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拍岸,浪遏飛舟。
被截胡了。
我擡頭,望風景,聽海風,嗅着那絲似熟悉似陌生的鹹味,看着西斜的太陽,心裡苦笑,好像也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
畢竟那是赤子先生。和神明掰個手腕,留下個人啥的,實在沒辦法再讓我驚訝了。
但那畢竟是神明啊!難道赤子先生已經跨過了那道坎?
讓我在這天高雲淡之下陷入迷茫,不知所措的,有很多原因,主要是面向了熟悉的大海,這不符合我的預期。而讓死都不想踏步到這裡的我出現在這裡的,目前唯一有動機有實力的,只有赤子先生。
可是這不符合我過去的猜測,如果赤子先生已經跨過了那道坎,那他也不會做出現在這種意氣用事的事情。
可不是意氣用事,誰都那麼老大不小世界頂峰的人物了,還那麼衝動撒着潑找媽媽的?
但是,他這麼一撒潑,我就更是進退兩難。
進的話,我要面對的是滔天的罪孽,這種罪孽足夠讓我和一切幫助過我的人都深陷煉獄永不超生。但是進了那一步,赤子先生的靈魂也許會獲得大解放,一個人,總得溯源尋根後,纔會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處境,因爲他知道了自己最終會回到哪裡。比如我現在這樣。
退的話,我依然會繼續走自己選擇的路,去神明的世界甚至到神明們也去不到的世界。我相信赤子先生可以把我拽出來,但是沒辦法在我刻意退的時候一而再地留下我。但是現眼下赤子先生已展現如此威能,我做的這些選擇這些努力,隨手拾起、刻意搬起的各色石頭,真的可以攻他山之玉?
都是也許而已。
比起瞎猜,在這裡三心兩意,不如直接問一下:“兩位,你們誰的心意比較堅定?”
半天沒回應,我突然反應過來我這問得就好比煽風點火。
既如此,那問問在場的第三位:“您覺得呢?”
她倒好,馬上撩起裙子,張開了腿。
這就有點那個啥,不好意思了。這麼有誠意,我便彎腰致謝,然後順勢鑽進了裡面。
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口鼻之間非常鹹,而且被緊緊地包裹着,無法呼吸——
啊,久違的感覺——
我再次掉進了海里。
海是一個很籠統的概念,因爲沙漠也被稱爲瀚海,森林也被成爲林海,景區也有人海。我知道這樣說有點扯淡,但是“海”真的是一個很籠統的概念,如此世所在的一片大湖,在前世可稱爲內海。
海,是地面以上,天空以下匯聚的一大片鹹水。是如此,但不限於如此。
人的智慧賦予它名字,依賴它的生物賦予它名字,敬畏它的生物賦予它名字,它也會有稱呼自己的名字——吉澤歷彌亞,海的女兒,海的化身,也是引起海洋大覆滅的大罪人。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被忽悠着自己懟了自己一刀,往死裡整的那種,空留下一片沒有靈魂的屍體,也就是這一片再翻覆不出文明的海洋,死都要跟着一個大忽悠走了。
要啥自行車,這智商基本也就告別自行車了。
我現在有很大的把握去懷疑,如果海洋文明沒有因我而終結,世界的意志必受影響,而這種影響產生的變化,誰也無法預判,包括神明們。
世界意志,神明意志,凡人意志,我眼前的世界觀逐漸明朗。
三者無體量大小比較,但是有一個絕對的層次。
世界意志是神明意志的絕對禁域,既不能接近,也不能違抗,哪怕這個意志在今天的世界已經虛弱不堪。而這個世界意志是機械文明而來?蓋亞而來?固我所願耳。
神明意志是我等凡人不可企及的世界頂層,卻又是其中寥寥者可行的畢生追求,哪怕這個意志在今天的世界已經醜陋不堪。而這個意志和我的猜測又有多少出入?固我所願耳。
凡人意志是世界意志的唯一成分,或者換個概念說,世界意志是大地之神蓋亞留給大地之靈的後人,留給這些凡人,這些普通生靈最後的屏障,哪怕這個意志在今天的世界已經混亂不堪。世界的氣運在變動,意志正在波動,我在其中能起什麼決定作用?固我所願耳。
但面對一個非常不適合我生存而且對我非常不友好的生態環境,固非我所願耳。
我四下望,從光亮和壓力上,根本沒辦法猜測自己沉到了海底多少米,就連自己現在是是不是頭朝天都很難說,畢竟海底發光的,還可能是連片的水母或者其他生物。
那我就只能隨波逐流,自然地下沉,隨着這一片沒有意志的“死海”,隨着她自然流動的筋脈——“洋流”而去,或者被她的子民們裹挾而去,或者,只是單純地再死一次。
當然不會如此,隨着我介入,世界的眼睛似乎終於看向了這裡,一股明細不合理的洋流生成,力大無比,如同旋渦一般瞬間把我吸往深海。
這種感覺,和我當初跳崖回地底深處的“老家”一般,非常不適,而且更加暈眩,眼前的光怪陸離更加扭曲,如同一潭死水終於遭受了一隻手的攪動,終於開始了生命的重啓。
但願如此,這一片因爲我和吉澤歷彌亞而產生的智慧生物禁區,終於有了一絲希望。
一旦海洋重新把握住這絲希望,讓自己的意志萌芽,赤子先生找媽媽的路就很明晰了。
那時的世界,還會依舊只有三心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