除華宮時秀婉、紅鸞她們說的六皇子出生時,這位小儀鬧出的那起子事情,雖然被如今的芳充容給壓了下去,但既然秀婉她們都能知道,想必六宮大部分人都曉得了。
也不知道她這麼早從奇寶宮跑到這兒來,是專門爲了道賀呢,還是要與徐姿說那番子嗣求活論?若是那樣,縱然徐姿年輕底子好,也非被氣得不輕不可。
蘇如繪這麼想着看了眼正主兒徐淑人,卻見她面上帶了溫潤滿足的微笑,雖然遠未到顯懷的時候,但徐姿行動時已經很注意下意識的護着腹部了,見蘇如繪進來行禮,衆妃雖然算長輩,但位份不高,蘇如繪身份又特殊,加上前天德泰殿傳出的風聲有些人私下裡都聽到一二,更是客氣,許多人都是側身受禮,包括徐姿。
“如繪前段時間拜了修儀娘娘爲師學琴,因中間回去路上跌傷了腿,所以斷了幾日到今天才來,卻沒想着一來就聽娘娘說了個好消息,道徐淑人有了皇嗣,倉促之間也沒什麼準備,只得腆着臉來給淑人道個喜!”徐姿叫人搬了個繡凳來請蘇如繪坐下,蘇如繪捏着帕子靜靜坐了,才笑着對衆人道。
徐姿聽了,忙作出感動之色道:“這可真是勞煩了修儀了,我也是第一回有妊,前幾日總覺得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次次煩着修儀爲嬪妾我召太醫問診,偏偏時辰未到看不出來,心裡總覺得沒底,只當自己是個命薄的!多虧今早修儀讓身邊人請了院正來,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已經讓修儀跟着掛着顆心這麼久了,怎麼還敢勞動修儀的愛徒親自來探望呢?”
她這麼說時,平兒臉色卻沉了沉,徐姿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話裡話外的意思,卻像是在責怪劉修儀不夠盡心,一直到今天早上才爲她傳了餘院正過來一樣,也不想想餘太奇雖是太醫,卻是什麼身份?劉修儀不是覷着榮壽公主與霍貴妃都好的空子,又使了好處,一個尋常得寵的淑人也配他親自照看嗎?
“淑人說的。”蘇如繪在宮裡這些年,場面話自是說的嫺熟,只當聽不出她話裡意思,笑容可親,大大方方道,“師傅是蘭秋宮主位,爲淑人召太醫可不是應該做的?方纔師傅叮囑如繪來時還誠心祈禱上天,道淑人年輕,平素身子也是好的,若能爲陛下誕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皇子就好了!”
聽蘇如繪強調“主位”二字,又說是小皇子,徐姿臉色一僵,有點不自然,但很快笑了笑,靦腆道:“能夠爲陛下延續血脈已經是我的福分了,皇子不皇子倒再其次,只求皇嗣平安無事就好。”
“蘇家小姐可是叫錯了呢。”一個聲音忽然見機插口,蘇如繪循聲望去,卻是一個身穿掐菱邊雪青色遍繡芍藥花葉宮裝的女子,她認出這是阮采女,從前宮裡有位阮寶林,頗得恩寵,還曾是蘭秋宮的主位,後來因病移宮,很快就歿了,劉拒戎進宮後便做了蘭秋宮主位。
這一個阮采女,正是那位阮寶林的族妹,皆是阮家女子,兩人在宮裡情形卻大不一樣,那一個歿了的寶林是庶女出身,生得嫵媚多姿、豔麗多情,在蘇如繪剛進宮前後風頭極盛,這個阮采女卻只能勉強算清秀,阮家姊妹的出身不算高,所以進宮的位份也不高。
大阮氏靠着寵愛做到了一宮主位,只可惜幾年前病死在偏僻的宮室中,小阮氏也就是這一個,在采女的位份上一呆就是近十年,從前阮寶林在時,不管如何還能照顧她一二,阮寶林去後,她就差住進飛蘭苑了。
因着阮寶林本是蘭秋宮主位,如今蘭秋宮卻是劉拒戎在打理,小阮氏對劉拒戎便一直有些略含敵意,雖然礙着劉拒戎的位份和出身她不敢怎麼樣,但私下裡酸話卻沒少說。如今看到劉拒戎入宮多年一直無孕,反而她的宮裡人徐姿捷足先登,加上劉拒戎又不在這裡,便忍不住要刺一刺蘇如繪,含着近乎示威的笑道:“方纔陛下來探望徐姐姐,已經說了要爲徐姐姐晉位,爲正五品寶林呢!”她強調正五品三字,意在提醒蘇如繪,寶林已可爲主位。
平兒一皺眉,蘇如繪卻不緊不慢的笑了笑道:“原來如此麼?那可更要說句恭喜了。”她也不多接話,就把劉修儀替她準備的東西呈上,倉促之間,加上蘇如繪與徐姿關係本就平平,也不過幾件瓷器,還都是不適合這個時節用的,免得生出是非。
徐姿面上總要稱讚幾句,讓人收下去,蘇如繪便藉機告辭。
出了平瀾閣,平兒見左右無人,對蘇如繪道:“小姐剛纔沒隨着那小阮氏喚什麼徐寶林,很是應該。”
“六宮諸妃晉位,就算如今皇后抱恙,總也要與太后說一聲,再說,妃嬪有孕進位這是常例,徐淑人本就是從五品淑人,陛下那麼一提也是按着宮規辦,太后這兩日起得遲些,都還不知道德泰殿那邊有沒有報上去,再傳懿旨下來方能稱一聲徐寶林!”蘇如繪撇着嘴角,“澂嬪娘娘那是特例,也是因爲四殿下年紀漸長,要給皇子做臉,加上榮壽公主身子弱,澂嬪的晉位之儀放在公主的壽辰上一起辦,免得公主福壽太齊反而不美……如今仁壽、未央兩處還無動靜,就是永信宮都沒這個權,阮采女想要討好有孕妃嬪,只怕反是替徐淑人招嫉呢!”
平兒不屑冷笑:“她哪能想到那麼多?不過是她那病死的族姐從前是蘭秋宮主位,如今主位換了修儀,便處處妄想與娘娘作對罷了,也不看看她的位份出身和寵愛,哪一點能與娘娘比?連收拾她娘娘都嫌掉價,才由得她蹦達,剛纔那麼說也只是想借此事轉着彎落娘娘的面子,卻也不想平瀾閣那位就算誕個皇子下來又如何?如今宮裡嫡子都有兩個,不說六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了,西福宮的貴妃娘娘、流霞宮的慧妃娘娘,哪一位不比她高貴?還比她先有妊!便是比她位份低的,你從前的使女崔采女,進宮才幾個月就得了這福分,也只有徐氏,被阮采女那麼一鬨,卻不想先這麼一叫,太后、皇后,連着陛下怕也要不喜,就算誕了皇子,怕也是如四殿下那樣被冷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