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的上海,一座幽靜的院落中,幾片樹葉正隨着秋風在樹枝上瑟瑟發抖,它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不多了,一如這座宅院中的那個老人。全\本/小\說/網\對於時局的變化,他最近忽然覺得有些看不清楚了。那個叫林雲的年輕人,那個曾在牢獄之中對自己侃侃而談的人,又一次的讓他感到意外。
對於八國聯軍的入侵,對於慈禧太后與列強開戰的決定,他懷着深深的痛惜。局勢糜爛如此,他自問以舉國之力亦不能與八國相抗衡,然而林雲的所作所爲,讓他在驚詫之後,陷入了深深的迷惑。這種迷惑在他接到身在張家口的慈禧太后的電文又轉爲了憂慮。他所憂慮的,是林雲已經讓他感覺到了危險。
是的,危險,這種危險遠比列強的入侵更爲強烈,他從林雲的舉動中嗅出了不詳的味道。這是王朝將傾,帝國崩潰的不詳徵兆。面對咄咄逼人的林雲,身爲朝廷的肱骨重臣,自己該如何支撐這樣的危局呢?
當他從廣州應旨準備出發動身來上海前,香港立法局華裔議員何啓,在香港總督卜力授意下,草擬了來與自己談判,並且建議自己與興中會合作,據兩廣獨立。甚至還親與興中會骨幹陳少白密商,準備請孫中山幫助自己組織“獨立”政論。
獨立麼?李鴻章站起身來,望着窗外那在枝頭苦度風雨的幾片殘葉,耳邊迴響起那晚幕僚劉學詢的話語:“今春以來,朝中諸位大臣以爲拳匪可持,滋事鼓勵,遂釀此鉅變。現都城危急,朝廷又召公往赴天津與列強和談,然公自馬關和約之後屢受人謗,QB5之下,又有何人知公忍辱負重以存國家之念?現英吉利國欲請公據兩廣自立,愚以國家計,深以爲可行,又或朝廷能迷途知返,不再存與列強爭執之心,設若此,則拳匪可散,國家可存啊!”
李鴻章閉上雙眼,慢慢的關上了窗子。雨水“滴滴答答”從屋檐上落在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
不可輕舉妄動,尤其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輕舉妄動啊。李鴻章睜開雙眼,似乎要將這紛亂的時局看的更爲透徹。
對於孫中山,他是不怎麼瞧的起的。當劉學詢向自己彙報議定爲保障孫中山生命安全,借款六萬元爲雙方合作條件時,他幾乎忍不住想立刻停止進行進一步的接觸了,他沒有告訴劉學詢自己準備趁此機會誘捕孫中山,所以他默認了這個條件,可是這一次孫中山終於表現出一個政治家應有的警惕和機敏,派出了三個日本人前往廣州談判。
也許那封調任自己爲直隸總督的電報來的正當其時,李鴻章有些自嘲的想,天意如此吧,兩廣獨立又能改變什麼呢?至於孫中山,他已經失去了興趣。
李鴻章不知道的是,在自己接到那封電報的第二天,香港總督卜力致電英國外交大臣索爾茲伯裡,謂李鴻章北上經港時,擬允孫中山到港與李商談合作。索爾茲伯裡覆電,謂英政府對孫中山五年驅逐令未滿期,不許卜力向李鴻章談與孫中山合作事。
七月二十日,孫中山到香港海面,香港警署以五年驅逐令未滿期,不準登岸,合作會商未能進行。七月二十一日,當李鴻章離粵準備北上時,英國遂放棄擁李據兩廣獨立計劃,興中會與李鴻章合作嘗試亦告流產。
而李鴻章在上海停留了一個月之後,便又接到來自張家口的電報,他只得繼續滯留在上海,頭上頂着北洋大臣的稱號。
“”李鴻章的目光從攤在書桌上的報紙上挪開,喃喃的念着那篇被自己看了無數遍的報道。
“人望,你已經得到了如此巨大的人望。下一步,你會怎麼做呢?”李鴻章疲倦的在椅子上坐下來,似乎在問遠在千里之外的林雲,又象是在問自己。
在上海滯留至今,觀望了這兩個月,他卻越來越覺得對局勢更加難以把握了。東南諸省雖然簽定了,卻仍有各省軍民或明或暗的向張家口方面提供各種援助。自己雖然又被任命爲北洋大臣,可是失去了直隸總督和議和大臣的頭銜,即使去天津又能做什麼呢?
就在他剛到上海不久,廣東惠州爆發起義,一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孫中山並沒有放棄其武力手段,可他偏偏挑這個時候舉行起義,其心安在?就李鴻章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孫中山此次舉事,是想借助日本方面的力量,但是他終於還是沒能完全取得日本方面的信任,這次起義再次失敗了。
這意味着什麼呢?李鴻章搖着頭,放在書桌上的手微微顫抖着,長長的指甲劃過報紙,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從在廣州時與香港方面接觸以及後來協定時,他就認識到列強此時還沒有下定決心瓜分中國,義和團只是他們的一個藉口罷了——一個繼續打擊國人信心的藉口。然而在他們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橫空冒出來個林雲將他們的計劃一下便打亂了。
林雲的能力表現在綜合利用各種資源在有限的條件下去達成他的戰略目的——這幾乎是一個高明的統治者才具備的才幹。正是這個年輕人,在幹着一件誰也無法想象和預料的事情,無論如何,李鴻章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局面。
只能繼續再觀望下去了,李鴻章頗感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在等待,等待着林雲犯錯誤,哪怕他只要犯一個錯誤,或者後退一步,李鴻章都有信心抓住並加以利用——耐心往往是歲月給予人最好的財富,而這一點,李鴻章自認比林雲多的多。
對於日軍侵入山東一事,李鴻章此時已經有所耳聞,而袁世凱的反抗則出乎他的意料,這多半也是因爲林雲所取得的勝利而鼓舞起的鬥志,當然,這也不能排除袁世凱想乘機撈取其個人威望的嫌疑——對於袁世凱,李鴻章原本是很看重的。
不管是袁世凱在朝鮮擔任全權欽差期間,還是後來在小站練兵,以至在戊戌變法的時候,在擔任山東巡撫期間排擠義和團所採取的手段,他都表現出了一個成熟的官員所應該具有的圓滑和強硬。
可是這次,他的表現讓李鴻章覺得非常不滿意,可以說,很不滿意。雖然袁世凱並沒有參與簽定,但是在協定這個條款的時候,袁世凱是知道並且贊同的,如果沒有林雲在張家口取得的勝利並隨之召開的什麼“國事新聞發佈會”的話,也許袁世凱會順應潮流的繼續站在自己的一邊。
然而這些都化做了眼前的浮雲。一切都隨着林雲所吹噓的大捷變的搖擺不定和模糊起來。
李鴻章甚至知道張之洞爲前去張家口勤王的甘肅布政使岑春宣提供了大量的物資和彈藥。可是他能夠指責張之洞的行爲嗎?
如今回頭再看,那個據兩廣獨立更象是一個笑話,一個軟弱無力的諷刺,不管是對英國人還是對他,同樣的滑稽而可笑。李鴻章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簽定後給新疆巡撫,自己的朋友寫的那封信上的一段話:
“十年以來,文娛武嬉,釀成此變。平日講求武備,輒以鋪張靡費爲言,至以購械購船悉爲歷禁。一旦有事,明知兵力不敵,而淆於羣哄,輕於一擲,遂致益發不可收拾。況知兵之將黜而至遠,歷難之兵罷於困地,戰絀而後言和,且值都城危急,事急萬分,更非平常交際可比,兵事甫解,謗書又騰,知我罪我,付之QB5,固非口舌所能分析矣。”
今時今日,景況相似,然而身處其中左右局勢的,卻不再是自己,而是那個當初被朝廷貶斥的遠遠的“知兵之將”林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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