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黔城(7)

次日一早,司鳳便被叫醒,只覺頭沉眼暈,昨夜做了許多夢竟一個也記不起。

用早飯時,司鳳便將夜探土地廟之事說了一遍。

沈焱以密語傳音通知度厄真人,收了金屋,直奔土地廟。一衆乞丐流浪漢猶睡得死沉。

江洳渙上前想喚醒他們,卻發現這十幾個人呼吸猶存,別說怎麼也喚不醒,連搖都搖不醒。

“不必白費力氣,他們的魂都被取走了。”

謝邈道:“師父,這會是什麼怪物?食魂獸嗎?”

沈焱沉吟道:“是比食魂獸更高階的怪物,食魂獸較爲低級,一月取一魂已是自身能吸納煉化的極限。這東西現在還不好說是什麼,但肯定不是好相與的,如此窮兇極惡,只怕怨氣極大。這幾日你們要多加小心,以免被偷施暗算。”

“是不是我昨夜驚動了那邪物……哎,都怪我魯莽。”司鳳低着頭,訕訕的。

沈焱道:“自然是要砸的。只怕不是你驚動了他,是他們回去時清穢訣時效未過,他被排斥,從而嗅到了危險。萬魔宗尋來時,他已逃了。你們仔細看看,是不是少了一人?”

謝邈道:“不錯,那個昨夜從未說過話的乞丐不見了。”

沈焱讚賞地看了他一眼。

謝邈又問道:“這牆,可還要砸開看看嗎?”

“自然要看看裡頭藏了什麼。”說話的是度厄真人,他剛已在土地廟外聽了一會。他話音剛落,便隔空一掌,震得牆體顫動,牆面簌簌脫落。這一掌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牆體不至於被損壞太嚴重,外層自動剝離,露出內裡被遮蓋的世界。

一具挾裹在泥土裡的夷人裝束金髮女屍出現在衆人面前,頓時一股腐臭味撲鼻而來,這女屍軀幹已開始腐爛,臉部尚算完整,此時雖面色僵白,依然看得出生前十分美貌。再一掌,對應的另一面牆裡又露出另一具女屍,也是年輕貌美的夷人女性。還有兩面牆則是正常的。

結合之前夷人的說法,這兩具女屍極有可能就是那兩個失蹤的女子。

這可奇怪了,土地廟及其周圍一大片,都是中原人聚居區,會是誰痛下殺手又將其藏屍此地?是那個不見了的乞丐?

兇手心思夠縝密,夷人絕對想不到他們失蹤的女人會被埋在中原人地盤上一座破廟的牆裡。正是因爲破廟被一羣髒不拉幾的乞丐流浪漢佔領,所以都沒什麼人願意來,這裡便也成爲了兇手最佳的藏身之所。

司鳳心思轉得飛快,看着那兩具屍體,立即就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急道:“壞了,崔小姐可能會有**煩!我知道崔小姐爲什麼會被阿寶嚇昏過去了,她肯定是被那個兇手變的老虎欺騙過!”

沈焱略一思索,便道:“不錯,極有可能。你們幾個去崔宅,保護崔小姐安全。四師兄,我們去夷人那邊讓他們認領,打探兇手情況。分頭行動,遇到解決不了的,記得傳訊。”

度厄真人點了點頭,抖出一條儲物袋將兩具屍體納入其中,五指一收,那儲物袋便化作一道螢火消失無形。師兄弟二人已瞬行而去。

江洳渙等人也不敢耽擱,以最快的速度趕去崔家。崔老爺稱病閉門謝客,萬般無奈只得來硬的,人命關天,連謝邈也顧不得禮數,直接往內堂闖。

崔老爺無法,只得見他們,卻矢口否認女兒歸來了。

“崔老爺,您還是實話實說吧,昨夜我見到的女子是不是您女兒?我們並無惡意,是爲了保護她。”

崔老爺斬釘截鐵道:“不是。”

司鳳自是不信:“我明明聽到丫鬟喚她小姐。”

“昨晚在這裡的,是舅家的女兒,是表小姐。一定是你聽岔了。”崔老爺似乎很生氣,花白的鬍子被急促呼出的氣吹得顫巍巍,“枉我昨夜還好生待你們,你們這又是硬闖又是質問的,究竟是想做什麼!”

“……”被他這一罵,司鳳不禁狐疑起來,趕緊看向大師兄。

謝邈言辭懇切道:“我們也知是唐突了,可事出緊急,講究不了那麼多。崔老爺,如果您不告訴我們您女兒的下落,她極有可能會被殺。我們剛在不遠處那座土地廟發現了兩具屍首,兇手極有可能便是擄走您女兒的惡棍。您也不想您女兒遭遇不測吧,我們便是來保護她,以及保護你們的。”

崔老爺剛剛還氣急敗壞,此時已嚇得面如土色四肢冰涼,話都說不利索了:“此……此事……當真?”

“絕無虛假!”

崔老爺兩眼一翻就要昏過去,崔夫人趕緊上前攙住他,淚如雨下,顫聲道:“老爺,還瞞着做什麼?難道虛名比女兒的命還重要麼?”

崔老爺總算緩了過來,仰天長嘆,彷彿突然間蒼老了十幾歲,嗓音滄桑嘶啞:“罷了,終究是紙包不住火,家醜外揚就家醜外揚吧。今日一早便送她去慈溪村了,這會正在路上。小女安危,全拜託各位了。”說罷顫巍巍要下拜,被謝邈扶住了。

問明瞭方位和路線,一行人又馬不停蹄追趕。江洳渙謝邈各帶了一個不會御劍的,御劍而行自然比凡人坐馬車快得多,沒多久就看到停在小路邊的馬車。

諸人還未落地,便聽到女子慘烈的呼痛聲,荒郊野嶺聽得人頭皮發炸。

江洳渙蕭意粲兩個先是面面相覷,隨即不約而同將佩服和疑問的目光盯在司鳳身上。

司鳳白了他們一眼,倆男的這麼八卦做什麼?難道我看出她懷了孕,還能看出孩兒爹是誰不成?鬼扯!看本姑娘也沒用!

一行人把住了四個方位,以防被偷襲。

不多時,馬車裡傳來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司鳳的位置暫時讓鐘鳴春把守着,她自己則上前幫忙,請江師兄用法術變出了一大盆開水。野外條件簡陋,也只能清潔一下,給產婦補充營養卻做不到。畢竟如各位師兄這樣的男人,雖身份精貴,但隨身空間裡不可能有那麼精細的東西,能有幾條手帕就不錯了。

丫鬟將孩子清潔好包上毯子,遞給催小姐,崔小姐卻將頭一扭,豆大的淚珠滾入溼淋淋的鬢角,咬着衣袖壓抑地低泣着。丫鬟無法,只得將哇哇大哭的嬰兒輕輕放在她身邊。司鳳偷偷一瞧,小嬰兒眼睛已經睜開,是一雙墨藍色的眼睛——混血兒。

過了好一會,她才平靜下來。司鳳暗暗佩服她體力好,生完孩子還有力氣哭,而且也不暈,厲害!難怪能從魔爪逃脫。

“謝謝你。”崔小姐拭乾淚水,勉強支起上半身。

司鳳將散落的頭髮抓到耳後,也不廢話,直奔主題:“還請小姐跟我們回城,待在鄉下也不安全,我們會保護你的。”

崔小姐擡眸怔忪道:“怎麼?”

司鳳道:“我們已經找到了那個會變化的怪物先前誘騙殺害的夷人女子,昨夜又有許多人突然被奪走了魂魄。聽說你的未婚夫顧二公子早在數月前便已纏綿病榻,恐怕也是這失魂症作怪。我們擔心你就是下一個目標。”

崔小姐聽完沒作聲,良久突然悽惻一笑,似荊棘裡開出的一朵話,無聲的蒼涼。她緊緊咬着嘴脣,憔悴的面容帶着些病態的紅。白日裡看,的確是個美人。

她這笑很突兀,很詭譎,司鳳不禁起了疑心:“笑什麼?”

“你們以爲,奪魂的,和擄走我的,是同一人?真是天大的笑話。”

“也不是,主要現在查到的線索有限,疑點也很多,暫時還捋不順。你這意思,是不同的人做的?”

崔小姐充耳不聞,只喃喃道:“他害誰也不會害我,我倒想死了隨他去,只是這個孽債要如何處置……爹爹阿孃辛苦養育我,我卻做了這有辱門楣之事,可孩子畢竟無辜……”說着說着,又是淚落連珠子。

司鳳還要再問,崔小姐卻明顯不想多提,要麼聽而不聞要麼牛頭不對馬嘴。考慮到產婦產後情緒不宜太過波動,尚需靜養,司鳳只得作罷,晚些時候再問不遲,便吩咐車伕趕車回城。

馬車內空間不算太小,司鳳便也坐在車內,以便伺機再詢問。但她顯然打錯了算盤,崔小姐一直緊閉雙目,無論車廂如何顛簸,依然是一副閉目謝絕打擾的狀態。

車伕趕車很急,馬屁股上被抽了數條鞭痕,謝邈示意他可以慢些,不必太趕。

回城正趕上午飯時間,一行人先去了度厄真人住的客棧。一問掌櫃的,才知先前那些住客全已搬走。魔道妖人倒識相。沈焱和度厄真人還未歸來,他們便又回了崔宅。

崔小姐自有崔家的人照料,江洳渙謝邈等人也沒閒着,在屋子四處佈置驅邪符。崔小姐肯定跟邪魔有過接觸,不然她身上不會殘留邪魔獨有的氣息。因崔小姐此時體虛,不能用驅邪符強行驅逐邪魔之氣,所以要佈置一個由驅邪符組成的咒陣,以免邪魔再度侵入。

沈焱度厄真人在接到傳訊後,很快也到了崔宅。崔老爺吩咐下人將東廂房收拾出來給幾位仙長歇息,又準備了一桌好菜招待,懇求他們住下。

席間沈焱也不推辭,爽快應了,索性勸度厄真人退掉客棧的房間住到這裡,互相好有個照應。

用過飯,趁崔老爺崔夫人去內院看望崔小姐的當兒,司鳳將半路崔小姐產子以及她的種種排斥表現都敘說了一邊,重點強調了她生的是個混血兒。

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崔家肯定有脫不開的關聯,要弄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從崔家着手最好。崔小姐身上疑點重重,就算兇手不是她,也肯定跟她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