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故夢(10)

生活不會總是平靜無波一帆風順,尤其是對九幽派弟子來說。

在九幽派開宗立派的第四千三百二十一個年頭,命運的轉輪終於行到了拐角處,這注定了是非同尋常的一年。

距離上一次討伐魔道已經過去了十餘年,魔道三大派系血影宗、大淵天衍宗和鬼門宗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損失。其中又以原本最強大的血影宗受創最重,宗主與副宗主雙雙被殺,羣魔無首。在仙魔大戰臨近結束時,血影宗幾乎一夜間土崩瓦解,門徒四散。由於血影宗客觀上爲大淵天衍宗和鬼門宗擋了刀,導致後二者得以存續,他們並未對喪家之犬的血影宗門徒落井下石趕盡殺絕。相反的,第一次仙魔大戰後魔門三宗徹底停止了內鬥,摒棄前嫌開始走向融合。

不過當時仙門也遭受了不小損失,各大門派各懷心思,不想繼續出力絞殺魔道,而是想着回去整頓恢復,只求滅了最囂張的血影宗即可。玄霄上君雖顧慮到了諸魔整合這一趨勢,無奈這個臨時聯盟人心已散,加上諸魔分頭逃竄遠遁蠻荒,不好追擊,纔給了他們喘息之機。

未料短短十幾載,已完成整合的魔道妖邪死灰復燃東山再起。

這個諸魔整合形成的門派沒有原先三大門派其中一派的名字,而有了一個恰如其分的名字——萬魔宗。

萬魔宗誕生伊始便十分強大,原本魔門三宗中剩餘的精英全被它收入麾下,經過十幾年的開拓,大大小小稀稀散散的小門派也都投奔了它。經過那場大戰,諸魔都被打醒了,明白只有抱團才能存續,各自爲戰遲早被仙門誅滅。

統領萬魔宗的是鬼門宗原先的門主厲瀾生,這是個很厲害的角色,不僅道行高深,還足智多謀,頭腦非常清醒。從前聯合大淵天衍宗抵抗血影宗的策略便是他提議的,只不過那時候他在鬼門宗還只是個護法,仙魔大戰後他才奪權上位的。

如果沒有那場仙魔大戰,也許他會一輩子安安分分就當個護法,萬魔宗也不會誕生。

可以說,第一次仙魔大戰的影響很大,乃至到百多年後的司鳳這一輩仍有餘威,畢竟,萬魔宗還存在着,強大着。

現實中的修真界又一次掀起了對萬魔宗的討伐,可惜的是,主導者已經從九幽派變成了北冥道宗,曾經鬆散的仙界聯盟也變成了北冥道宗的忠實狗腿六合仙盟。司鳳想想真是唏噓不已。

暮雪渚對第一次仙魔大戰的記憶比較模糊,他並未參與那一次大戰,彼時他正在閉關衝擊金丹境界。玄愫和沈焱因爲年紀還小,也被留在山上修煉,並未參與。

這一次便不同了,他們都知道自己必然會參加這第二次仙魔大戰,並在這一次征戰中真正揚名立萬。他們已有資本,一個元嬰,兩個金丹巔峰,同年齡段中絕對的佼佼者。要不怎麼說九幽派厲害呢,縱觀修真界幾千年的歷史,五十歲以內完成結丹的兩個手數的過來,而這一代的九幽弟子一口氣就出了三個!他們也在期待這個時刻的到來,各項準備工作已在秘密地進行,有條不紊,距離那一天應該不遠了。

萬魔宗不知通過什麼渠道似已得了內幕消息,也在積極備戰,關於這一點,是暮雪渚在處理文件時看到的內線情報。

爲了擾亂視聽,迷惑對手,玄霄上君給玄愫和沈焱賜了婚,宣佈近期擇良辰吉日爲他們完婚,屆時大宴賓客,邀衆仙門尊首同享此喜。

這是玄霄上君在九幽峰含光殿議事廳突然宣佈的,非常正式的場合,足以說明:雖事情倉促,但絕非玩笑敷衍,是十分鄭重的。

在場的八峰峰主以及一衆親傳弟子反應不一,或捻鬚頷首,或竊竊私語,或驚愕訝然,或羨慕嫉妒,或黯然神傷,或揶揄刮臉。

數道目光聚集在兩位當事人身上,沈焱像個臉皮薄的小媳婦一樣麪皮通紅,廳子裡的燭火映得他耳根子都紅得透亮。倒是玄愫大喇喇八風不動站着,沒事人似的,彷彿玄霄上君說的內容跟她沒關係,臉上還是司鳳見過的沒心沒肺的笑容。

暮雪渚側首望了他們一眼,脣畔涌上一縷笑意,未及化開便掩去了,他看得出來沈焱其實非常興奮,怕他看到他的笑,誤會是揶揄戲弄,增加他的羞赧害臊。

沈焱的注意力全沒在暮雪渚身上,而是悄悄偷瞄向玄愫,見她並無不快,還衝他俏皮地眨眨眼,一顆懸着的心才落回腔子裡。

司鳳心意一動,通過御靈術準確讀取了此刻沈焱內心的雀躍狂喜,以及一點點年輕人在長輩和衆人面前時被揭破心思的抹不開臉的羞澀。沒想到,在太虛與《故人吟》的加持下,她已能在暮雪渚的識海里讀取其他人的心境,而不僅僅是窺私識海之主的種種。

這個意外的發現並不能讓司鳳多開心,她現在吃味得很,心裡酸得可以直接涼拌一噸黃瓜,簡直不想繼續在這議事廳旁觀下去。

在兩人確定關係後,某次交心時沈焱坦誠承認過,在司鳳之前,他還喜歡過他的七師姐,爲了找她,他幾乎翻遍了九州的每一個角落,在尋尋覓覓中度過了百餘年。可他從來也沒提過他們之間有婚約,還是師尊親自指婚官方認證的這種。她作爲沈焱的現任,永遠都不可能有這種待遇了,哎,戳心!

雖然之前司鳳就感覺到了沈焱對玄愫與衆不同,情願做她的跟屁蟲,對她千依百順,肯定非常喜歡她,但真正感受到他內心驚濤駭浪一般的火熱歡欣還是深深地刺激了她。自己愛的男人,曾經爲另一個女人癡心若狂,還被自己原封原樣體察到了,真是種蛋疼的操作。

說來也怪,玄愫從某個層面上講,可以算是此刻扎心扎肺的司鳳的情敵,但司鳳卻並不討厭她,甚至對她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這種感覺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可能是因爲兩人性格上有相似的地方吧,總之司鳳自己也說不清。若她早生一百多年來到這個世界,沒準還能跟玄愫成爲朋友呢。

自打玄霄上君宣佈完這個消息,司鳳神思就跑遠了,連後頭說了些什麼都沒注意,一個勁地腹誹沈某人,也不知某人有沒有感應到她的怨氣。怎麼出的議事廳她都有點恍惚,還是紛繁嘈雜的各種道喜聲和調侃聲把司鳳思緒拉回原處。

吉日就選在這個月的十五號,只有十日籌備時間。

修真界與凡間不同,沒有那些繁文縟節,更不需要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實成親說白了也不過就是結道侶,只要雙方自願相攜一生,不告知其他人都可以。根本不需要特別準備什麼,從宣佈消息那一刻起,便算做已結爲道侶也未嘗不可。都是修道之人,遠比凡人灑脫,無需拘泥形式,況且山門什麼也不缺,十日足夠充裕了。這次只是因爲需要一個由頭,聚齊仙門,纔要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勢必要轟動整個修真界。

別人怎麼想不知道,反正暮雪渚對此非常重視,爲了給他最疼愛的小師弟小師妹送一份足夠隆重的賀禮,他決定下山一趟。

隨着暮雪渚獨自離開含翠峰,司鳳也不能不一起離開,畢竟是他的識海,還輪不到她隨心所欲想待哪兒就呆哪兒。就算充當旁觀者,她也只能在暮雪渚出現的時間地點自由觀察,簡單地說,她是不能脫離暮雪渚過去的親歷而單獨存在的,這也導致主觀能動性的發揮大打折扣。

暮雪渚一路上都在琢磨送什麼禮物好,結婚禮物不比尋常東西,還得講個好意頭,令他有些頭大。要知道平素生活起居等雜事都是常笑幫忙打理的,根本不需要他費神,以致於他生活這方面的神經早退化了,幾乎一竅不通。

作爲一個生活白癡,暮雪渚腦子還是很好使的,想到了集思廣益的辦法,他一反常態很積極地向路上遇到的凡人打聽,這些凡人給他出了不少餿主意,有說送兩把金鋤頭的,有說送鴛鴦大翠對碗的,還有說送一牀棉被的……

暮雪渚挺懵逼的,還傻乎乎問了句爲什麼送被子就是一牀,而不是兩牀啊?對方告訴他,這是寓意一輩子。

幾天的功夫他聽了上萬條建議,五花八門,只有想不到,沒有他們說不出的。

然鵝,暮雪渚最終都沒聽他們的,他們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覺得送不出手,不足以顯示他的重視。

他自己很喜歡讀書,以己度人,覺得送一顆夜明珠應該不錯。他遐想了一下師弟師妹在書房中就着他送的夜明珠研讀心法秘籍,畫面應該很和諧。於是他就這樣決定了,掉頭往東海方向瞬行而去。

到了龍宮,向龍王道明瞭來意,他想討一顆最大最好看也最明亮的夜明珠。龍王似乎很忌憚他,雖然面上不悅,還是麻溜地吩咐蝦兵蟹將去取寶庫珍藏的夜明珠。

司鳳略感驚奇,龍王對暮雪渚極爲客氣,必有緣故。心念轉動,立即感知到了一段往事。多年前暮雪渚誤闖過一次龍宮,湊巧碰上了一羣龍子龍孫用夜明珠戲耍欺負一條看上去像泥鰍的不知名生物,那小東西鬚子被掐了,身上還有不深不淺的劃痕,渾身上下都透着可憐。暮雪渚一眼就看中了那華光閃耀的夜明珠,順手打跑了前一秒還趾高氣揚的龍子龍孫,無意中解救了那個小可憐。他正欲揚長而去,被一羣應召而來的蝦兵蟹將圍住了,引發了一場大混戰,後來連龍王也驚動了。那日他險些沒把水晶宮掀個底朝天,直到龍王服軟求饒才罷手。

根據識海里的信息,司鳳知道了那個小可憐就是她的江師兄。在暮雪渚攪亂水晶宮後,他也覺得在東海待不下去了,在回去的途中,被路過的逍遙子遇到了,然後被撿回了山。

司鳳不禁莞爾,能進九幽派的人,跟門派都有某種逃不開說不清的緣分啊。

暮雪渚怕龍王耍詐,不肯將壓箱底的好東西拿出來,親自去了一趟寶庫,精挑細選了好半天才拿到中意的。順利取到了夜明珠,已經是第十天過午時分了,暮雪渚瞬行回山,生怕趕不及參加婚禮。

未料,他還是回來晚了一步,山上已經陡生意外,出了變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