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要死不活的樣子也的確令人頭疼,下了火車,原計劃是打算換乘列車,直下南京的。結果我現在成了這幅樣子,他也只能是下了火車後,立馬將我送到了天津的醫院。
經過醫生一系列的檢查,得出結論是我營養不良、貧血、焦慮等等,最後再加了一條,餓得!
躺在醫院的病房裡,手上滴着營養藥水,感覺自己跟那還不知道自己能活幾天的絕症病人一樣。
一大幫子的人,也不可能都守在醫院裡面,所以崔副官還得去安置他們。等忙活完了那些事兒,他拎着一甕雞湯走了進來。
從裡面瞥了上面的油花兒,又舀出幾塊雞肉來。把我扶了起來,拿起勺子親自餵我喝湯。餓了這麼久,胃裡早就空空的了,現在聞着雞湯,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喝起來特別的香。
“連我媽,我都沒這麼伺候過!”崔副官見我喝的一滴不剩,連碗裡的雞肉也都吃了個乾淨,雖然嘴裡抱怨地嚷嚷着,但是臉上卻是隱不住地滲着笑意。
我被他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喝了一碗雞湯下去,身上也有了力氣,“我自己來吧。”
他躲開了我的手,“姑奶奶,您還是歇歇吧。一會兒拿不住,全撒在身上的話,老子又要去喊護士給你換衣裳!”
“呃,呵呵……”我乾笑幾聲,只得就着他的手,將第二碗雞湯喝了個大半。
“你也吃點兒啊,這麼多天,你也辛苦了。”看着他眼圈下地青紫,我也知道他這麼多天來,一直都沒有休息好。
猶豫了一下,他就拿着我剛剛喝雞湯的勺子,在甕裡直接就舀了喝起來。我看了一眼那把我用過的勺子,臉一下覺得發熱。他還真不嫌棄!
轉過了頭去,心裡默唸着,我沒看見,我沒看見!反正我是不會主動出聲去提這回事兒的!
他喝完雞湯一抹嘴,“那你好好休息,你要覺得這個好吃,我晚上再弄過來。”
“不,不用了。最後一點兒我都吃不下了,晚上再吃就覺得膩的慌了。”我說的是實話。
“崔大哥,”我仰望着他,他第一次聽到我這麼稱呼他,有些意外,“怎麼了?”
“那個……可不可以請你答應我一件事情?”經過了這麼多天的相處,我發覺他就是個外冷內熱的傢伙,好好對他說幾句軟話,他就什麼都好商量。
“什麼事兒?”他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後,拿了毛巾遞給我擦嘴。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出來,“我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回家了,我家裡沒見到我,肯定很着急的!我想……我想着,天津離北京也不遠,能不能……我能不能回去看看呢?”說完這段話,我生怕他拒絕,連忙保證道:“就一天,我就回去看一天,成不成?”
看來,他是很爲難的。半天都沒有回答我的話,他坐那兒一直想着,而我更是不敢開口吵他,生怕他開口就把這事兒給否了。
“醫生說你現在的情況不太穩定,還需要再住兩天。要是這兩天你恢復的比較好,那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說完他就提着甕子走了。
我長吁一口氣,還好還好,有得商量就成!
聽了他中午的話,我不管他帶來的東西有多難吃,都堅持硬着頭皮往下嚥。哪怕是吐了出來,再繼續接着吃。他看我吃得難受,也勸我別吃了,他再想辦法弄點兒別的來,看合不合我胃口。
我可不敢在這時候折騰他了,既然他答應了能帶我回北京一趟,那我不管怎麼樣,先把身子恢復了再說。
就這麼硬折騰了自己個兒兩天,醫生看我還算是不錯,也同意了出院。
崔副官只帶了十人和我一起返京,其他地兄弟們,便先行一步,直接從天津回南京去。
又折騰了一天的功夫,總算是到了北京。
母親和大哥已經不在原來的那個小院兒了,趙正南將他們接到了一所大一些的房子裡,並告訴他們,這個是我在洋行工作的福利。我知道趙正南肯定是和我打着幌子的那家洋行商量好了的,不然依着母親的性格,一定會讓大哥去打探一二。
崔副官換了便裝,隻身一人跟着我到了新家。
開門的是福公,他一看到我,立馬將門拉了開,扭頭對裡面大喊:“大少爺,夫人,快來看啊,是小姐回來了!”
我笑着將崔副官帶了進去,他將手裡拎着的禮物交給了徐嬤嬤。
大哥從房裡出來,看到我後,將我好好打量了一番,“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這兩個月,吃了不少苦吧?”
聽他這麼一說,我覺得好委屈,撲到他的懷裡哭了起來,“大哥,我好想你,好想母親!”
他拍了拍我地後背,又覺得不對,將我輕輕拉了開來,悄聲對我說:“還有客人呢。”
我這才反應過來,將崔副官晾在了那兒。“這位是……”我腦中還在尋思着怎麼介紹。
“大少爺好,我是金小姐的共事,這次是一起到上海去辦事的。”我這才發現,原來崔副官撒起謊來,可真是臉不紅氣不喘啊!
他這冷不丁的這麼一解釋,我也倒是不用開口動心思的去琢磨了。
“來,屋裡請,屋裡請。”大哥讓了半個身子,將崔副官迎進了客廳去。
我也是第一回看這兒,比起原來地地方,大了足足一倍不止,而且這兒的地段兒也不錯,進進出出的,也方便得很。
李嬤嬤倒了茶水,大哥陪着招待,我也得了空兒,跟着徐嬤嬤去看母親。
她還不知道我回來的消息,我進屋的時候,她正在看着本佛經。
“母親,我回來了!您近來還好嗎?”
她聽見我的聲音後,放下了手裡的佛經,“真真是佛祖保佑啊,唉喲我的玉蓉唉,你可算是回來了!”她緊緊抱着我,摸着我的頭髮,淚花兒都沁了出來。
“你可不知道,那天你急匆匆地走了,連回來收拾衣服打個招呼地時間都沒有,我可是急壞了。讓你大哥去打聽了好多遍,才確定你是真的有了急事兒去了上海。這兩個月啊,我這心裡頭可是沒着沒落的!”
“瘦了,看看你這小臉兒白得,吃不好睡不好吧?”她扯着我的衣服看了看,“你大小就有人伺候着,這回一人兒去那麼遠的地方,是怎麼過的啊?”
“母親……”我打斷了她地嘮叨,您看我,這不是囫圇個兒地回來了嘛!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也沒在意我打斷了她的話,“晚上,晚上我讓徐嬤嬤給你弄點兒好吃的!”
突然一提到吃的,我立馬就開始反胃了,但是當着她的面兒,我死死忍住了,並快速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母親,您看看,我剛回來,身上還髒着呢,我先去洗個澡,等捯飭乾淨了,再過來陪您。”
說完後,我不等她接話,立馬就快步出了她的房間,還聽到她嘀咕着:“這孩子,出了門兒一趟,性子倒是野了不少。”
忍不住了,跑出了母親住的院子,我找了個地方,蹲在牆角就吐了出來。
正巧碰見了準備過去吃飯的大哥和崔副官。
他們看着我的臉色各異,崔副官是擔心的,大哥卻是害怕的。
大哥過來拍了拍我的後背,急切地問道:“玉蓉,你這是怎麼了?”
崔副官卻是在一邊乾着急,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估計他也是忘了我突然會吐出來這一茬兒的事兒。
一邊的徐嬤嬤卻是變了臉色,她將我拉到一邊,悄聲問:“小姐,你是不是……”
我很想擠出一個笑容來,無奈卻是連嘴角都提不起來,她是將我一手奶大的,她和我的感情,比母親都要深。從唐豆兒沒了以後,她全心全意地將所有地感情,都付諸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想騙她,我瞞着母親,是怕她擔心,但是徐嬤嬤,我不願意騙她。
看着她焦急地眼神,我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她大驚失色,驚地叫了出來,“啊?”
大哥也覺得氣氛不對,他詢問的眼神看着我。
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該不該和他說實話。
“玉蓉,到底怎麼回事兒?”他按着我的肩膀,讓我正面對着他。
我不敢看他。怎麼說?說我被人強暴了,現在肚子裡懷了孽種?說我這兩個月並沒有去過上海,而是一路北逃,現在又被抓了回來?說我壓根兒就沒有在什麼洋行工作,而是在書寓裡頭給那些姑娘們當先生?這些話,叫我怎麼說出來?
“別問我,什麼都別問我!”我掙脫了他的手,一路向門外跑去。
他和崔副官畢竟人高腿長,追了我一條街,便把我逮了回來。
大哥臉色鐵青,對崔副官沒有一點兒地好氣兒,“她不願意說,那是你替他說?”
他肯定是誤會了崔副官了。
崔副官無奈地苦笑了笑,好聲好氣地對我大哥解釋着:“大少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