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和相公二人頓時覺得場面冷清了許多,二人不自覺便相互牽住了手。
趙明誠與母親說道:“母親,這麼晚了,您看……”
趙母道:“算了,天色已經是這麼晚了,我們還是不要打擾李夫人了。”
李母搖頭說道:“不,不算打擾。老身本來也就沒有什麼事情。”
趙母伸手去握住李母的手,與她和藹道:“行了,我們知道李夫人是一個好待客之人。不過現在天色晚了,我們還是各自回去吧。我也是……累了。”
說着這樣的話,趙母打了一個哈欠。
這幾次與趙夫人之間的談話,讓李母對趙母充分信任了。因此李母也是微笑道:“那好,既然趙夫人已經是困了,那就回房中休息去吧。”
趙母衝李母點了點頭,又衝李清照和趙明誠二人揮了揮手,示意他二人也回房去吧。
李清照輕聲“哎”了一聲,隨即便牽着相公的手直接轉身去了。
出了房門,二人慢行,行到一旁又停住了腳步。趙明誠還與娘子說道:“娘子你以爲張兄弟是母親說的那樣的人嗎?”
李清照也不想駁相公的興趣,便想了一想,又看了看相公的臉色,瞧他一臉疑惑的樣子,試探着問道:“那相公你以爲如何?”
趙明誠想也不想,直接說道:“依明誠這個……拙見……”
李清照哧聲笑出,隨即與相公道:“與我你還客氣什麼?怎麼就‘拙見’了?”
趙明誠嘻嘻道:“是了。不過這話說習慣了而已。那個,依我的意見,我覺得張兄弟與我們相識多年。哪裡有母親說的那麼壞啊?”
李清照心裡道:“相公倒是挺天真的。”
趙明誠接着問道:“你說呢?”
李清照道:“啊?我嗎?我……也以爲如此。”
趙明誠道:“你以爲什麼?”
李清照道:“清照也是以爲張兄弟沒有婆婆說的那麼壞。”
趙明誠道:“那母親爲何那麼說呢?難不成是因爲我們被趕出京城這一件事情而生氣嗎?”
李清照思索了一下,道:“想必是有別的原因吧。相公,我們不談這個了。”
趙明誠道:“談,怎麼不談?娘子你也以爲如此,那我也以爲如此。要是這樣的話,我們見了故友,應該主動去找他纔是。”
李清照道:“找他做什麼?”
趙明誠道:“我們二人一同去見故友去。”
李清照道:“相公。天色這麼晚了,我們還是回去睡吧。”
趙明誠搖頭道:“怎麼回去睡呢?故友就在樓上啊。”
說着話,趙明誠作勢就要往樓上走。被娘子猛地拉住了。
李清照與相公說道:“這麼晚了,想必張兄弟都睡了,相公你就不要去打擾他了。”
趙明誠道:“非也,娘子你是多想了。我們主動去找他。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裡會是打擾他呢?”
李清照苦笑道:“哎呀,人家方纔對你愛答不理,你難道不知道嗎?”
趙明誠面色一僵,隨即問道:“什麼?愛答不理?我怎麼沒有瞧出來?”
李清照放開相公的雙手,與相公正色道:“你說,方纔人家與你說了幾句話啊?”
趙明誠伸出手指頭算了一算,搖頭說道:“這個我倒沒算。”
李清照苦笑道:“相公你就省省吧,我們回房睡覺去。”
趙明誠還待要說話。已被娘子拉走了。
次日清晨,天色矇矇亮。趙明誠卻已經醒了過來,翻來覆去,如何也睡不着覺,心裡面想着回到青州以後應該怎麼辦,該怎麼找孩子。
擡手將自己的腦袋支撐住了,趙明誠盯着還在沉睡的娘子,輕聲喃喃自語道:“娘子,你說諾大的天下,我們到哪裡去找歇兒呢?”
如此一說,趙明誠倒還真的就想了,想歇兒之前的樣子,想着歇兒的笑容,輕輕搖頭嘆道:“一晃幾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現在何處,不知道他現在長成什麼樣子了。”
不過恩師去送走的,能託付的人家想必一定是好人家了。歇兒在那面過得一定不錯。
趙明誠嘴角彎起弧度來,輕聲念道:“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如此一想,趙明誠倒還真的想快一些回到老家去,也好找一找自己的孩子,忽然念道:“這雨都下了一夜了,也不知道停了沒有。”
打了一個哈欠,趙明誠起身來,慢慢穿好衣服下牀去,悄悄出了門,不想打擾娘子。
慢慢開開門,趙明誠忽然感覺到一陣寒冷。門裡門外確實不同,門外這麼寒冷,凍得人都有些發抖。
趙明誠雙手捂了捂衣服,將門關上,向外面走去。
來到堂前,遠遠瞧見外面已經是晴了,地上泥濘坑窪,滿是雨水。
趙明誠剛要說話,就聽樓梯響動,響聲急促,好似一個人故意要快一些下來。
趙明誠順勢擡頭向上看去,真見兩隻腳自上面向下去。
趙明誠眼睛一亮,道:“張兄弟。”
下樓之人,正是張汝舟。
趙明誠心裡大喜,想道:“昨日晚上我沒能去找張兄聊上一聊,今日我得與張兄好好說說話。”
張汝舟也沒多看,只是向趙明誠這邊隨便瞥了一眼,又轉回頭去。
趙明誠道:“喂,張兄弟,你怎麼不理睬我?”
張汝舟又轉頭看了趙明誠一眼,這才慢慢說道:“哦,是趙兄啊,方纔沒見,切莫多怪。”
趙明誠歡喜道:“不怪你,不怪你。來來來。我們二人小酌幾杯,聊聊過去如何?”
張汝舟道:“什麼?這大早上的,談什麼過去啊?喝酒也不合適啊。”
趙明誠道:“啊?是嗎?那個。我們二人一同去用早飯,我與張兄你也聊上一聊如何?”
張汝舟皺着眉頭,隨即又擺手說道:“趙兄,那個,不是我駁你的面子,實在是我今日有事情,還不能陪你啊。”
趙明誠道:“哦。既然如此,那你辦完事情之後再來找我。”
張汝舟點頭道:“好好好,等我辦完事情就來找你。”
趙明誠隨即想明白過來了。過去一把將張兄拉住,與他說道:“你等一下,先不要走。”
張汝舟着急說道:“你拉着我幹什麼?”
趙明誠道:“我知道……你走了以後,就不會回來了。是不是?”
張汝舟冷笑了一下。說道:“你這是幹什麼?不用管我回不回來,讓我先走好嗎?”
趙明誠向回一拽,拽住了張兄,與張兄說道:“不行,你等一等。你淨說胡話騙我嗎?”
張汝舟道:“我怎麼騙你了?”
趙明誠道:“明誠拿張兄你待若親人,見了你好生熱情,你怎麼見了我就要躲着我?我究竟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個樣子對我?”
張汝舟搖頭說道:“你沒有得罪我,實在是汝舟有急事要走。你等我回來就來找你,行嗎?”
趙明誠道:“那你說說。你有什麼急事?”
張汝舟道:“我已奉蔡大人之命,要去尋找陸兄弟。”
趙明誠道:“你若找到他了,還會回來嗎?”
張汝舟感覺到了自相矛盾,想了一想,還是接着說道:“不是,我若找到陸兄弟,必然去青州尋覓喝酒如何?”
趙明誠搖頭道:“我不相信,你胡亂說話。我們今日相見,就是緣分,你怎麼這就要走啊?明誠知道你有事情。可是我們在這裡吃一個早飯也沒有什麼,不耽誤你的事情。”
張汝舟搖頭道:“蔡大人的事情……你讓我走好嗎?”
張汝舟極力掙扎,趙明誠卻非要扯住他的衣袖,不讓他走。
張汝舟苦笑了幾聲,實在沒有辦法,只好說道:“你等一等,你先放開我,我們好說話。”
趙明誠回想起昨日夜晚母親說的話,就氣憤不平,以爲自己和張兄這感情在這裡,哪裡能夠如母親說的那樣呢?
張汝舟讓趙明誠放開自己,然後才道:“趙兄,你可切莫責備汝舟。你瞧,汝舟這一身雨裝都準備好了,就是要去尋找陸兄弟啊。這個苦差事不好做,你不想着幫我,怎麼還要攔我呢?”
趙明誠道:“那我們去一同用了早飯,早飯以後,你再去如何?”
張汝舟道:“事情一旦辦不成,我腦袋都不保了,還用什麼早飯?”
趙明誠道:“你急什麼?明誠還要好好與你說話,你怎麼與我着急了,看來還真如母親所說。”
張汝舟聞言,登時一精神,道:“伯母說什麼了?她知道陸兄弟的下落?”
趙明誠搖頭道:“不是,母親不是說這個。”
張汝舟心裡道:“不是說這個你幹什麼要和我說?浪費我的時間。”
趙明誠道:“那個,我們一同用飯,敘舊不好嗎?”
張汝舟道:“趙兄,你不要攔我。”
趙明誠本來還不想着攔他,一聽他這樣的話,倒真的較上了勁,與他說道:“你不要我攔你,我偏偏要攔住你,你和我說,我們一同去用飯如何?”
張汝舟停住,半晌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
趙明誠道:“明誠平日裡可不去求人,今日我求你成這個樣子,你居然不給我好臉色看。你真讓我傷心。”
張汝舟苦笑道:“我可什麼都沒有說呢!”
趙明誠道:“那算了,你想要走,那就走吧。我是真的相信了。”
張汝舟道:“相信什麼了?”
趙明誠所說的“相信”是相信趙母所說的話,而張汝舟卻以爲會有什麼消息,不過轉念一想,心裡尋思道:“趙明誠平日裡可從來不騙人的。他是真的不知道陸德夫所在何處。我也不必再多與他糾纏了。”
不過至於他所說的“相信”二字,張汝舟心裡又想道:“算了,他說什麼我也管不着,誰知道這個書呆子心裡面想的什麼。”
心裡想到這裡,張汝舟嘴角輕輕下揚,準備要走,趙明誠突然嘆息一聲,道:“難道真的是如此嗎?明誠還以爲你會熱情留下來呢!”
張汝舟轉了轉眼珠子,隨即輕聲笑了笑,說道:“算了,你我兄弟一場,今日不能多說,日後必然能夠再度相見的。待你我再次相見了,我們就一同飲酒達旦如何?我請客。”
趙明誠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聽完之後,內心舒服了許多,看着張兄微笑道:“張兄何以如此呢?明誠就是見到你,心裡高興而已,並未有什麼其他的想法。既然張兄果然公務纏身,那好,我們也就不要多聊了,張兄你先走吧。路上小心些,日後再見,明誠請你吃酒。”
張汝舟微笑道:“好主意,汝舟就知道趙兄熱情好客。今日不好意思,我駁了你的面子,真對不起,日後我們再見。”
趙明誠道:“嗯,日後再見。”
張汝舟道:“那我就先走了。”
趙明誠伸手道:“張兄慢走。”
張汝舟轉身便急忙出門去,尋到自己的快馬,上馬就走,也沒回頭。
趙明誠在張兄身後盯着張兄看,看了半晌,還是沒有回頭,心裡道:“誰說正如母親所說了?明誠倒是瞧張兄很是夠意思。只不過他受人囑託,不能不離開啊。許他人承諾在先,不能多陪陪我了。唉,可惜,真是可惜。”
忽然只聽身後娘子的聲音輕輕道:“相公。”
趙明誠轉頭過來,與娘子正對,說道:“娘子你醒過來了?”
李清照點頭,又輕聲說道:“相公你在門口,看什麼呢?”
趙明誠道:“哦,方纔張兄要走了,我與他寒暄幾句,他就走了。我現在正盯着他看呢!”
李清照道:“是嗎?他在哪裡?”
說着話,李清照就走了過來,向遠處看了看,什麼也沒瞧見。
趙明誠與娘子說道:“沒了,人早就走遠了,娘子你現在纔出來送人家,不是有一點晚了嗎?”
李清照道:“張兄真的與你寒暄了幾句?”
趙明誠微笑着說道:“是啊。”
李清照心裡道:“瞧相公的樣子,想必果真如此了,好,相公與張兄好好聊聊,也是好事。”
趙明誠與娘子說道:“外面天太冷了,娘子你慢着些走,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