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拓聞言,頓時一愣,墨漆的劍眉緊緊蹙起。他知曉此行必不順暢,可也沒想過這李家開口第一件事就是要他老子來提親啊。思慮再三,葉拓起身對着李家夫婦拱手道:“李先生,拓年二十有七,這婚姻大事,不需父母之命,自己便能做主。今日前來,乃是真心向李姑娘求親,也是做了周全的準備。三書六禮,官媒聘禮,樣樣齊全。所以,還望。。。”
葉拓話還未說完,就被越煙容打斷了。她“砰”的一聲將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冷哼一聲,怒道:“怎麼,我的要求很過分麼?父母高堂既然在世,這子女的婚事便得親來商議,哪有你一個小輩說話的地兒?你若是真心,又何必推辭?”
葉拓愕然。這話也沒錯,父母若在,婚姻大事要定下來,自是由兩方父母商議的。可是他自認續絃這件事根本無需出動長輩,他自己就能辦妥。再說,誰知道他爹現在在哪兒溜達啊?
這時,一直站在葉拓身後的王媒婆甩甩帕子,扭着腰走上前來,對着越煙容行了個禮,才道:“夫人,老爺,可容老婆子說幾句?都是爲人父母的,老婆子也明白夫人對愛女的疼惜。老婆子今日被請來撮合這個喜事,有幾句話是定要給夫人說道說道的。”
越煙容眉一挑,看向王媒婆的眼神中迸射出凌厲的光芒,卻是轉瞬即逝。她低頭撫了撫自己的纖指,淡淡地道:“哦?那你倒是給我說道說道啊。”
王媒婆渾身冷汗,只覺剛剛越煙容那一眼就如刀子一般,狠狠地紮在她身上。如今聽她雖然語氣淡淡,心裡卻明白這位夫人必非凡人。想着。她就收了心裡的輕視,說話也謹慎了許多。
“夫人,雖然這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葉公子官拜大將軍,這婚姻之事自是可自己做主的。至於提親,他親自前來,可不比讓葉老爺過來更有誠意?再一個,雖說姑娘是嫁過去做繼室的,可到底還是一品夫人不是?而且聘禮都是按正妻的規格準備的,這也說明葉公子是有多看重姑娘了。怎麼說。這也是一門好親事呀,姑娘就是再挑,怕也是很難尋出比葉公子更出挑的人了。咱們做父母的,可不就盼着閨女能有個好歸宿?”王媒婆雖然仔細斟酌着字眼,可話語之中,還是漏了機鋒。說到底,她還是覺得這李家姑娘嫁給大將軍做繼室,是高攀了啊。
越煙容擡起頭。冷冷地看着王媒婆,道:“你的意思是,這葉大將軍能看上我們家青竹,就是我家青竹的榮幸是吧?我若是不同意這門親事,是不是就有些不知好歹了?”說着,越煙容將目光轉向葉拓。淡淡地問道,“葉大將軍你自己,也是這麼覺得吧?一個小小的秀才之女,能嫁進大將軍府。合該是祖上燒了高香啊。”
葉拓冷冷地瞪了王媒婆一眼,心裡暗自罵道。葉安這是在哪兒尋得媒婆?盡幫倒忙。他對着越煙容跟李雲起道:“拓不敢。拓知道,若能得二老看重。將青竹姑娘許與拓,那纔是拓三生有幸。”
“哦?是麼?”越煙容瞥了葉拓一眼,不再出聲。
室內陷入一片僵持,葉拓尷尬的站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提親這種事他是第一次做,哪想到會有這些許波折。他雖官居一品,可對面這倆人,卻不是他的下屬。他毫不懷疑,若是擺出官架子來,他一定會立馬被掃地出門的。到時候,這輩子他也別想能再登這李家的大門了。
看看一旁冷汗直流的王媒婆,葉拓想了想,道:“你先出去吧。這裡,用不上你。”
王媒婆聽了葉拓的話,如蒙大赦般拔腿就走,連跟李雲起夫婦道別都顧不上了。許是太緊張了,路過門檻時,她就被絆了一下,狠狠地摔在地上。沒顧得上喊疼,她就匆匆的爬起來,疾步的出了李家大門。
越煙容站起來,撫着肚子對着自家夫君道:“我累了,要去休息。你陪我。”說着她便向後堂走去。在即將出了廳堂時,越煙容轉過身,對着葉拓淡淡的道:“葉大將軍,我李家門檻低,高攀不上將軍府。還有,我是決計不會讓我女兒去給人做繼室的。所以,你以後不要再來了。”否則下一次,我可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你!
李雲起見狀,忙喊了一聲,“周伯,送客。”說完,他便急急地跟在自家娘子身後去了。
周伯眉眼低垂,語調平平的對着仍站在廳中,一副張口欲言樣子的葉拓道:“大將軍,請了。”
葉拓臉色陰沉,甩甩袖子,拔腿而去。
帝都。皇宮。
燁帝站在亭子裡,靜靜地聽完了自家三兒子越玄的報告。他“呵呵”笑了幾聲,纔對着越玄道:“葉拓這小子也太不會辦事了。這也是他運氣好,若遇上你皇姑沒懷着孩子,非得用鞭子將他抽出去。”
“可不是?”旁邊的越墨冷笑幾聲,道,“有正妻之聘,卻無正妻之禮。這不是擺明了娶繼室麼?依皇姑的性子,若非顧忌肚子裡的孩子,咱們就葉大將軍,怕就不能全手全腳的離開靠山村了。”
越玄眨眨眼,驚道:“不、不是吧?皇姑,嗯,有這麼的、這麼的。。。”剽悍暴力麼?
燁帝無奈的瞥了瞥自家兒子一眼,嘆口氣,不出聲。
越玄見狀,巴巴的看着越墨,撒嬌道:“二哥——”二哥?
越墨屈指彈了下越玄的腦門,解惑道:“非是皇姑不講理,而是葉拓做的太過了。他若是不懂規矩,那在皇姑眼裡就更不可原諒了。”
嗯?越玄一臉迷茫的看着越墨,眨眨眼,二哥,我不明白。。。
越墨嘆口氣,頓時體會了自家父皇平時的無奈。看了眼正滿眼興味的瞅着他們的自家父皇。越墨翻個白眼,對着越玄道:“你道是皇姑爲何直接說讓葉拓的老子去提親?!原因就在於葉拓他帶的人是官媒。提親這種大事,請的人身份越高,越表示對對方的看重。葉老爺子雖說不在帝都,不能親去提親,但葉拓若真的看重青竹表妹,就該請世家的夫人幫忙去說和。而不是像今天這樣只帶了官媒去敷衍人家。”
頓了頓,越墨又接着道:“若是一般人家也就罷了,不懂這些門道,也不會生太大的氣。可現在那是皇姑啊。你說葉拓請不來公侯夫人也就罷了,連個一般的世家夫人都沒有,皇姑能不氣麼?再加上娶柔兒時又是葉老爺子親自提的親,這兩廂一對比,皇姑能願意?青竹表妹嫁給葉拓做的是繼室,本就是受了委屈。若是提親的時候都、都這般的、、、,青竹表妹嫁過去可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越玄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可是眼珠一轉。他又道:“可是,我記得,這門親事,好像是、好像是父皇提出來的吧?”說完,越玄偷偷地覷了自家父皇一眼。
“嗯哼。”燁帝清清嗓子,很是威嚴的瞪了自家兒子一眼。隨即摸摸鼻子,仰頭望天。他當時是衝動了啊。
大將軍府。
葉拓面色不善的看着葉安,聲音冰冷的道:“那王媒婆真是官媒?我怎麼覺得今天的事全壞在她手裡了?你是怎麼辦的事?”葉大將軍很不地道的遷怒了。
葉安靜靜地看了葉拓一眼,道:“王官媒在帝都出了名的老官媒。經手的親事不下千件。李家不同意這門婚事,必有其他原因。”
葉拓斂眉。手指不住的敲着桌子,最後纔對葉安道:“你去探聽一下。這世家之間的婚事,是怎麼準備的。”他揉揉腦袋,剛剛好像抓住了什麼,可一眨眼,又溜走了。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葉安挑眉,可看着葉拓緊蹙的眉頭,他又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了下去。只道了聲:“好。”
靠山村。
李雲起安頓好自家娘子,才沉下臉色,吩咐小葵將李青竹請來書房。
李青竹深吸口氣,努力撐着笑臉看着自家爹爹,也不知道葉拓今天來說了什麼混賬話,惹得孃親生那麼大的氣。還好沒動了胎氣,要不然,別說她爹要撕了她,就是她自己,必也是放不過自己。
李雲起看着面前一臉笑意也遮不住眉間擔憂的自家閨女,開口道:“青竹,這門親事你娘不同意。這你原本就是知道的。爹找你來,只是想問你,你到底看上他什麼了?還有,你是不是非他不嫁?”
李青竹擡起眼,驚訝的看着自家爹爹,長出了口氣道:“爹呀,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什麼事呢。”見自家爹爹緊緊地盯着她,李青竹撇撇嘴,道:“好吧,說實話,我也沒看上他什麼。只是,我覺得,我可能找不到比他更適合我的人了。所以,如果要嫁人的話,葉拓他就是最好的人選。”
“什麼叫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了?”李雲起瞪了自家閨女一眼,心裡卻是悄悄鬆了口氣,好在閨女沒對他情根深種啊。他挑眉,道,“怎麼,你以爲爹跟你娘還能委屈了你不成?”
李青竹眨眨眼,很是認真的看着自家爹爹,道:“爹爹,你說我雖然長得不差,可也不是那等傾城傾國的美人;性子麼,有些懶散,討厭規矩,而且也不是什麼賢良淑德的人兒。嫁了人之後,肯定忍不了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當然,最重要的是,宅鬥我不行啊。誰家能容忍我這麼一個兒媳婦?要是沒生出個兒子來,到時候丈夫要納妾我攔都攔不住。”
看着自家爹爹不贊同的目光,李青竹又接着道,“我知道,你跟娘都會護着我。可是,你們護不了我一輩子。”李青竹斂眉,“而葉拓他,已經有個兒子了,也不是什麼好色的人。我喜歡他,在我這一生能遇見的人裡面,他就是最好的選擇了。我想,就算不愛我,依他的性子還有我跟寶寶的關係,他也會護着我一輩子吧?而且,既然子嗣傳承無虞,那麼,他也就別想納妾了。”否則,老孃非踹斷他的命根子不可!
李雲起嘆口氣,對着低垂着頭的自家閨女道:“這件事,我跟你娘,再商量一下。”說完,他擺擺手,道,“你先去吧。”
李青竹嘴角微微上翹,低低應了一聲,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