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 故夢(9)

此時的沈焱也是少年模樣,跟小石頭年紀相仿。

司鳳從來沒見過他年少時的模樣,此時不由貪婪地盯着,一眨不眨地,看得簡直有些癡了。

他神采飛揚,帶着少年人獨有的意氣風發,像只高高在上卓然獨立的孔雀,整個人都在發光。眉眼間雖還保留着一團稚氣青澀,卻已初具日後震驚四座的鋒芒。小石頭在他面前立時顯得黯然失色。

沈焱還是小孩子性子,跑過去抱着暮雪渚胳膊不肯放手:“七師兄,自從你搬到這裡,好久沒跟我們玩了,每天都好無聊啊!誒,小石頭,你也在,好久不見啊。”後者衝他點頭致意。

司鳳瞠目結舌,這樣撒嬌賣萌的沈焱,也是毀三觀的。明明已是少年了,怎麼還跟她上次看到的流鼻涕小跟屁蟲一毛一樣?簡直不科學,啊呸,九州世界不是個能講科學的地方。

暮雪渚笑着摸了摸他發頂:“無聊就多修煉吧,多練功自然沒時間無聊了。”

沈焱吐舌頭扮了個鬼臉:“那更無聊,修煉最無聊。”

玄愫敲了他一爆慄:“你這個月要還不能完成築基大圓滿,我保障你下個月休想吃到我做的菜。”

沈焱拉着苦瓜臉苦逼哈哈地埋怨:“師姐,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卑鄙,老威脅我。”

暮雪渚看他們打打鬧鬧,笑得一臉寵溺。

玄愫朝默默掃地的小石頭看了一眼,走近拍拍他肩膀,笑哈哈地道:“小石頭,你真有毅力啊,居然追着我師兄到這兒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對我師兄有什麼企圖?說出來我還能幫你想想辦法,別不好意思。”

小石頭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偷眼瞧暮雪渚,看到他面色如常才鬆了口氣:“玄愫小姐,你可別打趣我,我膽子小,不禁嚇唬。”

玄愫嘻嘻笑道:“我哪裡嚇你了?你是不是打聽到我師兄也會參與這次的會武大比評判,想跟他套套近乎,好讓他放放水讓你進內門來?別人不知道,我可很清楚,咱們七師兄面冷心熱,樂於助人。”說着還跟沈焱交換了個眼神,又擠眉弄眼在小石頭和暮雪渚兩人之間溜了一轉。

小石頭一臉受驚的表情:“這種觸犯原則和門規的話可不能亂說,公子纔不是那樣的人呢。而且我也沒這些想法。”

玄愫鍥而不捨:“那你有什麼想法啊?想沒想過要是這次順利轉成內門弟子,最想拜在哪位師父門下?”

小石頭低頭無意識地撥弄着掃帚,避開了她饒有興致的目光:“若能如此,那是我的造化。有師父肯要我便謝天謝地,哪輪得到我肖想拜在哪位高人座下。”

玄愫摸着下巴,似在思索什麼很有深度的問題,眉頭微鎖:“你知不知道我七師兄這次也要收徒了?”

小石頭甕聲甕氣回道:“知道,從內門弟子裡選……”

玄愫:“可惜了了,你連機會都沒有。我還真希望你能當我七師兄的徒弟呢,有你照顧他,我們也放心些。”

沈焱點頭附和:“就是就是,我和師姐都是這麼想的。可惜啊,你現在還不是內門弟子。”

小石頭沒作聲,頭埋得更低了。

玄愫自言自語道:“唉,真希望你能成爲師兄的徒弟,我連你大名兒都想好了,保準喜慶,聽着就提氣兒。”

沈焱眼巴巴地望着玄愫:“師姐,你還幫小石頭起了名啊?叫什麼啊?你怎麼都沒跟我說!”

玄愫白了他一眼:“入了內門,還繼續叫小石頭啊?肯定得有個正經名字啊,不然墮了咱門派的名頭。你說,交手之前,別人報的名號都是什麼承天閣姚朝暉,萬生門徐明陽,你報個九幽派小石頭,那不成了笑話嘛?”

“哈哈哈哈哈哈……那是那是!到底叫什麼名兒啊?師姐你偏心!居然都不告訴我!”

“嘻嘻,我是這麼想的,如果小石頭是拜在七師兄門下,那就叫常笑,一則是他自己本來就愛笑,二則提醒七師兄多笑笑,多好!”

一個晴天霹靂劈在司鳳頭上,殺得她五內冒煙。 因這猝不及防的驚愕,司鳳全然沒留意到玄愫後頭還有半句,說的是以後她可以給沈焱起個名號,定然稱他。司鳳後來才知道,沈焱自號自在散人,自在二字並非他自己起的,而是玄愫起的,這名號他一直用到如今!只是因爲無虞散人名號裡頭有個散人,他便也一直自稱散人,以他的修爲,稱真君都綽綽有餘的。

但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念頭緊緊攫住了司鳳的大腦。

居然……真是常笑!

老天爺真會玩兒。

任司鳳想破頭也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回事!司鳳真是日了狗了,一萬個草泥馬。她真覺得自己有個好事不靈壞事靈的烏鴉嘴屬性,擔心什麼就來什麼,總是被打臉。

然而這已經是既定事實,她改變不了任何東西,只能聽之任之。

接受了現實的司鳳不得不承認,常笑本尊比他重生後找的那些奪舍寄魂的傀儡好看多了,那些傀儡也真的跟他本人沒有很相像,除了眼睛有點兒像,面容再沒其他相似點,不然司鳳也不至於認不出他來,被矇蔽這麼久。

說真的,司鳳真沒想到,常笑在九幽山時居然真的是人如其名,總是面帶笑容,眼睛彎彎的,極爲討喜。跟重生後那副陰陽怪氣邪性十足的樣子截然不同。

後續會武大比司鳳只浮光掠影看了看,她只是想確認一下常笑是不是在這一次拜在了暮雪渚門下。

答案是肯定的。

因爲暮雪渚只收了常笑這一個徒弟,至於常笑怎樣以外門弟子的身份贏過那些頗具實力的內門弟子,司鳳已經不關心。總之這個結果令她有點糟心,明明知道後頭的萬劫不復,但她改變不了什麼,無能爲力的感覺很討厭。

司鳳指尖摩挲,第一枚識海之珠噗地破滅了,第二枚漸漸降落下來。

進入後才發現,是含翠峰師徒日常。

接連點開幾枚識海之珠都是類似的內容,司鳳只能感慨,常笑這個做徒弟真是佔便宜啊,暮雪渚的記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跟他相關的。連她想看的沈焱出現的頻率和時間都遠遠及不上常笑。當人徒弟就是好啊,近水樓臺先得月,沈焱這做師弟的都得靠邊站。

那時候的沈焱跟常笑名義上是師叔師侄關係,其實相處時更像兄弟,修煉之餘經常廝混在一處。

怪不得後頭常笑背叛師門被驅逐,沈焱跟他結下那麼大的恩怨,至今仍勢同水火不共戴天。究其原因,也是沈焱覺得被背叛了吧,加上暮雪渚是受了常笑牽連拖累,最後身敗名裂,被廢靈根逐出師門,他不能氣暮雪渚的護短犯錯,只能遷怒常笑。

邊看的時候,司鳳就邊在想,暮雪渚真有那麼糊塗嗎,爲了維護離經叛道的弟子,不惜背棄門派顏面和利益嗎?他應該不是這樣的糊塗蟲,以司鳳前幾年附在他身上時得出的認知,他爲人純粹,原則性和自制力都極強,一直以來凡事都以門派爲先。

暮雪渚的轉變應該是有隱情的。

司鳳注意到,在師徒日常相處中,暮雪渚雖身爲師父,但生活起居都是常笑在照顧他。暮雪渚除了教授常笑功法,並不督促他修煉,反而他自己是個修仙狂人,刨去必要的師門切磋以及一些必要的應酬,多數時間都在閉關修行。

當然,在他出關後,對常笑這個徒弟是很好的。司鳳認爲,暮雪渚實在是個並不怎麼樣的師父,也許是因爲沒帶徒弟的經驗,也許是太沉迷修行,總之他這師父當得簡直比沈焱還差勁。常笑大半的時間屬於自學成才,只有暮雪渚出關時才能指點他一二。

慢慢的,司鳳發現了不妙的苗頭。

隨着光陰流逝,年歲漸長,常笑看暮雪渚的眼神起了變化,從最開始的清澈見底變得依戀癡迷,尤其是在暗中偷瞧他時,那目光越發黏膩了。司鳳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作爲一個已識情味的人,這樣的眼神她可太熟悉了。這是……毋庸置疑的愛慕啊!

她隱約猜到第一條門規的來歷了。

那暮雪渚對此是什麼反應呢?究竟是常笑一廂情願,還是……

根據後續的觀察,暮雪渚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毫無察覺。常笑的僞裝極好,在暮雪渚面前時依然如故,活潑靈動,言笑晏晏,勤學苦練,積極向上,彷彿從來沒對師尊存過非分之想。

暮雪渚對他這個徒弟是很得意的,很多事都交給他去辦,下山辦事也會帶着他,積極讓他歷練,所以常笑小小年紀在修真界也是數得上名的後起之秀。只不過暮雪渚不讓他參加匆忙組織的第一次大規模仙盟弟子會武大比,他沒在這兒露臉。

這一次的比武沈焱輕易拔得頭籌,成爲第一位獲得“九州第一劍”稱號的劍修。

許多人其實並不服氣,都說沈焱年紀輕輕修爲尚欠火候,此番拿了第一,憑的並非真本事,而是沾了門派的光,徒有虛名。誰不知道這次通過會武大比選拔人才,爲不久的將來第二次誅魔行動蓄力,是誰牽頭組織仙門討伐諸魔?九幽派啊!九幽派扶持自己人奪得頭把交椅,這不是順理成章的嘛,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裡頭有貓膩,各位評審都放了水,不然憑個毛頭小子也能奪第一?

風言風語傳到沈焱耳朵裡,把他氣得半死,在含翠峰足足賴了一個多月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