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色已晚,又下起了雪,不過太后一聲吩咐,德妃還是披着大氅來給太后回話:“這幾日天越發的冷,公主上回凍病,雖然大體上好了,可終究不如春暖花開時容易將養,幸好妃妾的昭華宮還算和暖,又有地龍燒着,不過……公主受驚不輕,因此晚上哭了幾回,澂嬪急得不得了,不但陪着公主入睡,連公主翻個身都要驚醒,妃妾看着也跟着提心吊膽,故此很是尋了餘院正幾回,院正這幾次看下來都說無恙的。”
太后關心道:“那麼現在晚上……”
“早就不會啼哭了!”德妃趕緊道,“說起來公主到底是澂嬪撫養着的,早先哭起來誰也哄不住,只有澂嬪或四殿下抱着才止息,因四殿下每日都要去上學,所以澂嬪如今親自帶着公主住,妃妾每日使人去問,都道公主睡得很是安穩。”
太后這才放了心,舒顏道:“澂嬪確實用心。”
德妃趁機想把事情敲定下來:“太后,榮壽公主身子骨兒弱,年紀又小,這幾日不只澂嬪跟着日夜操勞,就是妃妾也提着一顆心,澂嬪幾次與妃妾提到,如今一顆心都放在了公主身上,怕是無暇顧及到四殿下,而妃妾膝下空虛,這事……”
周意兒咬了咬嘴脣,她知道自己沒什麼餘地在這時候接口,就是皇后此刻在這裡,怕也不敢隨便說話,畢竟宮裡傳言,長泰已經答應下來,太后這邊就算駁了回去,誰在裡面多了嘴,讓長泰知道,天子焉能不怒其?
就聽太后淡淡的說道:“澂嬪也是總喜歡多心,小四也是舞勺的年紀了,開了春就要遷進嘉木宮去,到了那裡,還有楚王與棠兒兩個哥哥看顧着,左右也不常往後面來,她儘可以把心思放到榮壽身上去,哀家聽說小四也是極疼妹妹的,難道還會跟着榮壽爭風吃醋不成?”
德妃臉色頓時僵住,嘴脣動了動,想說什麼還沒說出來,太后又放緩了語氣道:“不過如今他們都住在你宮裡,兩個孩子總也叫你一聲德母妃,你這樣上心,哀家也知道你賢惠,但皇子總是要長大的,是不是?”
“太后說的是。”德妃有些無措的理着自己的袖擺,勉強笑道,“是妃妾糊塗了!”
“你是皇帝大婚時就進宮來的老人了,哀家曉得你前些年雖然性.子急了點,卻是個好的,你放心,這些年哀家難道不疼你了麼?”太后繼續道,德妃猛然擡起頭來,眼中不可遏止的露出狂喜之色:“太后……”
然而太后卻和藹道:“瞧你這性.子急的,天晚了,先回去吧……等等!”太后嗔怪的看了左右一眼,“你們也不提醒哀家一下,險些就忘記了。”說着對一頭霧水的德妃道,“剛纔宮裡出了件事,流霞宮慧妃動了胎氣,如今宮裡的事情你也知道,淑妃她單爲曲臺宮都忙得團團轉,委實管不過來這許多,偏偏皇后病着,貴妃又有身孕,都是自顧不暇,哀家思來想去,這宮裡論位份論規矩,便點了你出來協理宮務,先把慧妃這件事情查一查,接下來的臘八、年關,可也不許偷懶!”
德妃還在太后沒有同意正式下旨讓她撫養甘美的沮喪與話語中微妙的許諾的徘徊裡沒脫出來,乍聽到太后要她協理宮務,頭一件就是查慧妃動了胎氣的事,不是驚喜,反而警覺起來:“太后有命,妃妾自當遵從,只是太后也曉得,妃妾從前年輕不懂事,很是放肆了一段時間,這些年來才漸漸的曉得了事理,這宮務更是隻看着皇后與淑妃打理,自己卻是從來沒插過手,可真是不曉得該怎麼辦了。”
她這麼說,太后久在宮闈,哪裡還不清楚她的心思,便直截了當道:“慧妃的皇嗣無恙,只是被嚇了一趟,事情是她自己着人分報了哀家與淑妃那裡的,哀家當時就派了齊雲去問過話,淑妃那邊實在忙,到這回都沒人來回哀家一聲,哀家曉得她的難處,光奕最多臘八也就要回來,種種大典擁擠在一起,也難怪她有疏忽,皇嗣的事情不能輕忽,你也不要推辭,若是實在不知道如何下手,哀家可以讓齊雲替你幫把手。”
德妃聽到並不是淑妃問過情況後發現不好處理故意推到自己身上來的,才暗鬆了口氣,又聽太后同意將齊雲陪過來幫忙,便知道太后確實是真心要自己幫着分擔些宮務,倒不是因爲自己欲撫養甘美的事情惹了太后不喜,故意挑件事情來收拾自己,趕緊道:“多謝太后體恤,妃妾愚鈍,齊嬤嬤是太后身邊的老人,最是見多識廣的,太后這麼說了,妃妾纔有這個膽子接手,否則的話,事關皇嗣,妃妾自己笨查不出來受罰倒是心甘情願,就怕害了慧妃,那是妃妾怎麼都抵償不得的。”
太后交代完事情,看看天色,便讓德妃下去,說好了明日一早,就叫齊雲去與她回話,着手調查慧妃之事。
德妃走後,蘇如繪幾人也自回住處。
出了德泰殿,但見黑黝黝的夜色裡,一盞盞宮燈無精打采的亮着,燈光照到的地方,大團大團的雪花無聲飄落,許多地方,甚至已經積起了一簇簇白色。
丹朱呵了口氣,驚道:“這麼大?”
“袞州是重鎮,離帝都也只有十幾日光景,往來都是通衢大道,這樣都能耽誤了光奕長公主的行程,可想而知雪有多大。”周意兒站在旁邊幽幽的道,“帝都往年十月末了都會下上一兩場雪了,如今生生遲了近一個月,壓抑已久,怎會不大呢?”
蘇如繪覺得寒氣直透上面,伸指拂了拂氅衣鑲的邊毛,沒有作聲。
丹朱便嘆道:“光奕長公主也真不容易,遠嫁秋狄七載,好容易得一個機會歸回故國,卻沒想到遇見了這場雪。”
“若不是這樣的雪,怕長公主未必有這個機會回來呢。”周意兒見左右除了三個人的貼身宮女沒有其他人,忽然小聲道,“若不是秋狄牲畜瘟疫之後接着這場大雪,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又怎會同意向大雍屈膝求助,甚至還拉上光奕長公主的身份?”
丹朱一驚:“這話不是我們該說的。”
“周家姐姐說的沒錯。”蘇如繪臉色沉重的開口,“酷寒對於咱們大雍來說尚且有凍死青苗的苦處,開春後即使能夠補種,到底是損農之事,農爲國本……北戎、秋狄皆從遊牧,尤其北戎還在大雍北方……帝都到現在才下雪,只怕之前都下到了別的地方去,那些地方……”
丹朱聽得怔住:“難道……秋狄入覲,反而要起兵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