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話有點太大聲,因爲自從那巨型亡靈出現後,那些青黑兩色的霧氣就開始劇烈翻涌,而原本安靜的亡靈們也開始鬼嚎,讓我的說教顯得有些無力——不是一早就認識到說教無用了嗎?爲什麼我有時還是會下意識地多說幾句呢?
那前身應該是巨人族的亡靈已經完全擠出了地面,從他數百米高的身軀卻只有數十米左右的雙腿來看,肯定是魔族巨人,蠻力最大,身體改造後即便沒有神智也非常強悍的魔族巨人。
說是質與量的較量,但是搬出這大塊頭明顯犯規了啊,看小孩子都被嚇得要喝奶奶了,可見即便是之前制霸此地的他也對這個亡靈犯憷。但是又有什麼所謂呢,自從知道這些亡靈都是浩劫時的先烈,我就已經有譜了。沒點準備,不備底牌,我早跪了。
面對漸漸集結起來的亡靈大軍,我捏住蠢動的孩子的三個穴位,力度不均地同時一按,孩子舌頭一伸,發出有點奇怪的一陣胸音,眼睛一閉,睡着了。
我隨手抓了條藤蔓,貌似沒有吸力了,但是不太敢用,於是我抓了幾把自己重新長出來了的長髮——我的長髮果然重新長了出來,不過相比我從一小塊肉轉眼變成一個人這件事,長頭髮實在太小兒科了。而我則用頭髮,把孩子在身後綁好。
“堪薩斯,你知道我蘭波爲什麼會那麼強大嗎?除了我的知識和擁躉,我的底牌還在於你未曾接觸到過的歷史——你讓我過去的戰友們來打我,有沒有考慮過可行性嗎?”
堪薩斯沒有回答,我也沒有理他,只是開始靜下心來,輕輕地用一種特殊的語言哼唱了起來——
“翻遍迷霧羣山冷,踏破地底古城幽,迎曦破曉前路漫,故園不復珍寶藏。高峰絕地松濤嘯,寒夜淒厲朔風嚎,烈焰遍地赤火流,野樹爲炬蒼穹透。”
這是一種不同於現今世界上任何語言的,遠古的語言,浩劫時曾經本大陸的通用語。在其中還有浩劫時人類與精靈族風俗交匯而產生的俚語,在當時的人類與精靈族之間非常盛行。是在前期人類與精靈文化衝撞之後的產品,那時候,人類不再在急行軍時呼喝戰爭之神的名號,精靈也不再在休息時座談,而是一起,唱着這首歌——
這首戰歌,在浩劫之後,卻已隨我們的零落而消散了。
再次輕輕哼唱這首歌謠,身體傳來的興奮感令我神魂震顫,關鍵是我知道這些亡靈們都是我的戰友,都聽得懂,頗有一種再見故人的振奮,甚至展開了一點點極難得的360度全視角,如願看見了全部亡靈,包括那個巨人族亡靈,都頓住了——
我手上極其自然地,如同數百年前,在潘塔他們圍着的中間,輕輕地以自己爲中心,畫了一個圓環形的,特殊的魔法陣——
“尊者召喚”!
浩劫時,頂級戰力們召喚普通士兵,以指揮和庇護他們的,少數幾個沒有流傳下來,沒有任何特效,沒有任何威力的,簡單易建,畫成即可激活,不需要任何魔力的遠古魔法陣。
“遠古的英靈啊!我的戰友們!”我用那我和他們都熟悉的,深入骨骼和魂魄的語言低低念道,“響應我的召喚吧!醒來吧!”
所有的亡靈,除了已經走近了來的那個大個子,都發出了奇特的哭號,甚至互相撕咬起來,只有大個子站在我面前數十米,他伸手就可以捏到我的地方,低着頭,用青灰色的,如同兩團火焰的眼睛看着我。
“智慧,信仰,夢想,就是你失敗的緣由,堪薩斯。這些你都沒有,而我,以及這些亡靈先烈們,都有。”
大個子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沒想到我處心積慮準備的活動,居然會這樣簡單又慘淡地收場。”
被堪薩斯完全控制的大個子擡腿踢散了幾個神智掙扎無法自控撞到他腿邊的亡靈,繼續說道:“你走不遠的,你也帶不走孩子,更不可能控制得了他,除非你殺了我。”
“殺你很辛苦,而且我的心理和身體都過意不去。”我說了一句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懂的話,然後解釋道,“夏普已經長大了,他很想,很想回家,非常想,我本以爲可以帶一個很完美的父親回去見他,可是……哎,要怪我不教之過……無論如何,你去見見他,好嗎?”
“僅僅是因爲這個?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仁慈和柔軟了?”
嗬,這不軟不硬的態度還不開心了?這真的是下深淵前對我還算恭順的那個人?
“你總說我控制不了他,”我從身後抱過孩子,指着他的小丁丁說,“但你要知道,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而我幾乎一手創造了他的下半身,他的下半生,也註定被我掌控!”
“你是誰?”一個非常袖珍的,比我還要矮小的,比普通地精還要矮小的青色亡靈與我相對而坐,用那讓我神魂震顫的遠古通用語和我聊着。
“我並不認識你,但是你的氣息讓我們熟悉,甚至着迷。”他擺弄了一下也許是唯一標示他身份的一塊紅色巾布,也不知道這塊如此鮮豔的巾布在這環境如此惡劣的深淵底部,是如何保存下來的。
“你覺得我是誰?”我調皮了起來,這樣反問他。
最後堪薩斯還是一句話沒說就丟下一具轟然倒塌的身軀走了。說起來慚愧,還是這個渺小的亡靈boss告訴我這具巨人族亡靈被堪薩斯進行了類似奪舍的手段,我纔可惜起來,直到他再三確認堪薩斯的靈魂已經離開,我才放鬆下來——這次裝逼比上次面對喬索的時間和難度都相差太多了,這樣想,我那時可是太幸福了。
我沒想到,我千般提防百般尋找的亡靈boss會是這樣的一個小不點,如果不是它可以驅使亡靈們搬開那徹底廢掉了的巨人族亡靈,我都無法相信。
對此,他解釋道:“我並不是強悍的戰士,我只是……記得的比較多,存在得比較久而已,你呢,你到底是誰?”
“可否告訴我,你們是怎麼產生的?是誰褻瀆了你們的英靈?”
“我們也不知道是誰,我們被刻入了守護這裡的本能,然後一直受着煎熬。你不要再轉移話題了,而且你知道是誰也沒用,還是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誰?爲什麼懂得我們的語言?”
未必沒用,想必赤子先生會很有興趣和他聊聊的,堪薩斯與赤子先生交誼匪淺,赤子先生下不了手,肯定會一肚子火,這個偷偷在地盤底部、我的家門口搞幺蛾子的傢伙正好堵槍眼。
“別這麼着急嘛,慢慢聊嘛。話說你們的靈智是不一致的嗎?現在這裡就你最聰明?他們都聽你的?那你爲什麼不阻止他們自相殘殺呢?看着他們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支離破碎,然後變成各種奇形怪狀的新亡靈,這很有趣?”
“管不了啦,這是一羣沒有靈智的亡靈和勉強保有靈智的亡靈,綿延了數百年的戰爭。可是我們的亡魂不得解脫,即便合體,即便飛散,也要盤桓這裡,慢慢等待再次組合軀體,成爲亡靈——這裡,已經自成一個混亂的社會。所以那個被你驅走的,堪薩斯?他意圖控制他們的時候,我們稍有靈智的只是坐看,也沒心思再幹預了。”
袖珍亡靈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們被詛咒啦,沒得翻身了。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轉移話題了,要不是和你用這種久曠的語言聊天非常令我激動,我早不耐煩了。回答我,你到底是誰?”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似乎在頑皮地和它玩遊戲。“我也是很激動,使用這種久曠的語言聊天,如此暢快地聊天,已經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其實你沒有猜出我是誰來我是很傷心的,難道你不記得有一個老頭非常喜歡使喚你們還很囉嗦嗎?這一句——那個愣呆!過來,我的實驗需要人手,這是你們這些愣呆兵最光榮的事了,放下你的武器,沒要你那點力氣!”
我說得興頭起來,揚臂挺身提氣高呼:“愣呆兒們,放下你們的武器,沒要你那點力氣,沒要你們那點力氣哦!!”
仰着頭的我只感覺周圍靜了一靜,然後陡然爆發出一陣怪異的歡呼——其實這麼嘈雜怪異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像歡呼啦,不過我可以腦補不是?
有人戳了戳我的大腿,凍了我的一個冷戰,我低下頭,挪了挪被無良的我用頭髮綁在腰間全當遮羞褲腰帶的“噹噹”,也就是暫時被我單方面認作乾兒子的,怪嬰蛻變而來的那個孩子。
噹噹似有不適地動了動,繼續睡過去了。而我身前的袖珍亡靈已經將那紅色巾布放在身下,跪伏在上面,向我作了僅存在於我記憶中的頂禮。
“老兵希努斯·撇希,曠年之久,再見大賢,居然還能與您促膝談話如此之久!激動難耐!希努斯求大賢了,再對我們這些老兵們說點什麼吧?快說點什麼吧!我……我們好苦,好累啊!!”
希努斯跪伏了一半的禮節便無法支持,只是擡起一張人不人鬼不鬼的臉,瞪着一雙無法流淚的眼睛,大張着嘴看我,苦喊着我。
我俯下身,抓住他想抓我又不敢抓的手,不敢太用力,既有那手太冷的原因,也是因爲這個希努斯是青色的,如果試探得沒錯,物理傷害對他幾乎是不可逆的。
我是在注意不弄醒噹噹的前提下,輕手輕腳註意不傷害希努斯的情況下,依靠手勢和語言引導,才捏着希努斯的手舉到我的腰間——希努斯的亡靈神軀實在太矮小了,對圍觀的所有亡靈做了個激勵的勝利姿勢。
所有亡靈有的跪伏了下來,有的還有些跟不上,有的完全就是在搗亂,還在和旁邊的亡靈撕扯,不過見我看向那邊,馬上就有聰明的亡靈去壓制這些不看場合的亡靈了,至於壓制的方式壓下不表。
我和希努斯就在這麼個有些混亂的場景裡重新坐下聊了起來。
PS:歌詞選抄自《霍比特人》中索林唱的孤山之歌,很辛苦才百度找到,但是並不如人意,既有我強行附加上意境的原因,也是因爲沒有聲光效果,體現不出這首歌的意境。當初看霍比特人就被這夥矮人唱的這首歌深深震撼,不僅巴金斯被打動,我都把持不住。特此致敬。
強烈建議各位去聽一聽這首歌,如果要索林的原唱音頻我也下載有,可以來找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