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孫亥仁赫然是個聰明人了。他的聰明是用5萬塊血本換來的。
不管怎麼說吧,能用5萬塊買回一時的聰明,那也是值得的。
不就5萬塊嗎?
他孫亥仁之所以輸掉那些錢,是因爲他以前不夠聰明,沒弄清楚這種遊戲的贏錢秘訣。如今,他已經掌握了這個秘訣,他老孫還會輸錢嗎?
笑話!
孫亥仁一臉的雄姿英發,要多自信有多自信。
賭嘛,無外乎兩種結果:要麼輸;要麼贏。
有人並不苟同,說:不對!還有一種結果——不輸不贏。
不輸不贏?
有這樣的結果嗎?
凡是走進這種場合,不管你圍繞着遊戲室轉了多少圈,最終毅然決然坐在遊戲機前的人——有幾個不是抱着贏錢的心裡進來的?
想要贏錢,最後的結局就只有兩個:要麼贏錢,贏到了不敢再贏的時候,下分走人。
要麼就是贏了還想再贏,想一口吃成個大胖子——這種人多半是之前早就葬送了幾大萬進去了的。偶爾贏回來幾千塊,那不叫贏錢,那叫止損。
總算稍微扳了一點點回來了,心裡得到些許安慰。然而就這麼點三瓜倆棗的,如何能平衡他們那種討回血本的決心?
幾千塊與幾萬塊,在心理上那是多麼大的一段距離?落差太大啦。哪能就此走人呢?繼續吧?繼續!
於是,又衍生兩種結果:要麼確實如願所償,終於扳回了一兩萬,可以爲一天的博#弈畫上個圓滿句號了,於是懷着滿滿的安慰滿意了一臉的笑,下分走人。這是一種結果。
另一種結果是:搏殺了大半天,終於把好不容易扳回來的幾千塊又葬送了進去,最後不得不把口袋裡帶來的那點備用金給填充進去繼續搏殺,一直搏殺到囊空如洗,然後心甘了,認栽了,賓服了,心死了,拍拍屁股走人。
所以說,在賭場裡,是不可能有不輸不贏的結果發生的。
如果真有,那是極少數極個別的現象,那種人是賭徒嗎?那種人不是賭徒,是賭場方外的高人,是方外之人。
既然輸贏是必須的,那麼輸,肯定是有輸的原因,贏也有贏的訣竅。
如今的孫亥仁似乎幡然醒悟:要從這動漫遊戲裡贏錢,就必須等那些大個子冤大頭拼了騷命往裡面塞錢,塞到遊戲機裝不下了的時候,遊戲機就會閃燈,就會出“中槍”、“大三#元”、“大四#喜”……
等到那個時候,他孫亥仁就迅捷果斷出手,摁滿了滿鍵盤的“999”,接下來他老孫就可以一戰成神了!
那叫什麼?那叫欲揚而先抑,蓄勢而後待發,厚積而後薄發,一錘!然後敲定!坐享其成,大把贏錢,這感覺多爽!——不!他那不叫贏錢,他那是套#現、是取錢、是撿錢、是大把撈錢!這種感覺不叫爽,叫過癮,過癮得簡直都過爆了!
我不敢斷定孫亥仁的判斷就是正確的。但我希望他的判斷正確。我們是朋友,是同盟,哪有不希望朋友贏錢而祈禱他輸錢的呢?
放下別的不說,孫亥仁若是贏了錢,總該請我去某某“胖大頭竹蓀三藥雞”再搓上一頓。所以說,我是祈願孫亥仁能夠贏錢的。
孫亥仁要贏錢,只有一種可能——除非他堅信的“遊戲機吞錢吞到不能再吞就會反吐”的“理論”成立。
實際上,孫亥仁所謂的“理論”,對於這間遊戲室裡滿屋子的玩家來說,幾乎算不上什麼秘訣了。這滿屋子的人,幾乎80%都保持着孫亥仁自以爲獨家發明創造的那套“理論”了。這些人無不堅信:“這JB遊戲機,吞錢吞到不能再吞的時候,你也該吐點出來了吧!”
他們都巴望那幾位大個子有錢人,趕緊死、趕緊栽進去、死的越快栽得越是徹底,那就阿彌陀佛了。他們就巴巴地等這些有錢人把那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鈔都塞了進去,於是他們便一窩蜂、蜂擁而、踐踏着那幾位的屍骸攀爬上去,他們就只管擡着大簸箕大撮箕、大撮箕大簸箕地爲所欲爲地擄鈔#票了。
都一羣什麼銀呀?!
就算這幾個大個子都栽了進去,輸得囊空如洗,輸到了翻白眼蹬腿的境地,又能怎麼地?那一臺臺怪物就真的會大發慈悲大開糧倉,救濟爾等飢腸轆轆嗷嗷待哺的肖小刁民?
爾等祖墳上都冒青煙了?
天上是不會掉餡兒餅的。天上要掉餡兒餅,除非天上有人。然而天上根本就沒人。沒人,哪來的餡兒餅?
有幾次,我感覺要出20倍以上的熊貓了,我建議孫亥仁把熊貓的押分改變一下:都押滿分,押到“999”分。
孫亥仁眯虛着眼瞼揚着眉頭,一臉的天機不可泄露,搖頭晃腦,壓低了嗓音故作神秘:“淡~定!淡~定!吳兄——你要學會淡定!沒聽說過嗎?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無算乎?節約點糧草、子彈,別到最後撿錢機會來臨,自己卻彈盡糧絕了也!”
孫亥仁沒聽我的建議,白白放走了兩隻24倍熊貓,一隻熊貓34倍!
這傢伙真夠酸的。不但酸而且固執!即使最後的結局驗證了我的判斷正確,他也只是搖頭晃腦一笑而過,全然不當回事兒。
真遺憾,這位仁兄若是聽我的勸告,他早就可以贏個3千5千的裝進口袋裡了!
然而,孫亥仁似乎並不遺憾,他始終保持着每隻動物都只押10分,並且每一局都續押。他就鐵定了佔着茅坑不拉屎,想要噁心死別人似的。
他是存心噁心別人嗎?他能有那境界?能有那份閒情雅興?非也。他是在坐等類似逗哥、乾菜富婆這類的人掏空了錢包,全都栽了進去。
對於那忽高忽低的總積分顯示,他視若未見,在他看來這一切毫無意義。他似乎進入了禪定,淡薄了人世,包括眼前忽高忽低的積分顯示。
兩個小時過去了,孫亥仁睜開他那半睜半閉的眼睛,站起來繞遊戲室蹓躂了一圈,回來之後依然抱着雙肘,眼睛半閉半睜,虛看着遊戲機的顯示屏。
我問:“孫兄,剛纔你偵查了一圈,什麼情況?”
孫亥仁說:“波瀾不驚,沒什麼大的變動——該死的還沒死!”他這是在說,逗哥跟乾菜富婆還沒栽進去,還沒死掉,依然活着,而且活得健朗。
實際上不用去偵查,只要看看孫亥仁鍵盤上顯示的積分,就能判斷出逗哥跟乾菜富婆目前的積分狀況。
孫亥仁此時的積分跟上分時的情況,並無多大變動,他是12顆按鍵都押了10分的。他的總積分沒變動,也說明那些滿鍵盤都是“999”的大個子玩家,他們的總積分肯定也沒什麼變動。
這表明了這遊戲室裡滿屋子的機器怪物尚還存有一絲仁慈與不忍——它們還沒痛下殺心大開殺戒。
在我看來,這實際上不過是貓吃老鼠前戲耍老鼠的那幾個曖昧動作而已——先玩兒玩兒你,等到把你玩兒夠了,再給你致命一擊:“咔”!一口咬斷你的脖子,等你停止了那陣陣抽搐之後,它再慢慢把你給吞吃下去。
有那麼些人沉溺於黎明前的那一陣等待,因爲,他們始終相信,不管等多久,黎明始終會如期而至。
這滿屋子的人各懷心腹事:錢少的、窮鬼拉着惡鬼扯的、窮得只有幾十塊看守着空空癟癟的口袋的,他們在等待那幾位有錢人死去,巴望遊戲機趕緊發發慈悲痛下決心,趕快把這些個財大氣粗的都給滅了,好讓他們如願以遂。
然而,那幾位財大氣粗有錢的主兒,他們何嘗不也在等待?他們在等待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