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實驗室裡指導70x所的研究人員做實驗的秦海聽說寧默從外地打了電話過來,便急匆匆地來到許國權的辦公室,接起了電話。當聽完寧默結結巴巴的彙報之後,秦海真是覺得哭笑不得。
“鬧了半天,你是到許曉琪的老家去了,你怎麼不早說呢?”秦海在電話裡問道。
“哥們,這事能不麻煩你,就儘量不麻煩你嘛。”寧默低三下四地回答道。
“那你現在爲什麼要跟我說了?”秦海笑道。
寧默道:“哥們現在遇上事了,我自己不靈啊,非得請你出山不行。”
秦海調侃道:“胖子,你現在也是一個集團公司的老總了,區區10萬塊錢投資的事情你也擺不平?再說了,你不就是想拍老丈人的馬屁嗎,找個由頭把10萬塊錢直接送給老丈人,不比扔給縣裡效果更好?”
寧默道:“如果我一開始就這樣想,也就沒這個麻煩了。可是現在不行了,漢屏玻璃廠的那幫人太可恨了,我現在不是爲了什麼老丈人的事情,我就是想爭口氣,教育教育他們。秦海,你就到漢屏來一趟吧,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
“唉……我真服了你了。”秦海無奈了,他也知道寧默這個人難得會對一個姑娘如此動心,涉及到這種終身性福的事情,秦海的確不能坐視不管。
放下電話,秦海把漢屏的事情簡單地向許國權說了一下。許國權也是哈哈大笑,道:“這事還不容易嗎,你去找一趟萬書記。他和郎寧市的領導很熟,讓他跟郎寧的領導說一句,寧總的老丈人別說當一個縣局的副局長,就算想當個局長,不也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郎寧市是漢屏縣的上級,如果市領導說句話,縣裡提拔一個文化局的副局長的確不算什麼事。不過。秦海覺得這件事如果用這樣的方法解決,慢說許曠羣無法接受。寧默也會覺得不舒服。既然寧默已經打定主意要通過在漢屏投資來幫助許曠羣,秦海還是決定親自去走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突破口。
許國權見秦海執意要去漢屏,也不阻攔。而是另派了一輛車,把秦海送了過去。秦海帶着黑子,在第二天一早出發,到漢屏的時候,剛剛上午9點來鍾,寧默正和許曠羣二人站在文化局的門口,等待着他們。
“許叔叔,這是秦海,我們集團的……呃。工程師。”寧默一邊介紹着,一邊狂向秦海使眼色,希望秦海替他圓這個謊。寧默實在不好意思透露秦海的真實身份。讓一個大型集團的董事長來考察一樁10萬元的投資,寧默自己都嫌丟人。
“許叔叔你好,我也是曉琪的朋友,上次在美國見過她的。”秦海呵呵笑着向許曠羣打着招呼。寧默要演戲,秦海當然願意配合,更何況他一向也是比較追求低調的。
許曠羣看着秦海。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寧默說要請單位的工程師過來,許曠羣還滿心希望來的是一位年老德劭的長者。最起碼也應當是位成熟的中年人吧,誰料想,秦海的年齡看起來比寧默還要年輕,這怎麼能夠讓人信服呢。
心裡是這樣想,許曠羣當然不會在面上表現出來,他熱情地向秦海伸出手去,說道:“是秦工吧,歡迎歡迎啊,爲了我們漢屏縣這點事情,還麻煩秦工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秦海與許曠羣握了一下手,笑道:“這是應該的,寧默和我是最好的朋友,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跑一趟算個啥。”
雙方寒暄過後,許曠羣給招商局打了個電話,告訴馬亦平,說金塘化工公司的技術人員過來了,希望再到玻璃廠去一次。馬亦平二話不說,坐着吉普車便來到了文化局,與秦海一行會合。
與許曠羣的看法一樣,馬亦平也覺得這個所謂的“秦工”實在是年輕得不像話,不過,他比許曠羣多看到了一些東西,那就是秦海是坐着一輛軍牌的越野車來的,開車的司機是一名看起來頗爲精幹的軍人,這印證了寧默此前對馬亦平說過的事情,也就是金塘化工與70x所之間是有一些業務往來的。能夠讓70x所專門派車送過來,這反映出了70x所領導對秦海的肯定,如果說這一切都僅僅是爲了配合許曠羣演一場戲,那許曠羣的面子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兩輛車一前一後,再次來到了玻璃廠。龐正雄聽說山南的投資商又來了,不勝其煩,索性編了個謊,說自己外出了,只派出一名廠辦主任和蘇長亮二人前去迎接秦海一行。
“你們怎麼又來了?”蘇長亮見到秦海等人之後第一句話就是如此出言不遜。
“這是我們秦工。”寧默用手指着秦海向蘇長亮介紹道。
“你是研究玻璃的?”蘇長亮看着秦海問道。
秦海笑笑,道:“略懂一些吧。”
“略懂?”蘇長亮嘟囔了一聲,卻也不便再說什麼了。他爲人雖然傲氣,起碼的禮貌還是懂的,秦海沒有招惹他,而且態度也顯得很謙和,年齡又很輕,蘇長亮如果再唧唧歪歪,難免會被人認爲是爲老不尊。
對車間的考察還是如前一天一樣,只不過負責介紹的人變成了蘇長亮。他本身對於秦海、寧默一行就沒什麼好感,所以介紹的時候也是言簡意賅,甚至有意無意地拿着一些專業概念來嚇唬這兩個年輕人。
秦海畢竟不是寧默,蘇長亮說的這些東西,他都能夠聽懂,而且還知道其中的問題所在。所以蘇長亮一邊說,秦海便一邊漫不經心地評論着:
“蘇科長,你們這個池窯,是採用了深澄清窯型設計吧?”
“怎麼,秦工能看得懂窯型?”
“略懂吧,我有一點疑惑,現在國外已經提出了淺澄清池的窯型,在熔化率、煤耗和熔窯壽命方面表現都更爲出色,你們爲什麼沒有嘗試一下?”
“……”
“你們在料道里有沒有設計電熱放料裝置?”
“這個……沒有……”
“加上電熱放料,能夠有效地降低玻璃內溫度不均勻帶來的條紋狀缺陷,你們可以試一試。”
“……”
整個生產流程才參觀到一半,蘇長亮臉上那股牛烘烘的勁頭就已經消失殆盡了。他是一名玻璃工程師,對於玻璃生產技術瞭解得足夠透徹。可問題在於,秦海比他多了20多年的先知先覺,許多當下剛剛開始採用、還未得到充分驗證的技術,秦海都能夠娓娓道來,像是說自家的事情一般熟悉。
蘇長亮知道,淺澄清池、電熱放料等等概念都是對的,但要說爲什麼沒有在漢屏玻璃廠採用,他可就沒法回答了。這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爲漢屏玻璃廠自己對於本廠的前景並不看好,所以不願意進行技術改造,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這些技術還太過前沿,連蘇長亮也只是知道有這麼回事,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可是,這些話他又如何向秦海解釋呢?人家一個小年輕都知道的技術,他這個老玻璃卻說不上來,他還有臉去爭辯嗎?
“蘇科長,秦工說的這些,有道理嗎?”馬亦平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真的不明白,非常不合時宜地在蘇長亮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
“秦工對玻璃生產工藝的瞭解,的確是很深。他說的這些都是國外現在正在搞的技術革新,咱們國內還有一些技術差距……”蘇長亮訥訥地說道。
秦海淡淡一笑,說道:“其實這些技術也算不上太前沿的技術了,國內已經有一些玻璃企業在進行嘗試。比如說淺澄清池,我知道有幾家啤酒廠就在用這樣的窯型生產啤酒瓶,蘇科長有時間可以去參觀一下。”
“嗯嗯,那是我孤陋寡聞了。”蘇長亮老老實實地承認道。
寧默跟在秦海的身邊,看着蘇長亮認輸的樣子,心裡樂開了花。他有心貶損蘇長亮幾句,但又怕秦海罵他過於得瑟,只能忍着報仇的衝動,小聲地和許曠羣交換着看法:
“許叔叔,你看我們秦工,很了不起吧?”
“的確了不起,秦工是哪個大學畢業的?”
“他呀,哈哈,就是我們安河農機技校畢業的。”
“是嗎?這可真想不到。蘇科長可是正牌大學畢業的,老三屆的大學生,我怎麼覺得你們秦工比蘇科長懂的還多呢?”
“那是當然,要不我能這麼服他的氣嗎?”
整個流程看下來,蘇長亮對秦海的佩服已經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了。他能夠看得出,秦海並不是專業研究玻璃的,但秦海對於玻璃生產工藝的理解,反在他這個專業人士之上。秦海指出的許多問題,都是漢屏玻璃廠現實存在的問題,不管最終對方是否會對漢屏玻璃廠進行投資,至少人家的考察是非常認真的。
“秦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昨天你們寧經理說經過你們的技術改造,有可能把我們玻璃廠的能耗降下來,你覺得真的能夠辦到嗎?”蘇長亮誠心誠意地問道。
秦海微微一笑,道:“蘇科長不要心急,我們剛剛看完,有些情況我還需要再考慮一下,另外還需要和寧經理討論一下。我想,最遲到明天,我們應該會有一個比較明確的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