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長崖山深谷。
谷口谷外的各族屍體已經堆積成山,藍色的、綠色的、紅色的鮮血交雜在一起,染成了腥黑的液體,然而所有人早已殺紅了眼,那刺鼻的臭味根本沒人在意。
一架架戰爭器械隆隆駛入谷中,很快又在雪晶族暴風驟雨般的攻擊中崩潰成一攤零件,殘肢斷臂混合着純白的冰霜,或者是熾熱的火焰,整個深谷從早到晚都是轟鳴聲嗡嗡不絕。
“快點、再快一點!”卡莫納多暴躁地咆哮着,雖然剎魂族人死亡之後只會魂體潰散而不會留下屍體,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的傷亡比慄炎族低,事實上就連幾位焰老都有些震驚於他的瘋狂,那根本不是打仗,而是讓手下人送死填命。
“卡莫納多喀舍這是怎麼了?”一位焰老趁着空當,趕忙向一個剎魂族伢飛詢問道。
“雪神降臨在即,地點要麼是在這裡,要麼就按王上所推演的在黑甲王城,現在時間緊急,王上和炎神已經去往那邊了,我們也得加快進度。”那伢飛匆匆回覆着,隨後又忙不迭地開始指揮手下人衝殺。
“炎神什麼時候去了黑甲王城?這不是、不是胡鬧嗎?”那焰老目瞪口呆。
古羥倒是提前聽淇淇說了,聞言面帶憂色道:“我們抓有黑甲族新王的把柄,倒是不怕他耍什麼花招,但萬一那邊真的有降神祭壇,就肯定危險重重了。”
“怎麼忽然間這麼趕時間?”一位焰老疑惑道。
“還沒感覺到嗎?”古羥指了指冰消雪融的地面,臉色沉重道:“雪神已經收回了所有外散的力量,甚至還抽走了雪界本身的靈氣,說不定她下一刻,甚至這一刻就會甦醒。”
“那我們爲什麼不早點找降神祭壇的蹤影?”
“沒用的,如果真在黑甲王城,那附近可是有幾十萬黑甲族人,真要發動起來恐怕一兩天就能建成祭壇,早去了什麼都沒有。”
幾位焰老不由得通體生寒,也紛紛下令讓慄炎族軍隊加大進攻力度,原本還有所保留的軍事器械也不心疼了,一個個全都扔上了戰場。
然而雪晶族的抵抗也比之前更加兇猛激烈,到後來堆積在谷口的屍體已經好幾米高,那些軍用器械險些開不進去,還要先清掃掉這些殘肢斷臂。
“照這個進度,恐怕我們十萬人死完了都未必能殺進去,這谷口實在太狹窄了,裡面的雪晶族人輪換了一批又一批,咱們的人卻根本施展不開!”一位慄炎族人焦急地道。
闊西焰老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那有什麼辦法?現在已經不是心疼人命的時候了,如果我們慢上一線,到最後就是全族覆滅的結局,那……”
“轟!”
一聲突如其來的爆響打斷了闊西的話語,也讓戰場之外的衆人一齊仰頭望去,只見高遠的天穹上劃拉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線,嫋嫋塵焰熊熊而上,一架飛行器已經撞在了谷口上方的狹窄裂縫裡,轟然間支離破碎,只有無數燃着焰火的碎塊簌簌落下。
衆人震撼間一時寂然無聲,呆呆地看着第二架、第三架、很多架飛行器視死如歸地嗚嗚破空而下,如同撲火的飛蛾,在狹窄的石壁縫隙間粉身碎骨。
原本窄窄的谷口在高溫和爆破衝擊下漸漸地敞露開來,那扭曲變形的豁口是如此震動人心,彷彿上面還殘留着那些慄炎族人最後的溫度。
這一場瘋狂傾瀉的紅色星雨,該是何其壯烈。
每一次爆炸和震動,就意味着一個生命的逝去。
生命永遠都是這麼不值錢,但同樣又是那麼值得銘刻在心。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和停滯下來,在一串驚心動魄的爆炸之後,便是無數黑紅色的煙塵飄搖入空,徐徐消散。
死寂一般的沉默中,只有卡莫納多有些沙啞的聲音歇斯底里地響起:“殺——”
“殺!”
那些愣在原地的剎魂族人再一次瘋狂地向前衝去,任憑冰雪長矛穿透魂核,也仍是將整個魂體撞入雪晶族人身上,帶着他們一起同歸於盡。
“我慄炎族兒郎,都是好樣的!”
這一刻,不知有多少慄炎族人溼潤了眼眶。地上的人在悍不畏死地衝殺,天上殘餘的飛行器在順着打開的缺口狂轟濫炸,那些慄炎族的少年、青年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咬着牙狠狠按着輸出裝置的按鈕,一秒也不肯鬆開。
不知是什麼時候,當最後一個雪晶族士兵倒下之後,這片深谷早已面目全非,幾乎快被夷爲平地,只有中央的祭壇依舊耀耀閃着冰潤的華光。
“是這個嗎?”卡莫納多仰頭望着高大的祭壇,一時失神。
古羥取出淇淇走之前留給他的一顆紅色晶石,小心翼翼地爬到祭壇最高處,將它輕輕放下。
一秒、兩秒、三秒……
祭壇安然不動,毫無反應。
“壞了,不是這個……”古羥臉色一變,那顆晶石凝聚了濃濃的炎神之力,如果這個真的是降神祭壇,它肯定會有激烈的反彈。
衆人一陣沉默,犧牲了這麼多人,到頭來就是這樣的結果?
卡莫納多猛地擡頭,高聲喝道:“現在還不是惋惜低落的時候!至少我們證明了一點,真正的祭壇就在黑甲王城!”
古羥猛地驚醒,沉聲道:“沒錯,我們得趕緊去往黑甲王城。慄炎族五千炎衛出列,即刻登上飛行器出發!”
“四千剎或出列,你們作爲先頭部隊隨慄炎族飛行器先行趕往黑甲王城!”卡莫納多也果斷下令,他遙遙望向天空的西北方向,心中深深的擔憂卻是未露半點。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
“雪晶族公主……不,你現在是王上了吧?憑你似乎還攔不住我。”淇淇上前一步,審視着從祭壇最上端緩緩走下來的月朵。
月朵的神色還是那麼平靜,平靜得冷靜,冷靜得冷酷無情。但玉凌卻隱隱感覺,她似乎有什麼地方和之前不一樣了,準確地說,是多了一絲她最初的氣息。
玉凌忽然說道:“你不是雪神靈魄,你就是月朵。”
“嗒。”月朵的一隻腳已經落在了下一級臺階上,但她整個人卻僵滯在了原地,彷彿被施了定身術。
“抱歉,既然走到這一步,你我都不可能再回頭。”玉凌看着她,很平靜地道。
月朵沉默着走下祭壇,終於擡起頭看向他道:“不用說抱歉,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倒是我始終欠你一份人情。或許正常來說,我放了你的同伴們,你幫我救回父王,是一個互不相欠的交易,但王宮政變的那一晚上……如果沒有你們,可能我早就死了。”
她垂下眼瞼,忽然輕輕問道:“你現在後悔那個時候幫我嗎?”
出乎她意料,玉凌幾乎沒有過多的停頓,便回答道:“沒有什麼後不後悔的,那個時候你還是我們的朋友。”
月朵怔怔地望向他,冰藍色的眼眸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良久後才道:“謝謝……於我亦如此。”
她慢慢地收斂了所有情緒波動,淡淡說道:“其實你們都弄錯了,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降神祭壇,雪神也不需要用祭壇當座標降臨雪界,硬要說的話,唯一的座標就是我,無論是活着的我還是死了的我。那些祭壇唯一的功能就是供奉神力,我雪晶族死的人越多,神力就越洶涌……”
“炎神,你固然很強,但說實在的,以你現在的神力,連雪神三分之一都不到,你可有什麼遺言要講?”
冰冷的地下空間,寒霜無情地爬滿了石壁與地縫,正如月朵那冰寒無情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