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明亮透藍的巨大藍晶石懸在地上,散發出的幽淡藍光將房間泛亮,但也只是淡淡的亮,只能照亮陰暗房間的一隅,以及座椅上男人的半臉。
唯有那兩隻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在淡藍光下閃耀着異樣的輝芒。
那男人蒼老的白髮垂在兩鬢,眼角的皺紋深凹重疊,顯露了他悠久的生命歲數。而雙掌因爲長年累月的練功和握劍,骨節變得十分突出,猶如蒼穹扭曲的老樹根一樣。
他從座椅上離開,逐步湊近藍晶石,因爲距離拉近臉上的表情也逐漸被藍晶石所散發出的淡光照亮,顯露出完整的面容。
那副面容猶如深淵裡面走出來的惡魔,即使頭上沒有長着犄角,但卻散發出駭人的古老氣息,感覺就像挖出來的幾千年前的股東一般。
但臉上的奸笑,眼中透出精光,整塊大陸彷彿映射在那黑珍珠般的眼眸中。
他緩緩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觸摸那巨大的藍晶石,然後展開,骨節猛然突起,肆意用力抓握着光滑的晶壁。力道十分巨大,若不是藍晶石十分堅固並且光滑難抓,恐怕此時已經因爲那力道而碎裂一地。
他的手彷彿想要從藍晶石中抓取這什麼,雙目如鷹眼般鎖定藍晶石裡拂動的人影。
只見藍晶石之中,浮現着一間木房子中的景象,而木房子中的四個人,赫然是蘭斯衆人!
老男人臉上裂出狂笑,都是抽身閃退,猶如魅影般先地上向後飄滑,雙腳在陰暗中彷彿毫無動靜,卻向後掠出四五米,整個人淹沒在陰暗之下。
他轉身向後走去,在黑暗的邊緣閃耀着六道光芒,就如六根熒光棒懸浮着一般。
那是六把銀色長劍,纖長的劍身無光自亮,照亮將周圍的一寸三分地。枯老的手指在劍身上滑過,猶如滑過冰塊一般,感覺不到任何阻力。
“六竅玲瓏劍,你是不是已經在期待月光了呢?”
緊接着老男人一陣狂笑,黑暗的房間中除了他明明就再無其他人,他卻如在做演講一般,用極其莊嚴的語氣自語道:“我也已經萬分期待那輝煌的寶座,泰坦主神雷克斯的御下神座,在上面到底是番怎樣的滋味,哈哈。”
話音剛落,老男人猛地轉頭,眼睛銳利地直視着藍晶石裡的影像。利如刀刃的眼神透過藍晶石的隔閡,跨越空間的界限,在另一雙眼睛上透露了出來。
但不是人眼,而是一雙鼠眼,否則真若從人眼中放出如此銳利的神芒,蘭斯早就發現這藏在木房子牀底角落裡的窺視者了。
窗外的陽光透過老舊的玻璃照在蘭斯的臂膀上,怡人的溫暖從手臂上擴散而開。
木屋子雖然佈滿纏藤,看起來十分老舊,卻被老者打掃得十分乾淨,那扇玻璃被擦得透亮,幾乎能與上品琉璃相媲美。
蘭斯倚在窗邊,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一直如旁觀者般看着屋子裡歡天喜地的情景,以及那溫馨的氣氛,默默不語,不忍去破壞這麼美好的感覺。
數十分鐘前從他身下竄進來的年輕少女,名叫羅琳,是老者的小孫女。與倩蓉和倩茜玩得十分要好,經常受到她們兩人的照顧,竄門的次數也因此多了起來。這樣一來二去便十分熟識,可以說是這座城樓裡倩蓉和倩茜最好的朋友了,雖然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
而老者一直是這斷崖之上唯一一座索橋的看守者,名爲瓊斯的狂級戰士,身負守護森林中城樓安全的使命,十幾年如一日地住在這件木屋子裡。
同時瓊斯的兒子,也與倩蓉姐妹兩人十分熟識,幾乎把她們倆當做自己的女兒看待。父女關係疏薄的她們,對瓊斯兒子的感覺非常好。
“哦,說了那麼久,我都沒有給你們介紹,這是蘭斯。”倩蓉與他們聊了許久後,才發現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蘭斯,頓時纔想起她一直只顧着與許久未見面的瓊斯和羅琳敘舊,都不小心把蘭斯撇到了一邊。
於是她很快湊到蘭斯的身旁,兩隻纖細的小手如樹藤般繞緊了蘭斯的手臂,身子往他身上用力地拱了拱,以示親暱。
看見這般場景,瓊斯頓時有些愣神,然後猛然大笑一聲,眼中露出欣喜之色。而一旁的羅琳雖然年紀不大,但男女之情也是見過不少,從這親暱的動作一下子也得出了結論,臉上露出壞笑。
唯有蘭斯,一副尷尬的表情,似笑非笑,硬是擠着嘴角,咧出彆扭的表情來。
“怎麼了,做過的事情不承認啊。”倩蓉毫無顧忌地吊高了嗓子,雙眼色咪咪地盯着蘭斯看,好像很不得把那天晚上的事情扒出來分享一番。
蘭斯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慘烈,頓時間竟感覺瓊斯的笑中帶有另外的味道,就連小妹子羅琳都壞笑了起來。
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以對,蘭斯立刻找了個藉口逃出了房子,留下她們在裡面好好敘舊。
他站在斷崖前,目光迷失在斷崖之中騰起的霧氣裡,意識沉浸在腦海裡。過了許久,沙伽貝魯開口說道:“有什麼心事?”
蘭斯點點頭,凝望着遠處的山巒之上的城樓,說道:“我記得沙漠中那個被倩蓉殺死的法師提到過,這城樓的主人,倩蓉的父親,已經晉級神級,不知以倩蓉的實力,能否……”
話到此處,他的語音變得微弱,好似卡在喉嚨裡一般,半天也沒說出來,最後不等沙伽貝魯回答,便獨自無奈搖頭。
“看來你心中也應該清楚,就算倩蓉擁有月缺之眼,但也是有極限的,”沙伽貝魯說道。
在沙漠中的一戰,倩蓉勝得輕鬆。但在針葉林之中,神族泰坦因爲下界而導致實力削弱,恐怕也只是使出了下位狂級的實力,但僅以寶具之力,就已經讓倩蓉抵擋起來有些許吃力的趨勢。
若是真正的神級修煉者,再加上寶具的加成,那恐怕勝負已經難以定斷了。甚至在蘭斯的心中,勝負早已有些明瞭,現在也纔會隱隱的擔心。
況且泰坦神族似乎對倩蓉有所求,想要對她不利。以各國神之座席對他自己死纏爛打的前科來看,他們對倩蓉也絕對不會輕易放手,誰也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突然蹦出來。猶如一顆定時炸彈綁在身邊,指不定就會在你最脆弱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
蘭斯凝視着自己的手掌,一股戾氣從掌心淡淡泛起,喃喃道:“以我現在的實力,也只是口頭上說着幫忙,恐怕連點真正的幫助都不會有吧,甚至拖後腿也不一定。”
沙伽貝魯默然無聲,雖然真心想要激勵蘭斯,但他知道蘭斯向來不喜歡謊言,只喜歡真實,哪怕這真實是十分殘酷。
“或許我們該談談另外一個還未說完的話題。”蘭斯雙瞳突然亮起,好像看見了出路的光明一般。
“什麼?”
崖底頓時捲起一陣強風,在斷口處騰出,吹得蘭斯的衣服噗噗作響,震得厲害。但是不管是強風拍打岩石的響聲還是衣服擾動的聲音,都掩蓋不住從他口中脫出的那兩個字:“血統。”
沙伽貝魯頓默,過了半響,腦海中才傳來那雄渾的聲音。而與此同時,身後也傳來了一個清亮的聲音,竟與沙伽貝魯所吐出的話一摸一樣:“混血龍裔。”
比起沙伽貝魯的答案,蘭斯跟驚訝身後傳來的聲音,猛地回頭一看,竟發現倩蓉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
倩蓉走到蘭斯身前,臉色有些沉重,而沉重的原因,似乎就是這個話題。白嫩的手掌展開貼在蘭斯的胸膛上,說道:“你果真對你的血統一無所知。”
“但你又怎麼會知道。”蘭斯問道。
倩蓉突然露出妖媚的笑,說道:“在那一夜之後,你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蘭斯頓時感覺心口一涼,即使那天晚上的感覺極好,但那也是霧中的美麗,一旦將霧撥開,就覺得不是那麼美妙了。
看見他有些難看的神色,倩蓉偷偷一笑,然後正經地說道:“當時你受的傷很重,在那種情況下根本沒有治療的辦法,但是月缺之眼洞穿了破綻,就是引出你暗藏在龍心內的力量,以具有極強治癒能力的龍族血脈來治癒你的傷口。”
蘭斯輕輕將手掌貼在自己的心房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擁有龍族血脈,並且暗藏着那麼強大的力量。
然而倩蓉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的正經,雙眼凝視着蘭斯,認真地說道:“但是你絕對不能在這裡表現出任何龍裔的跡象,至少除了我之外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道。在這結界之外不遠處就是黑龍城,與暴虐的龍族毗鄰,可不會有什麼好事情,而人們更加不會與惡龍成爲朋友,它們兩者之間只有仇恨,不管是擺在檯面上還是藏在政治的光芒之下。”
蘭斯看了看倩蓉,又不住看了眼身後這道巨大的斷崖天坎,許久不語。
然而在他們不遠處,瓊斯挺直地站着,目光定格在蘭斯的身上,原本親切的雙眼在那“混血龍裔”的音符傳進他耳朵之後,頓時蕩然無蹤。爬上皺紋的眼角皺起,手中用來澆灌植物的鐵通握柄被他五指捏出五個凹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