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陽春進了食肆,押着嶽西的兩個漢子對視了一眼,手上用力讓她撅着頭朝下亦步亦趨的跟了進去。
嶽西放鬆了身體,任由他們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手臂,她表現的非常配合,沒有抵抗和伺機逃跑的動作。
敵強我弱,敵衆我寡。這種時候無謂的拼命是愚蠢的行爲,她必須冷靜的等待適宜的機會。
贏素有侍衛們護持暫時是安全的,嶽西也並不擔心因爲自己被劫持的原因他做出什麼輕舉妄動的事情來。
爲了殺明成,他不動聲色的隱忍了多年,才了後來的一擊而中。
‘忍耐’早就成了他坐上龍椅所必修的功夫!
韓陽春再出現的時候已然煥然一新,不但洗了臉還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玉白色的長衫做得合體精緻,衣料上面織着同色的雲紋,往光亮的地方一站竟是流光溢彩的!
他穿着這樣的一身華服立在破敗的食肆裡有一種格格不入的違和感。
看見他出來,坐在桌邊的漢子們紛紛站了起來,韓陽春麪色平和的在一衆人中尋找着,直到看見了被捆在椅子上的嶽西時才稍稍皺了眉。
嶽西也在看着他,目不轉睛且肆無忌憚。
他的容貌與前世的東哥一般無二,儘管穿了古代男子的衣衫,她還是看得有些失神。
是東哥一手拉着她出的孤兒院,也是他手把手的教了她那麼多東西。幾年時光,他們之間的關係亦師亦友,若不是他親手將自己推向那柄匕首,也許她會仰視他一輩子吧……
“爲何這樣看着我?”韓陽春走近她,溫和的說道。
“看你好看!”嶽西接口道。
韓陽春抿脣立在她的身前,不知如何接口。
從與這個並不親近的妹子相遇開始,韓陽春就發現自己很難和她說話聊天,基本都是她一開口,他便沒了話。
韓陽春看不懂嶽西,他也不想看懂這個女人。只要知道她是贏素的女人就夠了,那就是他要把嶽西留在身邊的理由!
“發什麼呆啊?”嶽西的雙臂被綁在椅背後面,雙腿被分別捆在兩條椅子腿上,並且捆得手法相當專業,已經讓她和身下的椅子渾然一體,不能動彈半分!
“沒看見你的手下把我捆得和坐墊似的嗎?還不趕緊給我鬆開?”嶽西擡着頭仰視着韓陽春,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到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伽楠香氣。
在這種地方隨便換上一件衣裳都是薰過香的,可見他過得相當不錯。雖然沒了昭毅將軍這個名頭照着,倒是越發的肆意起來!
這樣的香氣讓嶽西心中一動:迦南香和龍涎香歷來只是大昭皇帝御用的香料,韓陽春私下裡竟然堂而皇之的用了這個,可見其卻有謀朝篡位的野心!
“是他們不懂事。”聽了嶽西的話韓陽春沒有猶豫親手解了她與椅背綁在一起的麻繩,正要彎腰給她解開腿上捆綁的繩子,嶽西卻伸手推開了他:“這個我自己來吧!”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韓陽春與嶽西,沒人出面阻止他解開捆綁着繩子,大約這些人也是認爲在屋裡屋外這麼多人的包圍下嶽西是插翅難飛的。
韓陽春沒有堅持,起身靠後,低頭看着她麻利的解開了繁複異常的繩釦,漸漸的皺了眉:“你怎麼會這些?”
嶽西得了暫時的自由馬上站直了身子,甩着兩條被捆綁的有些血脈不通的手臂看了他一眼,心道:我這麼會這些?這些大概都是後世的你教給我的。
“不是說請客嗎,菜呢?”不顯山不漏水地在原地舒展開血脈,嶽西自動迴避了他的問題。
“這樣你還能吃?”韓陽春頗爲詫異的問道。
“剛纔就說了,老子還沒有吃飯吶,現在餓的前心貼後背的,爲什麼不能吃?”嶽西也學着他的語氣反問道。
“好……真……好!”韓陽春盯着她看了良久,如同看着一個怪物,最後他一揮手:“後面還有什麼,不論葷素的都端上來吧!”
還是方纔他坐的那張桌子,酒肉飯菜不大會兒就擺滿了桌面。
韓陽春與她面對面的坐着,拿起酒壺要給嶽西倒酒,卻被她伸手捂住了酒杯。
“怎麼?”他舉着酒壺斜睨着對面的女人輕笑道:“妹妹膽子一向不小,區區一杯酒都不敢飲麼?”
“我餓了,得先吃飯,要是灌了一肚子酒下去,我就吃不了多少了。”嶽西一臉坦誠的說道。
“那就吃吧。”韓陽春似乎很好說話,並不強求,果然收了手。
嶽西眼睛盯在桌子上,把一碗醬肘子端到了自己的面前,她低頭趴在大碗上聞了聞,馬上滿意的點了頭:“味不錯,燉得夠火候!”
韓陽春自顧自的倒了杯酒,看戲似的看着她一個人折騰。
嶽西拿起碗筷來在肘子上隨意的夾了幾筷子放到韓陽春的碗中:“你也吃。”
韓陽春垂下眼簾看着手邊的一小碗肉輕聲說道:“怕我下毒?”
“怕!”嶽西重重點頭。
“嘿,這小子真是欠揍啊!白吃白喝咱們主子的,還讓主子爲她試毒!”散坐在食肆各處的漢子頓時炸了窩,拍桌子瞪眼的,瞅那意思都有心過來揍嶽西一頓!
韓陽春擡頭從這些人的臉上挨個掃過,雖然一句話沒說,那些人卻馬上閉了嘴。
嶽西冷眼旁觀,只覺得他這一樣不怒自威,正是上位者纔有的姿態。甚至,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他和贏素非常的相像,那種居高臨下俯瞰一切的姿態是融在他們骨血中的!
怎麼會這樣?
嶽西眼神一凝,越發仔細的觀察起對面那個男子來。
韓陽春收了視線,對上嶽西探究的眼神,他一手攏着衣袖一手拿起了筷子,毫不遲疑地夾起碗中的肘子肉送入了口中,一番細嚼慢嚥之後,他放下筷子開了口:“可以吃了。”
“嘿嘿!”嶽西嬉皮笑臉地笑道:“沒想到你對我還不錯。”
“愚兄不是告訴過你:贏素能給你的,我也一樣可以給你。”韓陽春微笑着說道,單看那表情都透着真誠。
“當初我進宮的時候,宮裡的內侍宮女都不認識我。”嶽西夾了一筷子肉舉着沒吃,先說話:“陛下身邊有個親隨言語衝撞了我,小事兒,不大點的小事兒啊……”
她伸手大拇指抵着小指的指尖兒對着對面比劃了一下,十足的後宅長舌婦模樣,看得韓陽春微微一笑。
“你才怎麼着?”嶽西對着他一揚下巴,韓陽春搖了頭:“我猜不到。”
“就一句話的事兒,陛下就賞了那名親隨一百板子!”嶽西回頭得意地說道:“把那小子的腿都給打折了,後來養了幾個月,御醫想法子給接上了骨頭,可後接的骨頭怎麼也不成,那小子原來有你身量這麼高……”
嶽西對着韓陽春頭頂指了指,對方一揚眉:“接好之後呢?”
“接好之後他才這麼高!”嶽西伸手在桌子上比劃了比劃。
韓陽春不說話了,覺着那不是打折了腿,而是把人家的腿給砍下來了……
“怎麼樣?”嶽西回頭望着身後的那些漢子一眼問道。
“什麼怎麼樣?”韓陽春輕聲問道。
“你不是說陛下能給我的你都能給我麼?”嶽西一指方纔動手捆他的那個大漢:“就他!最胖的那個,他還說你要給他買頭駱駝騎呢,你也把他的腿打折了吧!”
“放屁!”那漢子猛的起身撞得身前的桌子一陣亂響:“主子,您不要聽她胡說!我根本沒有說過讓您給我買頭駱駝騎!”
“對對!怨我,是我記錯了!”嶽西一拍腦門忙不迭的說道:“他說的不是駱駝,是大象!”
“我……”那壯漢被氣得臉紅脖子粗,纔想與嶽西理論幾句,迎上韓陽春掃來的目光,他馬上閉了口:“主子,屬下知罪!”
“拖延時辰等着贏素過來救你,是麼?”韓陽春似笑非笑地瞅着嶽西,如同已經看穿了一切。
“嗤!”嶽西把舉了半天的肉放進口中,大口嚼着,她不再正眼看韓陽春:“還陛下能給我的你都能給呢,不過如此……”
“呵呵……”韓陽春意味深長地瞟了她一眼,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你的陛下可是撇下你跑啦,你還費盡心思的拖延時間,還想借我的手除去自己的手下?確是用心良苦啊……”
這回嶽西不說話了,專心致志的吃東西。
只是她吃的非常特別,一雙筷子在肘子上扒拉來扒拉去,光挑上面的皮吃,大海碗裡統共盛了兩個個頭不小的肘子,不大會兒的功夫便都沒了皮,光溜溜的躺在湯汁裡,露着粉白色的肉!
“你怎麼這麼吃東西?”韓陽春一直盯着她不住嘴地吃東西,直到她終於放下了筷子才問道。
“我就愛吃豬皮。”嶽西從袖籠裡拿出一方帕子來細細的把油脂麻花的嘴脣擦了個乾淨。
“那這肉不是都糟踐了?”韓陽春看着她碗裡的兩塊‘裸肉’有些不滿的說道:“這樣糟踐吃食可是不好!”
“嗯,也對!”嶽西馬上點頭,端着大海碗送到了桌對面韓陽春的面前:“別糟踐了,你吃吧。”